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椋没想到孙捡恩会直接跑过来。
更没想到她会抱她。
卢椋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
是应该回一个拥抱,还是把她推开?
挣扎的时间孙捡恩已经松开手了。
女孩在卢椋面前站定,把手上的东西递给卢椋:“我打包的。”
卢椋把略微惆怅的失落压了下去,扫过面前的袋子,这是扬草比较有名的食物。
至少旅客爱吃,对卢椋来说可能还是奶奶自己做得更好吃。
她接过笑着说:“你怎么知道我没吃晚饭?”
孙捡恩:“我不知道。”
她也实诚,“因为我也没吃,我想和你一起吃。”
远山的焰火还在燃放,面前不少点着香的中老年人穿过人群,围着新建的庙宇绕圈。
孙捡恩从没见过这些,眼神也忙,人看上去也灵动了许多,不像初见那么死气沉沉的。
卢椋:“那一起吃吧。”
“这边没有座位,我带你去前边。”
孙捡恩跟在卢椋身后,问:“你要明天才走吗?”
卢椋:“凌晨开光结束后就可以走了,不过爷爷奶奶要吃明早的斋饭,我要把他们送回去的。”
她换下了在厂里穿的工作服,一身杂色尖染的毛领看上去很暖和,刚才那只小猫看中的就是她的毛毛。
在孙捡恩眼里,卢椋很像一匹狼。
虽然她没有展示过攻击性,或许是她的偏好穿搭,总有几分野性,明明性格很温和。
“你怎么今天还和蓝迁一起?”
“是她告诉你我在这里的?”
这是有答案的问题,但卢椋还是问了。
她能感觉到孙捡恩在看她,不带任何情绪眼神,好奇居多,却让卢椋不太自在。
“她下午给我打电话问我要不要搬家。”
孙捡恩走着走着发现卢椋步伐很大。
孙捡恩从前和安璐一起上课,安璐就说她走路课也像赶着去上班。
现在孙捡恩碰见敌手了,卢椋走得更快,孙捡恩只好伸手攥住卢椋的衣角。
女人停下脚步,看向孙捡恩,“不好意思,走太快了。”
孙捡恩不在意这个,看着卢椋灯笼光下轮廓很深的眉眼,“我今天是不是搬不了了。”
卢椋有些好笑,“你到底多讨厌酒店?”
回忆起来孙捡恩的确在这方面磨磨蹭蹭,都到扬草了还不知道住在哪里。
人也迷迷瞪瞪的。
卢椋都归结为她刚失去妈妈有些混沌,但也有些太迷糊了。
孙捡恩:“听说你很讨厌和人住在一起。”
她今天思考了很久蓝迁说的卢椋,说卢椋大学也不愿意住宿舍,宁愿搬出去一个人住。
卢椋是一个很需要个人空间的人。
孙捡恩的外号是魔芋,也有人传成魔女,但她觉得自己是一把空心菜。
什么都空空,因为太轻飘飘,把她丢在水上,很容易漂走。
卢椋似乎知道蓝迁说了什么,解释了一句:“没有她说得那么夸张。”
“你又不是和我睡一间,也不是一直住在我那边。”
她拎着孙捡恩买的吃的,手指勾得随意。
室外的冷风吹得她的毛领子像芦苇,孙捡恩看她总像置身旷野,周围好像堆满了那些废弃的石刻神像。
卢椋好像也很寂寞。
“那你谈恋爱,也不能这样吗?”
孙捡恩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问。
或许见了蓝迁和甘澜澜的相处,她也很好奇卢椋的那种时候。
学校里的同学谈恋爱也大多和学校的同学谈。
舞蹈室外会站着男同学,孙捡恩最讨厌那种时候,好像小学生放学。
为什么谈恋爱也要接送来去,好像所有人都退化了。
李栖人很关心她这方面的问题,杜绝孙捡恩任何感情脉络。
连安璐都是她严格审核过的朋友。
是女孩子,但不能喜欢女孩子,或许也有孙捡恩妈妈的前车之鉴。
但孙捡恩没兴趣。
练舞就已经侵占了她百分之九十九的时间,剩下的百分之一她用来漫无边际地发呆。
可是没兴趣也不是永远。
她这个时候对卢椋很感兴趣,好奇她的方方面面。
明明她们才认识没多久,孙捡恩却像确认了任务目标,没事也想着戳一戳。
“谈恋爱啊……”
卢椋把孙捡恩攥着自己衣角的手拿开,刁钻地隔着衣服握住了孙捡恩的手腕。
避开了暧昧的牵手,把关系控制在不近不远的,她以为的安全距离。
“没谈过,不知道。”
不过卢椋一向是能谈不想谈。
她做一件事情就像准备做一件的作品,总要深思熟虑。
蓝迁说过好几次,你和崔蔓都是太理智的人,这种事没点冲动干不了。
她向来大咧,说这种事还要权衡利弊,我等着你们栽大跟头。
化肥店老板吃过爱情的苦,现在处于丰收状态。
崔蔓在群里说我见多了恋爱的苦,别来沾边。
大意是你们除了幸福肥就是暴虐痛苦,然后瘦成麻秆,要么精神有问题,都太危险,不如算了。
她和蓝迁能在小群里辩论无数次,明明是卢椋介绍她俩认识的,她每次置身事外。
这时候卢椋的手圈着孙捡恩细瘦的手腕,躲开了这个问题产生的暧昧,“我们去前面坐吧,那有椅子。”
卢椋不像狼了,像一条鱼,滑不溜秋。
孙捡恩坐在她身边,吃东西也慢慢吞吞。
外边偶尔炸开焰火,大殿的诵经声不停,她说:“那我还要再续一晚上酒店。”
卢椋却从兜里一把钥匙,拆出一把递给她。
孙捡恩呆呆地看着她,卢椋:“我家钥匙,你不是要么?”
