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姜穗欢所料,南星只回去处理了下蛇毒,然后便骑着马火急火燎的赶了回来。
只可惜李耀宗比刘幺幺中毒的时间要早上很多,等到南星带着熬制好的汤药上门之时,前者已是不行了。
李家还想要大闹一场,传说中失去了三代单传的男儿的人家果真不好惹,十分符合姜穗欢刻板印象般的要死要活。
不过她们已经尽力,他们又没有证据,更奈何不了什么。只是在一阵推搡交锋中给了姜穗欢保护病人、获取更多好感的机会。
解决好大多数事情后,已然到了黄昏时分,忙碌了一天一夜且同样带着伤病的两人难得有半分空闲,齐齐蹲坐在了小院石头路边,少了些拘束,多了些放松。
“干嘛,还在难过吗?”姜穗欢伸手向前,极其顺手的摘下一朵小黄花,有点像混不吝的流氓似的簪在了南星耳边。
南星愣了愣,没有阻止她的动作,只是本想偏头看过来的动作被打断,很是僵硬的板着脖子,生怕这脆弱轻薄的小花被惊扰落地,“毕竟是一条人命,很可惜。”
“你们西域人不是不惧生死吗?”
“是,但只是针对于无疾而终的圆满。如果是意外,还是会觉得可惜。”南星回道。
姜穗欢点点头,表示自己了解了,“但据说这个李耀宗并不是个好家伙。他家本有三个女儿,都因为李耀宗的束脩问题,被他们卖掉换钱了。”
“难怪叫三代单传,原来是把其余孩子……”南星皱起眉,看起来很是愤愤不平的样子,“那这样倒没这么可惜了。”
“嗯?你不认为病人都是平等的吗?”姜穗欢又问,和前面那个问题一样,她确实更多是出于好奇,一双清亮的眼眸中满是期待。
南星还是僵硬的“护花使者”模样,想了想,斟酌着开口,“医者的确应如此,不过对于我而言,可能救治病患会多加考虑品性。”
“那很感谢你,能够认可我的为人。”姜穗欢笑笑,不老实的手又伸向了南星的发尾,卷卷的,勾起来又落下,很是好玩。
被她弄的脸红,南星想开口,却又闭上,反反复复才像第一次见面、仿佛中原话烫嘴一般低声几个字后,提起些勇气,又高声:“碰到你,是我最喜欢,的一次。”
姜穗欢刚想要趁热打铁想问问怎么个“喜欢”法,被好像被南星预判了动作,后者逃也似的扯开话题,“但救不救的,你不用再多想,反而是我欠你的——”
“嘘,”姜穗欢将手指轻轻竖起在唇前,勾起些笑意,“不用提了,没什么好欠。如你所说,生命珍贵,医者仁心,能帮你一起带回冬杜若,是我的荣幸。”
南星想到了什么,眼尾悄悄的红了,夕阳的余晖落在他的眉眼,光影之间更加赏心悦目。
又是一个机会,
“我感觉你还是不太开心,”她试探着,放出一个钩子,抬手将束缚着南星的小黄花重新从他耳边拿下。
南星伸出手,将花从她手上取走,顿了顿,开口道:“其实也没什么,我不是不开心,是很感动,很开心能够.......遇见你。”
“三年前,我曾经遇到过一个病人,但是我把他治好后,他观我服饰不凡,便行绑架之举。彼时是我阿姊放下手中一切事务策马相救,因此耽误了她的锥心蛊的炼制,至今不成。并非所求回报,但如此,每每想起,却难免难受,也惭愧。”
“偶尔我会怀疑,直到这一次,坚定了很多东西。”
不知道锥心蛊该怎么炼的姜穗欢却还算能听懂这段经历,想来就是农夫与蛇的故事,同时因为影响了爱戴的姐姐,导致南星愈发愧疚。
只是这傻孩子,怎么对她又全盘托出了?
