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乎意料地,地面上那块牌子,除边沿被锈蚀以外,中心部分在灰尘被擦去以后看上去崭新如初,甚至亮得像是镜面,在昏暗的环境之下反射了为数不多的天光,成为这附近唯一的光源。
易枫桥凑上前去一看——镜面上清晰可见地倒映出他的脸。三天晚上没休息好的浅淡黑眼圈叠加着脸上划出的无数道细小擦伤,至于发型也是相当的狂野。
简称一个灰头土脸。
不知怎么他忽然想起不久之前的某天,他使坏一般,像小孩子一样口口声声质问裴念忱,在他眼中自己帅不帅。
裴念忱那时是怎么想的他不知道,但假如他见了现在的自己,那也只会出现一种答案。
想到这里,易枫桥莫名其妙松了口气,用手理了理凌乱的头发。
面对眼前比初中时候做的“小明将墨水一不小心打翻在账单上”让他计算纸面上数据还简单的填空题,就算来者是个十足的傻子也能看出这块牌子上究竟写了什么字,以及在正方地窖之内藏了些什么东西。
堪称得来全不费工夫。
但易枫桥怀疑自己恐怕是犯了疑心病,懂的知识越多反而越不敢相信眼前所见。虽然来之前他向洛栀子提出过这一建设性想法——既然他们分析不出种质库的具体位置,那如果是让植物来指引呢?
洛栀子那时候只是故作深沉地点了点头,然后就转头和关菱秋聊天去了,也不知道到底听没听进去。
就算她没听进去也无所谓了,毕竟情况再怎么坏也不可能比现在更差,易枫桥自嘲似地笑笑。
在自己身上发生过的超自然现象又不止这一件。能让自己出现在两百年后,好不容易适应身份以后又突然告知自己是这里的原住民。再怎么离谱也不至于超过上述事件的离谱程度了吧?
那就干脆听天由命吧。
易枫桥深深叹了口气,然后再度将手放在方形凹陷上,一点一点顺着边沿摸了过去。
手指轻轻一顿,在摸到某块区域时指尖摩擦过平面的声音骤然变大。
易枫桥终于在左手边的一块区域中摸到了一点细微的凹凸不平。他接着用手指在突起处摸了摸,果不其然,突起处的正中央有个类似锁孔的结构。
什么年代了还在用最原始的门锁,“植科所”这么高级的名头也没换来个密码锁吗?
易枫桥哑然失笑。
但其实他此番并不是为了吐槽,而是在庆幸。用的普通锁,他估计还有可能在这附近找到钥匙;但如果换成密码锁,年久失修还没电了,那他这辈子就别想把这锁打开了。
心情稍微缓和了些,易枫桥就准备着手开始寻找钥匙。
要说毫无思路倒也不算,以他目前所知的信息可以分析出,植科所在他离开之前就开始筹备建立种质库的事了,资金供应国家支持一应俱全,万事俱备只欠开始建造了。
并且在当时,植科所所长明确提出过,种质库建成过程中,濒危物种的收集离不开易枫桥的努力,因此授予他进出种质库的资格。
可他错过了。
最应当拿到钥匙的人之一没能拿到,其他分管部门的同事里应该也会有拿到的。
可这是两百年后。
学植物本就一年到头不着家,更别提抽空谈恋爱。当初易枫桥身边的人里和他年龄差不多的单身狗一抓一大把,甚至比他大些的前辈里还有不少,问就是没时间。
所以易枫桥压根就没见过他们任何人的对象,又怎么可能猜到他们的后代会长成什么样子?
何况两百年后何止是人换了一批,连物种都有可能发生更新迭代,或许连他当时那几位英年早秃的同事在繁衍几代以后都能长成黑猩猩。
这种情况之下还能想出笑话来安慰自己,自己这种乐观还真是有些不合时宜,也不知道能不能有派上用场的那天。
易枫桥又在地上坐了会,缓了缓。
排除大多数人以后,思路就明晰起来。其实答案早就摆在他面前了。
他摸了摸口袋,察觉到其中那个长方体没在他被拖拽的途中掉出来以后,暗暗松了口气,然后将其拿出。
革质封面将内页牢牢包裹其中。易枫桥刚把封皮翻开,夹在其中薄薄的那张纸片便从其中飘出,掉落在地。
那张抽象的地图赫然倒映在易枫桥的眼中。
“我们拿不到离开基地的权限,所以只能拜托你去找找种质库究竟在哪。”
这是关菱秋的原话。
在稍微了解过一些关菱秋身上发生的事以后,易枫桥就不相信她的这套说辞了。她对自己的亲情是真,但说给自己和洛栀子他们的话就真假参半了。
可她又信誓旦旦,在易枫桥对此毫无了解的时候,扬言只有他能找出种质库。
事实证明,也的确如此。
以这里的积灰程度来看,这片区域至少百八十年没人来过,自己或许是植物发生变异那年以后,唯一一个踏足这里的人。
那这份地图,指的就不只是种质库的具体方位了。
易枫桥眼睛亮了亮,拿出几天以来前所未有的精力,单手一撑,从地面上起身,另一只手捡起地图,按着上面指示的方向,往标注三角尖的地方逐步靠近。
心脏搏动的速度越来越快,一瞬间肾上腺素猛扑,易枫桥预感自己距离某个机会越来越近,连身上的痛感也一并消失。
应该就在不远处了。
寻找路线的时候易枫桥一直低头看着地图,此刻即将到达之际,他发现自己抓着地图的手竟然在轻微颤抖。
他发现自己居然没有抬头的勇气。
他在紧张。
但这只是易枫桥一个人的心情。既然他相信万物有灵,那么万物有灵也不会在此时此刻放过他——一道藤蔓忽然顺着他的腿绕了上来。易枫桥下意识伸手去腰间摸刀,不出意料,摸了个空。
他把刀落在地窖旁边了!