“那你怎么办?”
她的问题逗笑了卢椋,“我又不止一把钥匙,你难道还想把我关在外面?”
她们在外边坐了一会,吃完东西卢椋把孙捡恩带到里边避风。
她的奶奶也混在人群里,边上的管理人员不停往桌上放新盛上水的热水壶。
卢椋给孙捡恩倒了杯茶,和她挤在一条长凳,背后靠着墙壁,“你无聊就玩手机,我再眯一会。”
她似乎困极了,很快就趴在桌上睡着了。
周围人来人往,孙捡恩的注意力却没有分散,她盯着卢椋的脸看。
从眉毛到眼睛到鼻子和嘴唇,看了又看。
人的五官不都那样,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能看卢椋好半天。
看得她都困了,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
等再次醒来,听见卢椋和人说话。
似乎是吉时到了,殿内诵经的人群也散开了,外边传来鼓声。
不少中年人拎着保温杯往外走。
卢椋扯了扯自己给孙捡恩披着的外套部件。
毛毛领上还有卢椋的味道,孙捡恩嗅了嗅,很清浅的味道,可能是洗涤剂。
奶奶:“你也得走了,别以为交给李师傅就完事了,你得去看看。”
卢椋:“我没说我不走,只是……”
她刚低头,就对上了孙捡恩睁开的眼,“你醒了,那正好,走吧。”
大概是卢椋太不柔软,奶奶对她说话的声音和对孙捡恩都不一样,柔和得卢椋浑身鸡皮疙瘩。
失去外套毛领的卢椋还不忘问孙捡恩:“睡得不好吧?等天亮了回家睡。”
孙捡恩还有些迷糊:“回家?”
她的头发睡得乱糟糟的,卢椋没忍住给她捋了捋。
孙捡恩也没说什么,只是朝卢椋身边靠了靠,“我没有家。”
卢椋:“回我家。”
孙捡恩的身世摆在那,能得到多少正常家庭反馈显而易见。
“我想现在就回去,好困哦。”
孙捡恩越来越贴着卢椋,外面确实冷,卢椋搂住她,跟着人群往后山走,低头说话的声音也很轻柔,“再等等,结束后吃完饭回家。”
周围太吵,也有小孩半夜不睡觉来看热闹,坐在家长的肩头。
孙捡恩没听清,茫然地看向卢椋:“什么?”
卢椋只好低头贴在她耳边重复了一遍。
夜风是冷的,卢椋说话的呼吸好热,孙捡恩一瞬间像是被点燃了。
她紧紧靠着卢椋,双手环住卢椋的腰,脸又埋入了卢椋的毛领子,蹭得边上的小孩多看了几眼。
卢椋有些好笑,孙捡恩一点也不像冷冰冰没味道的魔芋。
她明明像软绵绵的棉花糖。
或许还加入了一些跳跳糖,令人心也突突,在深山风口也好热。
卢椋没有推开她,她知道孙捡恩太困了。
也明白她离不开人是为什么,来找她也有说不明道不清的原因。
冷淡漂亮的躯壳下,孙捡恩的灵魂还有伤口。
卢椋劝自己不要多管闲事,可是人都找她找到山上来了,她又难以拒绝。
只好回避、不点破,反正孙捡恩呆呆的,或许不懂为什么。
也可能是有目的不知道怎么执行。
卢椋赶工许久完成的巨型石像伫立在搭好的平台。
神像的双眼还捆着红绸,周围锣鼓喧天,梵音循环。
祭品在前排密密麻麻摆着,卢椋的爷爷奶奶也挤在前边。
很快红绸解开,周围声音喧杂,主持仪式的僧人宣布进入开光环节。
孙捡恩靠着卢椋抬眼看小地方的活动。
她像是喃喃自语,又像和卢椋说话,“也不知道我妈妈有没有看过这个。”
卢椋:“甘澜澜没给你发消息吗?”
周围的人们因为顺利开光欢呼,作为神像监督的卢椋站在人群里,更像个守护者。
孙捡恩:“什么?”
她还是没听清,人都快贴到卢椋身上了。
卢椋直接说了结论,“你妈妈看过这个。”
这座寺庙始于明末,百代过去,依然香火旺盛。
甘澜澜查到了孙飘萍的墓地,也找到了她的出生地。
她就出生在这座寺庙所在的村落,父母双亡,家里一贫如洗。
天才不会被埋没,有人看中她的资质,送她学舞蹈,她离开山村、小镇和县城。
后来孙飘萍遇见李栖人,又一起坐上开往北方的列车。
二十多年后,她的女儿又从北方回来。
妈妈才是根深蒂固的乡愁,但又一直在漂泊,不妨碍孙捡恩什么都想知道。
这个瞬间,读出卢椋唇语的她本该激动,脑子却一片空白。
她骂自己有病。
在这么庄严的场合,应该清心寡欲的场所。
她居然觉得卢椋的嘴唇很柔软,想亲。
捡恩:[害怕]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5章 第十五块碑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