一段话的信息有点过多,也不知道南星这十八年,是不是真的光长个子与外貌、不长脑子了。
心中挪娱,面上不显,姜穗欢安慰道,“已经过去了。更何况你经历过背叛,却还是能对患难之人伸出援手,何其可贵。”
南星的眼睛闪着光,耳坠流苏更是亮晶晶的,整个人看着都是炫彩异常。对上视线的瞬间,她有些没忍住,笑了出声,
“而且,你能一直坚持这种打扮,很是.....有毅力。”
他没有听出来她的调侃之意,只是开心道,“这都是我阿姊送的,我很喜欢。”
锦衣华服,翠玉明珠。
配上赤诚之心,的确是只有富贵加之和美有爱家庭才能养出的傻孩子。
·
又是十日有余。
“进度比我想象中慢,恐怕还得搞出些事情。”姜穗欢的脸因为烦恼皱成一团,难得露出几分幼稚情态,看得出是真的被难到了,“都派了媒婆来当面给我议亲,他怎么还没个动静?”
最近南星还是坚持每隔两日便下山找她学习、并于黄昏时候回去。
在这些天,两人在一起是有暧昧气氛,他的耳垂甚至大多数时候保持通红之态——却仅限于此,仿佛卡住了似的。
余悦给不出建议,只是在一边慢悠悠的削着苹果,顺便听她抱怨。
“一个傻子,从小到大吃过最大的亏,就是好人没好报,而且这个事情解决的也快。所以就是一朵温室娇花,按理来说,不该这么难搞啊。”
姜穗欢接过余悦削好的兔子苹果,恶狠狠的啃了一口,“我也听他说了什么痛苦的过往,与他一起经历了危险的情况,这还不主动表个明确的心意吗?”
然后忽然发作,迅速扭头凑到余悦眼下。借着后者瞳孔的倒影,她看见了如此自己在反射下有些扭曲但大体工整的”容颜”。
余悦很懂自家公主的想法,“既然开始没对您表现出特别,应该便不会折服于外貌。”
“我知道,”姜穗欢坐会榻上,恢复了正经模样,继续有一搭没一搭的啃着苹果,“只是刚刚也说了,所以另劈其径,共患难和支持他什么的都做过一遍了。我能感觉出,他对我是有喜欢的。就是死活不挑开那层破纸,不知道什么意思。”
“难道是西域人对这方面更加重视?”余悦歪歪头,问道,“所以想要多相处些时日?”
想起来那夜南星心脏几乎跳出胸膛的动静,姜穗欢也认为只有这个解释。
但到底时间不是特别充裕,眼见的一月之期已到,她的“伤”也快养好.......难道还是得下药?可是南星的医术已经算得上是一流水准,贸然行动怕是会毁于一旦。
思索间,看向窗外晚霞。
十里美景连天,市井喧闹,欢声笑语并小儿哭啼,隐隐约约好像还有马蹄声,红尘人间的幸福莫过于此。
等等,哪里来的马蹄声?
姜穗欢眼睛忽地瞪大,来不及细说,她迅速给了旁边的余悦一手肘。
所幸余悦素日简单服饰在身,一经提醒迅速扔下刀与果,毫不拖泥带水的直接向床下钻去。
姜穗欢一脚将红木椅踢至前方挡住余悦,不出几息时间,很快院外便传来南星轻轻叩门的动静。微微整理了下仪容,她低声道:“等会你从侧窗走,小心。”
带着明媚的假笑走到门口,一拉,南星的俊脸如期映入眸中。
南星今日着一身金纹粉衣,层层流苏银环系于脖间,腰间七彩球囊迎风翩翩,红宝石耳坠于落日下熠熠生辉。
但这一切繁复的装饰都盖不住他这举世无双的桃花面,
很特别的,今天他没有带面纱,风姿佚丽的脸蛋就这样尽态极妍的展示出来,看得姜穗欢都愣怔片刻。
当然,她回神的很快,面上的假笑都带了几分真情实感,大大方方夸赞道:“今天很美。”
南星被一记直球搞得有些不好意思,当着她的面又深呼吸了一口气,方才开口:“我想问问你,晚上还有空吗?”
没想到他会问这个,姜穗欢思考两秒准备回复,但片刻的安静被紧张到极致了的南星误会成了不愿,“没有也没关系的,我知道我有些唐突,只是,”
又想起中原文化的含蓄守节,他赶忙解释,“只是邀你喝盏茶什么的,不会耽搁太久在外面.......”
