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边的佳人接起电话，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接着拉起窗帘，消失在视野里。唐克毅有些失落，手心微微渗出汗来，敏感的情绪不是自己熟悉的，接连着牵扯出些许不安，他低头清咳了一声，打破车里的沉默。坐在前座的付达终于找到了机会，立马问道，“唐少，今天的行程，还照旧吗？”
唐克毅低头看了看手表，点头道，“走吧。”
李哥是个无比热情的炮杖，就吃早饭的功夫，他又把剧组的人上上下下唠叨了一遍，“这行干久了，就知道风水轮流转，后浪推前浪的道理，我说谁也不必太嚣张。”
小阳笑出两个小酒窝，问道，“李哥，谁又惹你了。”
李哥嘬了口稀饭，说道，“还能有谁，咱们的女一号黎芊啊！说好了，我们先过来，三天之后他们过来，大小姐脾气又上来了，说皮肤过敏，开不了工，让咱们多等几天。”
小阳笑着说，“人家可是带资进组，咱们的衣食父母，她都不怕烧钱，我们怕什么!”
“我可知道这位大小姐的脾气，这，只会是开始，等着吧，以后各种幺蛾子，我们都得受着!”
姚曦笑了笑，没说话，黎芊吗？还是像小时候一样，喜欢斤斤计较。
“小曦，其实你不必跟着我们打头阵，你和导演他们一起来就行，不过你厚道，和我们同甘共苦!”李哥一脸义薄云天的豪气。
姚曦笑了笑，“没什么，早点过来找找灵感，毕竟是我操刀编剧的第一部戏，万一大小姐要改戏，我这个编剧知道怎么对付。”
她也实在不愿意和黎芊有太多交集，那个圈子里的人。。。能避开就避开吧。李哥和小阳是自己刚入行就共患难的兄弟，自然不在话下。
小阳一脸兴奋，挤眉弄眼，问道，“那是不是今天不用干活，可以出去溜达。”她看了看四周，眉毛又拧了起来，“这周围也没什么可逛的。”
李哥拉开手机地图，“离这里一个半小时车程是丹谷，当天来回也成，在那里住上一晚也行。”
小阳支着下巴，“李哥，你经常外面跑，丹谷有什么好玩的？”
李哥眯起眼，斜侧着脸露出我都懂的表情，“你们小姑娘，不是都玩的花，不喜欢看小哥哥？告诉你Q国的小哥哥可漂亮了。男生女相，妖媚的可多了。”
小阳第一次来Q国，一脸兴奋，“哦？真的嘛？一直听人说，从来没有亲眼看见，”说完就摇起了姚曦的胳膊，“姐，咱去看看。”
姚曦心一疼，接着耳边一阵轰鸣，那张稚嫩的脸又浮现，当年。。。有人也是男生女相，祸从天降，他。。。现在在哪里？
她不敢多想，越想越心虚，心疼，小阳拍了一下姚曦肩膀，“姐，你怎么严肃成这样，你不去就算了，别像我妈一样开始苦口婆心啊！”
姚曦笑了笑，“我确实。。。”正想着拒绝，李哥的大嗓门又想起，“曦子，别折腾了，留你一个人在这我们也不放心，你跟着我们吧，到了丹谷，咱们再说做什么。”
就这样半推半就地上了车。丹谷就是Q国的一个二线城市，但是也已经比来桑好多了，街道，人群，商店。小阳贪玩，大白天的就决定拉着李哥去看小哥哥们表演，姚曦实在提不起兴趣，决定在酒吧街外的商场咖啡馆等他们。咖啡馆并不大，对当地人来说，小资的咖啡馆是奢侈品，所以客人并不多，店主很热情，张罗着给姚曦安排了靠窗的位子。她转着勺子，叶形的花纹在杯中四散开来，嘬了一口，苦，弥漫舌尖，余味也只有干涩。
这咖啡豆，想是沉积了许久吧。
窗外忙碌的人群熙熙攘攘，艳阳高照，车流穿行。
丹谷比以前繁华了，当年高中时做国际交换生她就来过，只是这条街，倒是从来没有来过。她是养在温室里的花朵，父亲和母亲就她一个宝贝，从小她就是洋娃娃一样的存在，成绩第一，长得漂亮，不管是教室还是舞台她都是闪亮的星。
只是。。。
她下意识地拉开手机屏幕，黑色的屏保低沉苦闷。
