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媳妇夫郎小皇子

池亭雨定定地看着容骥,半晌没吭声。

小皇子只是个十二岁的孩子,从宫里出来的时候尚不懂世事,如今才过了几天,就会质问他其中的因果道理了。

可想而知,他并不傻,只是被雨雪风霜摧折出了一身坚硬的铜皮铁骨,对谁都想呲出獠牙,探一探肚腹中的虚实。

倘若他现在还是个只会撒娇斗狠的哥儿……

池亭雨摇了摇头,将那点不切实际的心思咽回肚里,笑着说:

“殿下,白掉的馅饼肯定没有,您怎么知道我以后不会收取酬劳?”

容骥愣怔片刻,似是没有料到对方如此直白的反应,下意识问道:“什么酬劳?”

“这个嘛……”

他打量着小皇子灵动透亮的双眼,假模假样地思考片刻,不怀好意地说:

“叫一声夫君,我就告诉您。”

什么是“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小皇子被他气得抬起脚,毫不留情地碾压在池亭雨干净的鞋面上。

耳边响起一阵微乎其微的抽气声,小皇子得意洋洋地瞅着他,嘲讽道:

“夫君,您看这样行吗?”

池亭雨的嘴角已经笑僵了,他抬起手,轻轻捏住小皇子鼓起的脸颊,低声道:

“够了,多谢殿下/体恤。”

无论是说这句话时呼出的热气,还是被他肆意抓在手里搓圆捏扁的脸,小皇子只觉得一股热流从心底里一路攀升,炸得他脑海中一片空白。

这人就是个蛮不讲理的登徒子,无论披着一张怎样温柔多情的皮,都盖不住胸腔中那颗激烈跳动,以下犯上的心。

他挣扎的意愿忽然开始违背本意,变得脆弱不堪起来。

一种不知从何而来的直觉引导着他,嗫嚅着问出了那个问题:

“你……真的和他没关系?”

“没有。”

池亭雨回答得斩钉截铁,就差手指苍天口发毒誓。

他慢慢松开作乱的手,转而摸了摸小皇子温暖的头顶,低声说:

“而且我猜,明天他就会放我们出城。”

容骥缓缓睁大双眼,立即反驳道:“不可能!”

即便当今太子昏聩无度,擅长想一出是一出,但他依然是皇后嫡子,支持他的党羽遍布朝野,占据着不可动摇的位置。

不管他那个皇帝老爹有多心疼容妃生的孩子,但一个连贵妃名头都占不到的人,孩子最后能走到哪一步?

好点的,当个闲散王爷,逍遥一生,不问政事,傻不拉几地过一辈子,就已经称得上天大的幸运。

那么运气不好的呢?

就会和他一样,被一个莫须有的罪名流放在外,活着死了,都和那个偌大的王朝没有半点关系。

霍家自诩名门望族,上至官拜丞相的霍老太爷,下至分家无处不在的商贾士族,都将扶持正统奉为圭臬,就差发布诏令,大喇喇地跟天下人说:“我是太子党”了。

可追杀他的人是谁,不就是这位太子好哥哥吗?

如果霍侍郎今晚发一封六百里加急,告诉太子他就在这儿,容骥还觉得情有可原。但要说扣他一晚,只为了喝杯茶聊聊天,第二天就可以原模原样地把他们送出城,那小皇子打死也不信。

霍侍郎是霍家平辈中的佼佼者,只要太子登基,他就能一往无前,权倾朝野,有什么理由放别的皇子一马?

吃饱了撑的吗?

容骥抬起脚,慢慢往后退了一步,避开了池亭雨的抚摸。

他脸上的神情分明是笑着的,但眼里却没有丝毫笑意,说出来的话也带着若有若无的冷淡,好像将希望寄托于这个乡野出身的流氓夫子,是件多么可笑的事:

“先生,江南是片好地方,待在这儿没什么不好。”

池亭雨没应声,默默看着他,听小皇子一字一顿地说些毫无关联的话,没有半点多余的反应。

“长安路远,道阻且艰,官途难平,仕路无涯。先生,人心难测,那些人朝令夕改以为常,不是什么好相与的。”

“我还是更希望您能在这儿开间学堂,当个平凡无为的夫子,以此逍遥自在,长命百岁。”

小皇子大抵是讲完了心里话,躬下身行了他们见面以来的第一个礼,继而像只被抛弃的猫,一回头,毫不犹豫地向外走。

就在这时,池亭雨一步上前,从身后抓住了小皇子的肩膀。

“等等。”

小皇子半只脚已经跨出了门槛,他没有回头,仿佛在和池亭雨进行某种无声的较量,身子直挺挺地僵在那儿,比旁边的门板都端正。

“你叫我一声夫君,就是我池家名正言顺的夫郎,为什么不能相信我?”

池亭雨的语气中难得染上一丝焦急,落在容骥耳中,却变成了另一种他不想听的调子。

容骥喉咙微动,勉力吞下心中泛起的苦水,沉声道:

“您这话说得有趣,如果您没有和霍侍郎暗通款曲,如何知道他会放我们离开?”