姜穗欢摇摇头打断他,笑道,“没有没空,也没在担心什么。刚刚是有些惊讶,能和你相处,我很开心。”
·
“这是.....?”
姜穗欢跟着南星一路走到半山腰,路上两人虽还算有说有笑,但看着天边的夜色和南星总算停下来了的脚步,她还是有些奇怪的主动问了出口。
此时此刻,两人站于翠微山的一道凸出小石壁前,可以俯瞰山城大半灯火的同时,身后一片寂寥,唯光秃秃的几颗隗树相伴。要是胆子小的人来了,怕是会觉得有些可恐。
南星因为今日穿着过于华贵的缘故,哪怕是天都暗了,也仍旧会自己发光,目前是这片黑夜中较为显眼的存在。
此时他与姜穗欢并肩站着,自己的后背绷直的同时手指不断抖动,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要发病了。当下还在组织语言之时,乍一听到她的疑问,长长的睫毛如蒲扇扑闪,十分紧张,“嘉善,你看。”
姜穗欢有些奇怪,有有些预感的顺着他的手向天边望去——
就在目光所及的同一时刻,各色绚丽的烟花霎时间炸开,映照着山脚城池屋檐,零星灯火驱散不开的黑茫茫夜色忽地昼亮,恍若白日。
远远的,她能看见有很多小孩激动的冲出房门,像一只只活泼的小雀叽叽喳喳的牵着手抬头,用幸福的小脸接住了这片灿烂美景。
漫天烟火,星芒四溢,福灵心至地,她偏头,正正好对上他的眼睛。
南星浓密睫毛铺下一片眼窝阴影,更显眸光深邃。清透的眼瞳映出天边的霞光的同时,还有她的纤长身影。借着这份美景为衬,姜穗欢于其中勾出一抹莞尔笑意,刚刚好被翠绿的眼眸记录。
对视之间,反应慢半拍的南星总算意识回笼,开始匆匆忙忙的从身上胡乱摸索。很是青涩的,他抖着手,掏出了一个值得买椟还珠的漂亮木盒。
刚想颤着唇开口,一个没稳住,盒子掉到了地上。上面镶嵌的珍珠咕噜噜滚去,但在响亮的烟花中不甚明显。
南星又急忙蹲身去捡,越急越乱,起身的时候手抖的几乎要显出残影。
不过这一次的盒子倒是能勉强握住了,只喉咙仿佛梗住,明明记背了好久的言词卡的说不出来,急得他一双美目都暗暗发红。
姜穗欢觉得他这样颇为娇憨可爱,勾唇笑笑,将手附上,稳住了他的颤手。
“不、不,好意思,我有点......”
“紧张?没关系,你说,我听着。”
姜穗欢又轻轻的笑了下,手上的力道没有减轻,足够冰凉的肌肤,瞬间便稳住了他的沸腾之势。
南星的呼吸都有些紊乱,又是一个深呼吸,才勉强抖长睫毛并薄唇,开口道,“我心悦于你,嘉善。听说你们中原人都要父母之命,三书六聘,我已经和族中长辈说明,这,”
和姜穗欢的手贴着,他打开木盒。
掉了几颗珍珠的盒子于璀璨烟火中依旧夺目,其中内壁镶嵌着几颗大宝石的同时,主要的藏品为一沓厚厚的纸张。
“这里是翠微城中我所有的全部财产,十处商铺,三亩良田,还有三千两银票。我知道这不多,日后我也可以努力经营、建功立业。当然你若是没这方面的意思也没关系,这只是我想送你的礼物,如果你觉得不合适,后续我可以不打扰你的生活,就此别过.....”
“虽然你可能觉得有些唐突,但我是真心的,听说你们在你这个年纪都会议亲,街坊邻居也有给你介绍,我只是想先行表明心意,如果你还不确定的话我也可以等,总而言之一切都看你,”
“好了,”姜穗欢看着半闭着眼,不敢看自己只一味输出的南星,直接开口打断了他的“诗朗诵”,“别背了,南星。”
少年感受到冰凉的指尖搭上自己的后脖颈,女人一贯清亮的嗓音带着些愉悦,
“南星,我亦是心悦于你。”
烟花缭绕,星汉灿烂,以此为景,一个冰凉凉的唇带来了浅浅一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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