天生的?
谢陆尧却不肯相信这句话,他偏偏要亲眼看个究竟。
“江存,你的手还好吗?”“江存,你的胳膊还痛吗?”“江存,你的……”
在追着江存里里外外、进进出出不知多少个来回后,他终于惹得连江存都忍不下去。
原本的一身起床气还没治好,现在又被谢陆尧闹得不得安生。
江存火从心起,再也给不出一点儿好脸色:
“我说了,我、没、事……”
这小将军,怎的比狗都嫌?
他恼恨的回头,凶巴巴瞪了谢陆尧一眼。
谢陆尧一副受到极大打击的模样:“哎,江存——”
说话还不成,谢陆尧居然还要动手!
他一把抓住江存的领子,硬是把要出门去的人生拽回来:
“你要小心——”
“别碰我!”江存再次甩开谢陆尧的手。
却见到谢陆尧得了便宜还卖乖……他那副委屈的神色,又是做给谁看?
江存被他欺负太多次,早已经不相信他的话。
然而唯独这回,谢小将军总算有些良心:
“——看着点啊!江存!狗!它们可是会咬人的!”
像是为了应证他这句话,院落外那两条散养的猎犬扯开喉咙叫了起来。
这是将军夫人养着玩儿的宠物,听话、看家,带去野外还能打兔子——它们的狗娘带大了谢陆尧,如此代代相传,得了个将军府上的世袭职位。
然而江存是才来了一天的外人,他们嗅到生人的气味,当然不会给江存好脸色。
且不说那参差犬牙,就说那滴滴答答往下淌的口涎、泛红光的眼睛……
呃,真的有那么可怕吗?
不知道,但也许落到小江大人的眼里,真的就有那么吓人吧!
只听见“咕咚”一声——
江存一脚踏空,直接摔到了地上。
两条恶犬愈发激动了,“嘤嘤嘤”叫唤个不停。甚至其中某一条还站了起来,用两条前腿给谢陆尧打了个揖。
然而它们是高兴了,江存却被吓得不轻。
他连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谢陆尧俯身,想把人从地上拉起来。
只看到江存抱着脑袋,手臂遮掩下,面色苍白如纸。
甚至,他连气息都变得微弱起来。
……江存怕狗?
不曾听说过。
谢陆尧摇了摇头,不记得上辈子出现过这样的事。
明明江大人还跟他讨要过,说他家那几条小宝贝机灵得很,拿去献给陛下,陛下一定喜欢。
但谢陆尧怎么肯嘛!
小气的谢陆尧以“野性难驯”为理由,说什么也不同意。
此事后来也作罢。
就是不知待他死后……将府里那几条无家可归的狗又去了哪里。
一声叹息,谢陆尧拉着江存的胳膊:
“好啦好啦,骗你的……它们听话着呢。”
家犬对主人没有攻击性,只要谢陆尧抬一抬手,那两条龇牙咧嘴的狗也全都乖乖坐下。
但江存依旧怕得厉害。
他瑟缩,单薄的肩膀打着颤,叫谢陆尧看了也忍不住心生怜惜。
他把手搭上江存的背,轻轻拍了拍,权当安慰:
“不怕不怕啊……真是的,两条狗而已——”
“不……要……”
江存却连看都不敢多看一眼。
他从牙缝里挤出求饶,间杂着微弱的啜泣:
“不……不要狗……不要……”
他真是怕得连话都说不清了!谢陆尧拉开他挡着脸的胳膊,只见到那张清秀的面庞上被泪水和冷汗打湿。
江存的眼睛红通通的,像是哭过的样子。
这可怜,他居然怕到这种程度:
“让……让它们走开……我不……”
“不会吧?”谢陆尧禁不住吐槽了一句。
他看见江存瞪了他一眼——那目光里流露出切骨的恨意。
但旋即又化为绝望的无力:
“求你……让它们……走……”
“走走走!马上走!”
谢陆尧这会儿再也不敢质疑——江存为什么要怕两条狗?胆小鬼。
他挥了挥手,叫家仆上去,把那两条打扮得风流飘逸的猎犬牵进别的院子里。
见到拦路虎终于消失,江存终于找回了一些意识。
他明显的松了一口气。
然后,他踉踉跄跄的从地上爬起。谢陆尧伸手扶住他,摸到他的掌心里满手是汗。
“我怕狗。”江存说。
他的长睫毛垂下来,盖住眼底几分心虚:
“……因为小时候被狗咬过,所以怕,请谢公子勿怪。”
谢陆尧舍不得怪他。
谢陆尧摸摸江存的脸,在无言中捶了捶江存的肩。
江存以为他不会再说什么了,才松一气。
很突然的,谢陆尧张开双臂,把他抱进怀里:
“来……撸撸毛,吓不着……”
江存先时那些心惊与后怕,转瞬间变成无以言表的词穷。
谢陆尧也太把他当成小孩儿了吧?
哪有这么哄人的道理——
真是……可笑。
江存抬手,揩掉先时被吓出来的眼泪。他的嘴角又落下去,拉成一道不怎么好热的细缝:
“……哼。”
他想离谢陆尧远一点儿。
谢陆尧不同意。
谢陆尧把他的手拉起来,又开始鬼鬼祟祟卷他的袖子。“让我看看你的手——”他给自己找个借口,“方才那一摔,可别摔伤了……哎!”
江存一把把手抽回去。
“我没事。”他嘴硬。
明明用手护着腕子,一派小心的样子,可嘴上偏不饶人,连自己都不放过:
“我说了——我、没、事。”
他不肯把手臂上的疤痕露出来。
不是什么可称道的故事,也的确如他告诉谢陆尧的那般:这是天生的。从生下来的那一天起,他的身上就带着这丑陋的印记。
前世里溃烂的疮,留到今生,变成褪不干净的红痕。
还是谢陆尧才有那样的好运气——干脆利落,伸头一刀,不见脖颈上碗大的疤。
羡慕么?
算了吧。
这些事……合该烂在心底里,带进这辈子的坟墓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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