来不及追究自己怎么会犯浑到这种程度,易枫桥头脑一热,硬着头皮弯下腰,试图用手把藤蔓掰断。但这玩意岂是能被那么容易解决的?他才刚刚使出蛮力拧断一小部分,明显感觉到溢出的汁液粘在手上了,结果那藤蔓似有所感,不仅把那块伤口愈合了,还加快了攀爬的速度。
易枫桥:……
倒霉催的。
下一秒,那藤蔓直接顺着他的身体攀爬上来,绕住他的脖子,迫使他抬起头——
正前方是一棵绞杀榕,内部原有树种已经消失殆尽,看不出原来是什么物种。
换做平常易枫桥还会感慨一句大自然的鬼斧神工,但此刻他只是震惊地发现,在自己终于被迫抬头确认眼前景象以后,缠住自己的藤蔓竟然很乖巧地缩了回去,然后停在他身后蓄势待发。
易枫桥一个字也蹦不出来,只好在藤蔓的注视下一步步往前走。
一步一步往前走……靠,这绞杀榕底下居然是一个大坑!
他相当不确定的回头看了一眼藤蔓,眼神里是分明的疑惑,然后看见藤蔓又绕了过来。
得了,今天这个坑他是非跳不可了。
易枫桥闭了闭眼,咬了咬牙,往前迈了小半步。
“咻!”
刺耳的破风声忽地自耳畔响起,易枫桥只感觉自己背后发凉,迫使自己往下跳的推动力一霎那猛然增强。
他踉跄一步,向下跌去。
“砰!”
“说多少遍了,轻一点,少踹门。这门挺不抗造的。”
空气静得落针可闻。
来者并无应答。
关远讶然抬起头,想看看是哪个人敢这样横冲直撞,差点要开始说教“搞科研要静下心来,脾气这样暴躁是出不了成果的”。
直到定睛一看,对上那双冷冽凌厉的琥珀色眸子,关远一瞬哑然,笑意刹那染上双眼。
“是小裴啊。什么风把我们大忙人吹过来了?”关远指了指办公桌旁那张沙发,示意裴念忱坐上去,“陪叔叔坐会,聊两句。”
裴念忱立着没动,似乎也没半点叙旧的意思。
关远看他那岿然不动的样子,也大致猜到对方此行目的绝对不纯,干脆也不装了,将脸上的笑意直接卸下。
“你在易枫桥身上动了手脚。”
裴念忱很肯定地开了口。
“当初的菱秋姐也是这样的吧。归功于你十几年前那场失败的实验。只是因为她没能称你心意,所以你干脆……”
“闭嘴!你放屁!”
“让她消失。”
两道声线同时响起,一高一低相互交错。关远被戳穿心事的厉声反驳显得裴念忱此时冷静的叙述明显更具有说服力。
于是他接着开口。
“你自以为在易枫桥身上动的手脚天衣无缝,以为早早他被送回两百年前,不和我们发生交集就能顺利了结你的心愿,却没想到他动了歪心思,根本不想回去,毁了你计划中的一环。”
关远狠狠地“啧”了一声,正想开口反驳,裴念忱干脆利落地甩了个眼刀过去,一种天生属于上位者的威压感陡然蔓生。
关远只觉后背一凉,瞬间噤了声。
“所以你想让他重蹈覆辙。”
“你要毁了他。”
裴念忱一字一顿,向来平淡如水的语调中出现前所未有的剧烈波动,右手紧攥成拳,全身有些不自觉的发颤。
“现在他踪影未知生死未卜,这就是你想要的结果吗,关教授?”
虽然大多时候是小易在主动,但是稍微看一些小裴视角会发现他其实相当纵容,一直在后退底线[让我康康]
铺感情线的时候是我最幸福的时候hhhh每天都在催自己快点发展感情线!迫不及待要小情侣贴贴了!
哎我话真多了今天[狗头]总之希望读者宝宝们阅读愉快~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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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钥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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