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旧案

慕风在大理寺任职这些年来,破的案子不在少数,唯独定安候旧案愣是寻不到任何蛛丝马迹,就连同僚也在告诫他勿要一意孤行,免得招来杀身之祸。

杀身之祸?他调查旧案犯了何人禁忌,那是他的父亲,他理应查清当年真相。

夜里慕风从大理寺出来后就回了定安府候,刚入府也没往自己院里去,直接去了老太君院子,有些事他想再问清楚些,正好祖母还未歇下。

下人传了通报入里间,“老太君,世子来了。”

老太君慈眉善目,声音和善,“让风儿进来。”

慕风等了话才抬腿步入屋内,恭敬朝老太君鞠身:“风儿给祖母请安。”

“近日大理寺的差事繁重?”老太君朝下人递了示意。

慕风坐到老太君身侧,祖孙二人便没再拘谨,他给老太君锤着腿说:“大理寺差事不忙,孙儿能应付得过来,祖母操心了。”

没过多久,下人进来时便端了一碗甜汤。

那是老太君早早命下人在膳房做的银耳莲子羹,吩咐世子回来就差人送去,这会便在院里用了。

“不忙你天黑才回府啊?”老太君仿若知道他在想什么,“这是银耳莲子羹,你喝了它。”

慕风笑笑,挠了挠头打着岔,“祖母院里的甜汤最是好喝了。”

“当初你科举入仕,以你的条件本是要去六部的,后来你父亲出事后,便自请转调大理寺,你心里想什么我能不知道?”

慕风搅弄着汤勺,甜汤喝到一半,“祖母,五年前父亲背上叛国罪名,当时卷宗上写着定安候丢盔弃甲,弃城保命,丢弃天水城二十万百姓性命,本应该株连九族,后来又为何保下候府,就连祖母的老太君和孙儿世子之位都未曾削去。”

“五年前你寒窗苦读涉世不深,朝中之事定是不大了解,可这些年在大理寺办案,打交道的官员不在少数,多少也有耳闻才对。”老太君气息如常,仿若早已看淡世事。

至于儿子定安侯罪名,她自然知晓自己儿子不会通敌叛国,可她也知道这朝堂纷争,暗流涌动,至于慕风的问题,她或许只能回答的上来一半。

“淳正元年新帝登基,定安侯率三万大军镇守天水城,天水城与大朔敌军交战大半年而无果,彼时正是曲阳王和新帝争夺权势之时,朝政大权旁落,以往扶持新帝上位党羽面对曲阳王的势力也岌岌可危,朝中分别三个党羽,于你父亲为首的,便是中立派系,无论他们如何争夺也不入局,可他是定安侯啊,天下武将最德高望重之人,哪个党派不想拉拢?”

“祖母的意思是当年有人想拉父亲结党?可这与我要问的事有何关系呢。”慕风碗里的甜汤已然见底,下人还想再去盛一碗,慕风帕子擦拭嘴角后说:“无需添了。”

下人这才退下,屋内就只留了祖孙二人。

“恰逢西境大朔来犯,圣旨驱策,带军西行镇守天水城外,这一仗本不难打,可倘若你父亲此战归来之后,再入党派之争,无论哪方,都无疑是致命的威胁。”老太君声音沉下一些。

按照她的话,定安侯当时若从西境回来,于朝中对立局势有恙,那便是有心之人故意为之,不想让定安侯活着回京。

慕风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用过的帕子被叠得混乱,“祖母的意思是当年之事,是党派之争,才让父亲背了叛国罪名?”

老太君抬手赶忙拍了拍面颊,却不是打,倒像是祖孙间的玩闹,“住,住嘴,祸从口出的道理,你到死也要牢牢记住。”

“当时上京传回定安侯通敌的军报,天水城失守,新帝震怒,下令北境驰援,在此之前,除了军报和天水城失守的消息传回,其他事由无从得知。”

“事后,宋将军跟和颂将军将大朔驱逐出天水城后,通敌一事才明朗。”

慕风低着头,“可此时父亲早已牺牲了,三万大军也全军覆没,倘若他弃城保命,又怎会全军覆没。”

“是啊,”老太君双眸也泛起一抹水光,“宋将军回京后,这事才有眉目,经过朝廷调查最终只说是支援的军粮未到,将士们怕死弃城而逃,定安侯自知无力回天自戕身亡。”

若是这样,那么老太君和慕风能活下来也就能说得通了,定安侯不敌大朔是军粮未到在先,士兵丢盔弃甲,那么就是主将管教不严,可他到底有没有通敌自始至终也没有证据证实。

他有又或是没有,都会是这场败仗的千古罪人。

而那卷宗上的记录明显就是为了平息风波而草草结案的口供,倘若细查错漏百出,却苦于难寻线索证实。

“我不信父亲是这样怯懦之人,祖母,我想查旧案替父亲鸣不平,定安侯府这几年虽保留着面上风光,可孙儿不想活在莫须有的罪名里偷生。”慕风决绝地说。

“你在朝中只身一人,原先你父亲的旧部也早就不在了,要想一个人查,”老太君摇了摇头,“难如登天……”

忽而她想到一人,“宋听时,宋将军,当年驰援西境之时,城内情况他定然清楚,你大可从中探查。”

“父亲的旧部……”慕风沉思着,“或许还有,至于宋将军……”

他突然打定了主意,“祖母说得是,孙儿定会谨慎行事,时候不早了,祖母早些歇息。”

