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变成我要喝酒了，从一开始我就对喝酒没什么兴趣啊。”萧熠安看着眼前的小孩胡言乱语，瞬间他明白了程淡的用意。

就像小时候萧熠安曾经也做过这种张冠李戴的事情，明明是自己想要什么或者想做什么，但是羞于怕父母拒绝，不好意思开口，总是会把这个“想要”嫁接到别人头上。

萧熠安哼笑一声，觉得程淡这东西还挺有意思，他被压抑的太久，跨不出去的村子，背负在身上必须要完成的家族事业，重男轻女封建的环境，偶尔想见点新鲜事物想放纵一下。

可以理解。

“是，那让哥哥带你好好放纵地玩一次。”萧熠安说。

不过这些的前提是他们得找到适合玩的目的地，程淡骑车拐过巷子，从这里开始他们就用不了导航，全凭程淡的方向感，有好几次两人拐进死胡同，四下一个人都没有，只能调转方向再次尝试。

终于豁然开朗，巷子口见到了光。

这里的小路多是没有铺的，摩托车一开，崎岖不平的路面硌得车子左摇右晃，带动萧熠安一起晃来晃去，他只觉得浑身不舒服，胃里翻江倒海，想吐。

这里如那位老人说的一样，人群变得多了起来，各种声音和气味一下子涌了过来，路边大排档的炒锅哐当作响，辣椒下锅的呛人味道混着烤海鲜的焦香直往鼻子里钻。

简陋的音响放着过时的网络神曲，声音开得震耳欲聋。

穿着人字拖和背心的年轻人三五成群地坐在塑料凳上，就着一次性杯子喝啤酒，地上散落着花生壳和竹签。

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沿街的店铺和摊档都亮起了灯，大多是那种刺眼的白炽灯泡或者暖昧的彩色霓虹，把一张张年轻的脸照得忽明忽暗。

湿漉漉的地面反射着杂乱的光，空气又热又闷，弥漫着油烟。

摩托车几乎是贴着人群的边缘艰难前行，轮胎碾过积着油污的水洼，溅起细小的水花。

程淡不得不放慢速度，他的脊背不自觉地挺直了些，目光里带着点新奇，又有点怯生生的打量，像是闯进了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领地，萧熠安在他身后，能清晰地感觉到他身体瞬间的紧绷。

他找了个空当把车停稳，脚撑踩在湿滑的地面上发出“嘎吱”一声。

程淡摘下头盔，额前的发丝已经被汗水濡湿了几缕，绿色的眼睛在斑斓的灯光下，混合着兴奋与不安的光。

从早上那顿到现在他就没进过食，如今各种食物味道混合，让他的眼睛变得琳琅满目。

这条街上他们想要的都有，唯独没有酒吧，萧熠安意外的看见一家住宿电竞一体的门店，他倒觉得新奇没想到这种地方还会有电竞酒店。

两人商量兵分两路，程淡去买吃的挑自己喜欢的，吃萧熠安不挑中午吃了顿，随便搞点泡面什么都能对付。

萧熠安拽着两张身份证去开房间，他们来的晚，设备好的房间都被订走，剩下只有一个单间和大床房。

“单间？”前台小妹打量了一番萧熠安，不知道怎么想的，大概觉得他不像是有对象的人。

萧熠安有些无语，手里明晃晃的是两张身份证：“两个人啊，我要双床，姐。”

前台小妹嘴里咬着烟，又在前台电脑上不耐烦地操作，店面不大这里的房间不多，基本前夜就能全部预订走，所以他们也不慌，接待自然就没怎么耐心。

“没有双床房，大床吧，”她搁了一盒套在前台桌上，“要吗？收费的。”

萧熠安刚想和她说两个大男人住，看见桌上的东西瞬间脸红了大半，还没来得及解释，程淡提着东西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前台，手里提着刚从外面打包回来的炸串啤酒。

萧熠安连忙把身份证往前台小妹手里塞，根本不敢抬头看：“什么房型都可以，赶紧开，这个我们用不着。”

前台忽然明白，她把那小盒子东西撇去一边，压低声音变得神秘兮兮：“别的服务也有。”

萧熠安头低的更低了，连忙解释，他们不需要。

顺势程淡的手搭上他的肩头解围，冲前台小妹莞尔一笑。

前台小妹忽然又明白了，这种事她见得多，马上懂两人的关系，见怪不怪。

见萧熠安羞成这副模样，便起了坏心思，她故意克着两人身份证，上下打量他们。

“他一个老外叫这名字，是不是本人的证件呢？”她勾起嘴角，刚一支烟抽完又点了一根。

两人不做声，也没有拿到房卡就这样僵在原地。

前台小妹极力在隐藏自己的笑抿了抿嘴，她连同身份证和房卡一起放回前台：“一百押金，这套送你们，不够再问我要哦。”