“您现在是什么身份,除非他亲口说过,否则您有什么资格去揣测一个朝廷二品大员的想法?”

“您连官场的门都没踏进去呢,就想玩术弄权,是不是有点太早了。”

“就算您说得属实,他可是太子的人,您跟我在一起只能做对儿苦命鸳鸯,到头来客死异乡,值吗?”

“池先生,我真的想不到我们还有什么出路,就算我那天没死在刺客手中,过两天也要死在侍郎府里,太子不会放过我的,你到底知不知道!”

容骥越说越激动,一贯高傲的小脸上此刻沾满水痕,被门外照进来的光映得晶莹透亮,一下晃进了池亭雨黯淡的眼底。

他沉默片刻,手上力道突转,将小皇子整个人从门口抱进来,扔在了竹萝编制的摇椅上,扒着扶手,俯身注视着他。

“殿下。”

他像是强行压抑着胸腹中的暴戾,声音变得冷淡又低沉,如一把将出未出的利剑,直挺挺地对准小皇子的咽喉:

“我说过了,您是我名正言顺娶进门的夫郎,我再怎么不是东西,也不会亲手把您往火坑里推。”

“我说过他会放人,他就一定能放,如果他真打算杀了你,不还有我么?都到这时候了,您不会还以为我能脱得了关系吧?”

认识这么几天下来,池亭雨的眼神从来没有如此刻这般暗藏汹涌,比面对学生时多了分阴狠,也比调侃自己时多了分笃定。

容骥被他箍在摇椅上,浑身上下的毛孔都被呼吸间的热气蒸开了。他下意识想躲,眼帘垂了不到半分,又很快被池亭雨钳住下颌,被迫抬起头直视着他。

“殿下,我之前一直把您当没长大的孩子,就算是‘媳妇儿’这样的称呼,也是为了保护您随口一说,我哪有胆子娶一位皇子回家,您说是吧?”

他像是意识到了自己的无理,温言软语间吐露着剖心之词,但手下的力道却半点不松,像是要把容骥困死在这张软椅上。

“但现在,我后悔了,我发现您只是裹着无知的皮囊,心里的想法不比任何人少。”

“您坚强,果敢,有自己的谋划,您甚至以为我追名逐利,想把您抛出来当垫脚石,对吗?”

他每一句话都像一支涂满毒药的利箭,慢条斯理地插在小皇子心上,把他插得体无完肤,痛苦难当。

“您宁愿反休了我,都不愿意相信我说的话。”

“难道,我这个夫君在你心里就这么不堪?”

前面的话至少还像模像样,到了最后,反而像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开始无理取闹。

“我……”

容骥反驳的话刚开了个头,就被池亭雨从束囿中放了出来。

他直起身,没有给小皇子辩驳的机会,而是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沉声道:

“您先在房里休息会儿吧,香不喜欢可以找人换了,我出去一会儿,饭前回来。”

他没说自己干什么去,就这么突如其来地转过身,将小皇子一个人留在房间,离开了这片充斥着火药气息的弹丸之地。

容骥心里七上八下地望着池亭雨离去的背影,脑中还回荡着方才听到的话——

那些话潮水似的漫过瞳孔,盖住了起初因愤怒溢出的水渍,变得温热而熨帖。

到了傍晚,池亭雨果真如他说的一般,踏着急匆匆的步子赶回来了。

一进门,就瞧见小皇子卧在榻上,睡得正酣。

也许是争执耗尽了他的心力,也许池亭雨的话起了效用,小皇子眉间看不出半点忧郁的折痕,身上盖着被子,像只蜷在一起的猫,嗫嚅着他听不懂的梦话。

池亭雨让下人们备好热水,趁小皇子睡得人事不知的空档,洗去一身风尘,重新变回了一位温文儒雅的教书先生。

只不过露出来的狐狸尾巴,再想收回去就难了。

他走到柜前,把那盏换过的香炉挪远了些,然后坐在榻沿上,静静盯着小皇子安稳的睡颜。

一个仅仅十二岁的孩子,骨头还没长开,脸上带着孩童特有的青涩与稚嫩,却天天想着怎么气他,怎么把他当下人指使。

但真正遇到事了,第一反应又是劝诫,让他远离是非,把他越推越远。

这样一个孩子,能生出什么坏心眼,又有什么被天下人抛弃的理由?

池亭雨叹了口气,一边捏着自己的眉心,一边盘算接下来的路。

外面那些哥儿赏了一天的风花雪月,眼下到了饭点,又一窝蜂地挤回来,燕子归巢似的回到房里,一时间整个院子吵吵嚷嚷,跟早上的集市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小皇子被外面的喧闹声惊醒,一睁眼,就看见那位把他惹哭的罪魁祸首正坐在榻前,一半轮廓隐没在夕阳落下的阴影中,看上去竟有些愁眉不展。

他不敢当着池亭雨的面说话,就那么和他大眼瞪小眼,瞪到外面的侍卫走进来,将饭盒搁在了桌子上。

本章已修!

他急了他急了

我也急了我也急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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