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始姿态的丛林从来不缺乏血腥与暴力。
但即使是身经百战的强大兽人，面对锋利的刀尖收割，也不由的心生畏惧，纷纷后退。
由于个性过于突出被部落派遣到边界来的虎奔，早在抵达边界的那一刻，打从心里就认定自己是被族人们抛弃了。
但即便如此，他也绝对不会想到，有一天会面对族人出其不意的袭击。
“兽神已经抛弃兽人大陆了，我们是被选中，将要去往兽域的使者……”
“虎奔，我们一直以来都是很好的朋友，你一定很愿意帮助我的，对吗？”
昔日里并肩作战的朋友说话的语气异常平稳，轻描淡写的就好像一句寻常的求助一样。
但他手底收割的动作却并没有因此迟缓，并用绝大多数兽人们都不曾见过的锋利尖锐之物，毫不犹豫的割下虎奔因重伤回归原型的老虎尾巴。
奄奄一息的虎族兽人失去尾巴，却并没有立即丧命，他低垂着硕大的虎头，沉重急促地呼吸。
“你的尾巴我先带走了，这是献给兽神的战利品，来自兽域的使者说了，只要我们收割的战利品越多，与兽神的距离便越近……”
在虎奔的印象里，他这位朋友是沉默寡言的典范，一同出门打猎的路途有时候漫长又无聊，他总是要绞尽脑汁的想出很多话题，才能偶尔得到一两句回应。
万万没想到，第一次得到这么多话的回复，居然是在如此荒谬的时候。
濒临死亡边缘，虎奔自嘲喘息的同时，渐渐放弃挣扎，任由意识逐渐涣散……
直到迷迷糊糊之间听见有人叫他的名字。
“虎奔？虎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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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健蹲守在暗处，正好围观到整场屠杀的末端。
他耐着性子蹲在隐蔽的树荫后一直等，等到不明来历的兽人们兴高采烈地带着战利品离开，留下满地血腥与隐约的痛苦呻吟，这才轻巧利落的跳下树，飞速的奔跑到虎奔身旁。
前几日见面时候还盛气凌人的虎族兽人，如今却奄奄一息的横躺在血泊中，崔健急匆匆奔来，一瞬间换作人类的姿态，伸手摸住大老虎的颈脖。
还好，颈动脉搏动还有。
崔健不懂太多急救的知识，只好试着在虎奔耳朵边扯着嗓子喊名字，幸运的是，兽人们的身体素质足够强悍。
虎奔在一声声呼喊中，迷迷糊糊的睁开眼，他的虎头上染了一层鲜血，黏糊糊湿哒哒的很不好受，以至于睁开眼睛的时候，整个视野都是红蒙蒙的一片。
“你……你是？”
“莽介丛林里的罪兽……”
崔健顾不上其他，只想赶紧趁着虎奔还有意识，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问个清楚。
“到底是怎么回事？刚才那个割掉你尾巴的兽人也是虎族的吧？他为什么要那么做？”
虎奔勉强开口道：“是兽神……”
“是兽神抛弃我们了，祂要我们都死……不、不、是它，它不是神明，它要我们都死……”
被忠实信仰的神明抛弃所激发出的极端愤怒，让挣扎在垂死边缘的虎族兽人回光返照一般，激动的仰起头，但很快，那一点难得的生机悄然而逝，巨大的虎目很快黯淡、空洞。
崔健不死心的再次尝试着叫了两声虎奔的名字，这一次却没有再得到任何回应。
作为莽介丛林通往兽人大陆唯一的出入口，边界虽然危险，但也充满了交易和机遇，因此这里向来是繁华热闹的地带。
如今，这一段狭长的路口却充斥着可怕的血腥味，崔健甚至不需要再往前走，就可以嗅到更远的地方飘散而来的死亡的味道。
那些所谓的维持边界秩序的守卫们、因为各种原因自我或被人放逐而来的罪兽、不甘心在莽介丛林中放逐试图突破边界重回大陆的兽人们……
此时此刻一个个横躺在地上，都幻化成了自己最原始的姿态，整整齐齐地失去了被称作战利品的尾巴。
崔健以为自己已经拥有了足够强大的心理，但面对这样可以堪称人间地狱的场景时，依旧为深深的震撼到。
强忍着胃里翻腾的恶心感，他记挂起另一件更为重要的事情：还不知道牙和种子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两只小兽人潜藏在暗处，倘若一个不留心被兽域的爪牙逮住踪迹，岂不是很危险？
众人心急如焚，崔健也不敢贸然出动，生怕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短暂地思考片刻后，他小心谨慎的在隐匿的几处布置好信物，希望牙和种子接收到信息后能够安全回归丛林。