萧熠安不语，低着头。

他拿过证件和房卡就上楼，显得局促想快点逃离现场，身后程淡沉着张脸，看着萧熠安远去的背影，从柜台顺走那盒东西，还和前台点头笑了笑。

“有需要打前台电话哦，吃的喝的都能送。”小姑娘说。

他们的房间安排在两楼，拥挤的过道，房间里敲击键盘的声音清晰可见。

“这隔音好差。”萧熠安刷开房门。

房间不大，一张大床，两台机子，键盘看起来都爆浆，上面的字母磨损。

低配版的设备，但好在萧熠安想要玩的游戏都可以支持运行。

他拖椅子坐下，把两台机子开机，又顺手拿过程淡买的东西，一打啤酒，辣的和不辣的烤串完全分开。

萧熠安邀请程淡入座：“再不吃要冷掉了，我给你把游戏打开？”

程淡愣了半天，才缓缓坐到萧熠安身边，打开盒饭，先三口两口把自己喂饱，又猛灌下一听酒。

老配置电脑，游戏还在加载中，程淡已经收拾好残羹剩饭，美美盖上盖子。

“你，吃完了？”萧熠安诧异，那么大份回锅肉盖饭，居然被他三两口闷完，关键就程淡这吃法人还不显胖。

程淡点了点头：“要么没胃口，吃起来几口就饱了。”