又忘了，全家福早就换下了。
疼，芸芸众生，自己渺小如蝼蚁，走出温室，她只是一株弱不经风的盆栽而已，连杂草都比她顽强。
窗外的街道上，一排好几个芒果摊子，那些芒果绿油油的，当年，有一个男孩也是这样在街边，守着一个芒果摊子。
十四五岁的自己，意气风发，年少不知愁滋味，她费了好大劲说服父母让她来Q国做国际交流生学习。越是在温室里长大，就越渴望见见人间疾苦。
学校里会说中文或者英文的同学不多，但这几天姚曦也隐隐约约听说，学校门口多了一个好看的芒果摊小弟弟。这天放学，她也不自觉地多看了几眼。
“这么绿的芒果要怎么吃，硬邦邦的，很酸吧？”她嘀咕着。
“姐姐，这个很好吃的，你看，加上糖，醋和辣椒，可有味道了！”
姚曦一阵惊讶，“你。。。会说中文？”
男孩一脸腼腆，“我妈妈是中国人。”
“原来如此！”姚曦点点头，问道，“你帮你妈妈守摊子？”
男孩眼圈红了，“妈妈生了很重的病，刚过世，我。。。帮家里守摊子。”
姚曦张着嘴，哑口无言，她粉红色的完美世界里从来没有这些人间苦难，于是心软了下来，“我买你的芒果吧，给我都装上。”
男孩一脸感激，棕色的眼眸忽闪忽闪，透着水汽，更加显得明亮，姚曦脱口就说，“你眼睛真漂亮，像女孩子一样。”
他忽然眉头一皱，眼底闪过一丝厌恶，“我才不是女孩子！”
姚曦觉得自己唐突了，赔礼道，“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这个年纪的男生，确实自尊心很强。
那边男孩不再说话，芒果已经都削好了皮，“要给你加佐料拌好吗？”
姚曦其实从来不吃路边摊，这次也没打算买了，真的拿回去吃，但是又不好再伤他的自尊心，想了想说，“我不吃辣的，不用费事，我帮我把芒果装好就成，我回去自己弄。”
那男孩想了想，从箱里掏出两个罐子，“这是梅子粉和棕榈糖，我给你用这个拌好吧。”
姚曦一脸无所谓地点点头。
男孩低头忙碌起来，将拌好地芒果一盒盒小心整齐地装好，再用塑料袋套好，交到她的手上，“谢谢，好了。”
姚曦付了钱，“好了，今天你都卖完了，早点收摊回去吧。”
之后的每一天，姚曦放学都会经过这里，男孩天天都在那里。也许因为他长得好看，也许因为他会说中文，姚曦多了些恻隐之心，每天都买上几盒芒果，虽然回家也从来不吃，塞在冰箱里，直到变质腐烂。
某一天，姚曦后知后觉意识到一个问题，他。。。难道不用上学吗？
姚曦这个想着，一放学就去问了，男孩一阵错愕，笑得没心没肺，“我家没钱上学，家里还有弟弟妹妹们要养。”
姚曦点点头，这在Q国太常见了，不知道为什么，他脸上的笑意让她觉得生疼，母爱圣女心泛滥，脱口问道，“你，想上学吗？”
她问得严肃，笑意僵在他的嘴角，“想。。。吧。。。妈妈没有去世之前，我是在上学的。”
“那其实你只是落下了几个月的课程，要补上并不难，以后我给你带教材？”
他激动得声音都颤抖着，“可。。。可以吗？”
姚曦点点头，“当然可以，举手之劳而已，我把课本笔记复印了给你，你要是看不明白，可以问我。”
“谢谢，太。。。谢谢了！”他忽然想起什么，在箱子里找了半天，掏出一颗皱巴巴的椰子糖，说道，“这。。。这个糖果我藏很久了，给你，别嫌弃。”
夕阳的光照在他发梢，他发丝微卷，泛着淡淡的褐色光晕，皱巴巴的椰子糖安静地躺在手心，姚曦这才看清楚，他的手，有和年龄并不相符的老茧，不知怎的，姚曦的洁癖不犯了，反而觉得他的小麦肤色配上卷发十分可爱。
姚曦没忍住，在他头顶挠了挠，接过椰子糖，打开包装纸就塞在嘴里，椰香四溢，夹着奶香，“不错，真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