慕风回了院后又翻了那些卷宗,上面的详情他都能倒背如流了,可还是想在上面寻出踪迹。

他在思索着老太君今夜说得那番话,定安侯若是危及党派之争,那么当时最大的两派就是宋听时和曲阳王,而宋听时代表的是新帝,定安侯兵败身死后,宋听时跟和颂在西境大战后名扬天下,二人一同听封大将军,何等威风。

思及此处,他决心得会会宋听时,他们虽一朝为官,可这么多年都未曾正面交锋过。

倒是近日宋听时府里闹的事他有所耳闻。

***

兰雪园里,阿漓坐在观星台上,望着高墙外的世界,除了被灰墙遮挡的屋檐,看不到热闹繁花的集市,也看不到山野河流,她自觉被围在牢笼里,似是被圈起的金丝雀。

不对,不是金丝雀,应该说是困兽,金丝雀还得锦衣玉食的养着,可她没有,每日粗茶淡饭,无人问津,可她不在乎粗茶淡饭,只在乎无人问津。

偶尔还是会想宋听时何时会来见自己一面,转眼三月过去了,上京已入深秋,严冬在即,府里拨了几件冬衣,足够御寒。她还问着银杏是否是宋听时之意,银杏说是府里管家安排的,这些事宋听时不会过问。

那仅存的希望随着时间慢慢流逝,她已经快忘了上京城内的街道和酒楼都座落何处。只记得宋听时曾经与她允诺,待来年上元灯节,带她一赏花灯,看尽繁华,可若是禁足六月,等到上元节时,她也未可解禁。

即便解禁后,宋听时会如何待她,她此番也不知晓。

一连两个月,长风暗中调查五年前跟在定侯府身后的旧部,旧部将领当时该定罪的都已尽数斩首,长风也是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打探到一些消息。

宋听时虽赋闲,可军营里没少去,一来他还任着大将军之职,宋家军从前也是他带的,尽管虎符在陆鸣珅手里,他也有理由去校场督练,这也是楚君屹给他下的差事。

夜里他才从城外回来,长风便已在府外等候多时,待二人入了书房,长风才说回正事。

“属下暗中带着主子给的线索,去了临城,从一位先前定安侯旧部里退役的老兵那寻得一些消息。”

长风倒了盏茶递给宋听时。

宋听时接过茶盏,细细品着,等着长风继续说。

“那老兵原先就是在天水城同老侯爷打仗的,几年前之事有所耳闻,当时这位老兵已经负伤原本是要遣回乡的,可军中缺人,就让他在火头营接管了半年差事。”

“大朔国攻进天水城时,定安侯未弃甲,而是带领着三万士兵拼死抵城,这丢盔弃甲的罪名似乎是军中传出的。”

宋听时抿了抿嘴,不解道:“军中?哪个军中?北齐军还是大朔军?”

“北齐军,定安侯手底下的兵传出的。”长风肯定说。

“你的意思是北齐军在前线奋死抵抗,城内却有人危言耸听,故意传递假消息而制造混乱,而这人还是北齐军的人?”宋听时理着头绪说。

“是这个意思。”

“火头营是怎么知道?”宋听时搁下茶盏。

“这消息最先就是在火头营传开的,那老兵还说当时也是听一位火头营的士兵来传,可老兵信定安侯为人不会做逃兵之举,还为此多问了几遍。”

“若军队弃甲逃跑,割弃火头营等同于弃后路不顾,士兵总要吃饭,即便逃回上京,途中又怎解决饱腹问题。况且,一直说定安侯弃城,可到底也没说弃城是要逃去何处?”

“是了,主子,老兵也是这么说的,当年军中躁动,火头营士兵闻言也四处逃散,他没法子只能跟着人流跑出军营,可就当他逃跑中,看见了军内有手持我们北齐兵器的士兵在绞杀同伴,当时只以为是诛杀逃兵的,可之后他们跑出去了,城内仍有北齐军在守城,就在那日,城门失守,大朔国攻进天水城。”

“之后呢?”宋听时指尖敲击着案桌冥思。

“之后之事,就是咱们知道的这些了。”

“当年若是定安侯未曾弃城,那么城内二十万百姓也不会诬陷他,定是有人故意放出风声,让人误以为定安侯弃城,实则定安侯在最后一刻仍在守城。”宋听时说。

若真如他猜测,那么就得查清楚当时军中屠戮之人到底是谁?

眼下他们所获得的线索还不足以形成证据链,大部分都是猜测。而慕风近月来也有意无意向宋听时传递某种信息,他在确定宋听时是否也在暗中调查。

宋听时也在防备,即便慕风知道自己在查他不怕,两人联手说不定更容易破案,但是他不想,他需要慕风的调查来吸引暗中之人的注意,倘若他一旦与慕风联手,那他这头的调查怕也是难以维持。

待长风出了书房,宋听时处理完政务后才回的修竹院,经过廊下时,无意听着下人的谈话。

其中一位婢女压低声音说,“修竹院好久没那么冷清了,夫人不在,将军也不常回来。”

另外一个也掐着嗓音,“夫人在兰雪园,银杏说终日不爱说话,人也比不得从前了,将军真是狠心,把药园子毁了,也不去看看夫人。”

转角处一抹黑影,在没人看见的地方又退了出去,而后往那兰雪园的方向去,看到兰雪园时,也没再走近,只是远远隔着距离,盯着院门出神,里边烛火被高墙遮住,又或是人睡下了,子时过后他才又折回修竹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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