等做好该做的一切，崔健索性扭头沿着原来的路往回走。
他必须要把边界发生的消息带回部落里去，和大家商议好以后再决定下一步行动。
这么一来一去，耽搁的时间不少，等崔健走回到部落，日光早已升起，一缕光芒穿透巨大树木，落在部落前突起的一块巨石上。
眼力极好的崔健一眼就瞥见占据在最高点的米亚。
胡子花白的老族长瘦小的身躯佝偻着，脸上的皱纹更深更多了，紧紧攥着细小的拐杖，只有一个早上没有照面，但他似乎一下子就更加的衰老起来。
崔健心中一动，没有半点犹豫的，直接一个跳跃，稳稳当当落在米亚身边。
他现在已经能将兽型控制得很好了，先前为了避开耳目，崔健尽可能的将兽型缩小，现在站在米亚面前，一眼看上去，也只是大了小半圈而已。
“老族长……”
崔健刚一张口，就对上米亚浑浊的眼睛，里面满是死气沉沉的衰败气息，他一时间说不了别的话。
“我感知到了一些不好的东西。”老族长慢吞吞的开口，说出的话却足够令人震惊，“同时，我也预感到一些杀戮和疯狂。”
崔健面色发沉，深吸一口气，将自己在边界的见闻一一讲述，米亚却是一副毫不惊讶的模样，轻轻一摇头，花白的胡须被风吹得哔哔作响，他低声说道：“新神与旧神势力交替，难免要有流血和冲突，只不过，我们的这位旧神似乎更偏爱杀戮。”
米亚低语的声音太过细微，以至于崔健这么好的耳力，都听得模糊，他探究的望过去，希望能得到回答。
但米亚并没有复述刚才的话，而是面对崔健，郑重地请求道：
“兽神大人，看来我们需要早做准备了。”
兽神降临的传言早就在莽界丛林传的沸沸扬扬，米亚当然也听说过一些，他自然知道豹族兽人与虺族兽人对崔健的兽神身份坚信不疑。
投靠而来的部落与初始的族人们汇集到一起，形成联合部落，部落里的人们俨然把崔健当做是兽神看待。
只有米亚和他的绒毛鼠族人们迟迟不肯表态。
难得的一声称呼，其中蕴含的意味不言而喻，崔健皱着眉头，显然是没想明白老族长为什么要突然改变态度。
米亚并不打算解释。
绒毛鼠族的兽人本就是小体型，老族长佝偻着身子，缩成小小的一团，但动作却出奇的灵敏，他干枯的手掌紧紧拽住崔健侧边的一缕毛发，就好像是抓住了最后的希望。
浑浊的老迈眼睛迸发出热切地光，满是褶皱的枯瘦老手紧紧攥住崔健的，米亚说话的语气急促：“我能感受到旧神的腐朽衰老，越是残酷的杀戮越能暴露祂内心的胆怯，我们唯一需要做的，就是积蓄力量，笼络人心，要不了多久，兽人大陆就要改天换日了！”
“你就是我们的新神！”
崔健能感受到他话语中的炙热，但他难得的清醒，几乎是第一时间从米亚的话中找出了一些蛛丝马迹。
虽然说来此异世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了，但出于罪兽的身份，他所能窥探到的，只是这方世界的冰山一角罢了。
现代人刻在灵魂里所信仰的科学在这里根本就没有存身之处，原始、蛮荒、神学才是这里的底色。
唯一不同的是，这里的神学似乎是真实存在的。
崔健并不是一个喜欢惹麻烦的人，但在此时此刻，他无比的清楚：无论是出于什么的原因，他都已经不可回转的被推上神坛了。
一个世界不可能容忍两个神明，尤其是在另一位神明的恶意显而易见的时候。
越是面临绝境，崔健的神经反而更加强大起来，他反手握住米亚的手，面色沉静，语气温和却不容拒绝：“老族长，我需要从你这里听一些故事。”
年迈的老族长正等着他说这句话，浑浊的眼睛里飞速的掠过不易察觉的笑意。
缓慢升起的日光穿透层层林叶的遮蔽，部落中的各族人们三三两两的醒来，出猎的出猎，采集的采集。
偶尔有经过巨石的族人，抬头看见站在顶端的崔健与米亚，昂头轻声呼啸，当做是打了招呼，很快又匆匆掠过。
老族长微笑着低头看这些洋溢年轻的兽人，嘴上去说着：“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请您跟我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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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第九十三只小雌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