他又拿起酒，盯着看萧熠安的操作。

这里的电脑运行太慢了，估计还要等上段时间才能把新游戏安装下来。

程淡盯着看了会儿，觉得无聊，说要出去转转。

“差不多再有个10分钟，就安装好了。”萧熠安说。

门被轻轻带上，房间里只剩下萧熠安一个人，他一个人操作两台电脑。

萧熠安从未用过这么慢的程序，终于在一切操作妥当，等着进度条自己走，他觉着无聊，抓过啤酒来到窗边，撩开那面带着污渍的薄窗帘。

楼下正是热闹的时候，各种小吃摊的煤气灶窜起半米高的火苗，把摊主淌汗的脸照得发亮。

塑料桌椅密密麻麻挤满人行道，年轻人围坐着碰杯，啤酒瓶倒了一地，有个卖唱的青年抱着吉他，嘶哑的歌声断断续续飘上来，混着骰子摇盅的哗啦声。

忽然他在人群中看到一抹金色，程淡站在电竞酒店对面的巷子口。

靠在那边抽烟。

萧熠安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看错，又仔细凑上去看清那人的脸。

确实是程淡。

他心里不禁地冷笑，平日里装作什么都不懂得单纯少年，没想到背地里烟酒乱来。

就他抽烟喝酒的样子，看起来比萧汌还要熟练。

萧熠安是真没想到，程淡还有这一面。

少年躲在墙角，看着眼前热闹的小吃一条街，他丝毫没注意到二楼窗口正偷看自己的人。

空调发出沉闷的运转声，送出的冷风带着一股潮湿的霉味。

萧熠安的眼睛躲在劣质的窗帘后，窗帘没有拉严，外面霓虹灯的光一下下扫进来，在泛黄的墙纸上投下晃动的光影。

隔壁传来激烈的键盘敲击声和年轻人兴奋的叫骂，隔音确实很差，连椅子拖动的声音都听得一清二楚。

电脑闪动，传来“叮”的一声，游戏安装完毕，萧熠安回到屏幕前，手指缓慢地敲打着鼠标。

空气中还残留着烤串的油烟味，混合着程淡刚才坐过的椅子上留下的、淡淡的汗味。

即便是把吃剩的汤水封印在盒子中，还是能闻到那股辛辣的味道。

他顺手拿起桌边喝剩的罐啤酒，冰凉的铝罐外壁凝结的水珠沾湿了指尖，嘴贴了上去，视线才注意到自己窗边放的半听。

萧熠安低头，意识到自己不小心喝了程淡喝过的，两人无形中嘴对了嘴。

他连忙放下，抓起手边的炸串往嘴里送，边吃边给两人登录游戏账号。

手边的塑料袋放在桌角边缘，萧熠安在两台电脑中来回，手肘把一个塑料袋的东西拱到地上。

萧熠安没想那么多的弯腰去捡，在摸到那四方形的东西，惊出一身冷汗，塑料袋里面轻飘飘的，放着之前前台小妹给他们的那盒套。

他把人家当纯洁的弟弟，人家好像没把他当单纯的哥哥。

萧熠安的心瞬间提到嗓子眼，要说这种事情他见了多了，自己年龄也不小，但从未实践过，作为哥哥应该更主动一些吗？

此刻眼前的游戏已经不香，看着面前跳跃在备战阶段的小人，萧熠安只能用喝酒来缓解内心的慌乱。

他承认自己是喜欢程淡的，但全然没有考虑往这方面发展，而且他能在这待多久？

总不见得为了程淡，在这待一辈子。

又一罐酒下肚，程淡抽完烟后在外走了一圈，像模像样的从自动贩卖机买了瓶可乐。

“都下好了吗，我去洗个澡。”程淡转身进入浴室。

随着浴室里的水声响起，萧熠安完全可以在这个节骨眼上溜走，但他觉得把弟弟就这样单独抛下显然不人道。

他在游戏界面上戳来戳去，也不知道自己在点些什么。

浴室的动静很快停止，程淡开门探出半个脑袋，然后裹着条浴巾像没事人似的坐到萧熠安隔壁。

他原本想带耳机，拿起搁在电脑屏幕上那老旧笨拙的头戴式，又嫌弃的放下。

“等过几天我电脑送来，让你玩的尽兴。”萧熠安道。

程淡上手不用教，刚开局连人物控制都不利索，他眼睛瞥着萧熠安的手法，很快就被学的去。

前几局他在萧熠安身后苟着，到后来直接冲到前面一阵骚走位，替萧熠安挡掉不少子弹。

“你可以哦！以前真没玩过？”萧熠安现在对程淡塑造的清纯人设开始怀疑。

程淡自然地摇头，脸上也露出对自己技术炫酷的喜悦。

“程淡你这个人不说真话。”萧熠安转过头，抓起桌上的啤酒又一顿喝。

买来的食物被吃的七七八八，酒也还剩最后一瓶，可漫漫长夜，越是夜深，外面小吃铺越是热闹。

“再下去买点？”萧熠安提议。

这点酒对他来说完全不够劲，握鼠标的手都没抖一下，反倒是闹着要喝酒的程淡，如今看人已经有了重影。

萧熠安起身，想亲自跑一下楼下便利店，让前台送，送上来是一样的酒，说不定还要贵个几块钱。

突然一只手牢牢地握住萧熠安手腕，他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拽回在位子上。

程淡脸颊泛红，眼神有些不聚焦：“我给前台小姐姐打电话，让她送上来。”

他捏住萧熠安的双臂，使了很大劲，捏地他有些疼。

“你别这样，别喝了，赶紧睡吧。”萧熠安挣扎想重新站起来。

萧熠安挣扎着想重新站起来，却被程淡更用力地按回椅子上，少年湿漉漉的金发蹭过他的脖颈，带着浴室里带出来的水汽和沐浴露的廉价香气。

“别装了，老吃老喝的，你身上烟味洗不掉，已经全渗进衣服里了。”萧熠安一语戳破程淡的小伎俩。

他这个人最不喜欢的就是弯弯绕绕，本来他和程淡之间的感情应该是很纯粹的，怎么会发展成现在这样的拧巴。

他的呼吸灼热地喷在萧熠安耳后，手指无意识地收紧，指甲几乎要掐进对方的手臂里。

“我没装，”程淡轻声细语地说，“哥你身上的味道真好闻，我喜欢你。”

太变态了。

空调还在嗡嗡作响，但此刻房间里闷热得让人喘不过气。窗外小贩的叫卖声，人群的喧哗都变得遥远，只剩下两人交错的呼吸声在狭小的空间里回响。

属于这个小镇子的夜生活要结束了，三两好友在楼下告别，梨花带泪地下次还要再约。

隔壁键盘鼠标的声音也全部安静。

是世界恢复了安静。

萧熠安能感觉到程淡全身的重量都压在他身上，总是带着戒备和疏离的少年此刻脆弱得像一碰即碎的玻璃。

他犹豫着抬起手，最终轻轻落在程淡汗湿的背上，把程淡一把推开。

“你拿前台给的套的时候在想什么？想被我睡？”萧熠安凑到他耳畔，说话之间往程淡耳廓吹了口气。

气息让程淡一激灵，同时他眼神有一瞬变得正常，很快又开始演戏。

“那人家姐姐说了免费，不拿也是浪费。”程淡抿了抿嘴说。

萧熠安微微侧头：“这东西应该留给更需要的人。”

程淡却像是没听见，故意把头埋得更深，嘴唇无意间擦过萧熠安的锁骨，两人同时僵硬的胳膊不是胳膊手不是手。

萧熠安想和程淡打直球，来吓退程淡。

可他没料到程淡居然比他还要直球。

“那哥哥为什么不喜欢我？你也觉得我长的不好看吗？”

窗外，霓虹灯的光影已经停止舞动，只有房间里昏暗的灯光照耀在两人脸上。

程淡顶着这么一张脸说这种话简直就是犯规，房间里的时间仿佛静止。

只有电脑屏幕上未关闭的游戏界面还在闪烁，映照着两个少年身影。

程淡扑闪着睫毛，好似下一秒要哭了出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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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12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