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淡霎地试探,萧熠安手里用血管钳攥着个棉球,他傻了,不懂程淡这是什么意思。
窗外,夜色浓稠得化不开。远处海浪声不知何时变得迟缓,一下,又一下,像是疲惫的心脏在胸腔里挣扎。檐下那盏昏黄的灯泡轻微晃动,在墙壁上投下摇曳不定的影子,光线掠过两个少年泛红的耳廓,将他们交错的呼吸都照得无处遁形。
一只夏末的飞蛾不知何时潜入屋内,正徒劳地撞击着灯罩,发出细微扇动翅膀的扑棱声。空气中,碘伏的清冽气味尚未散去,此刻却混进了另一种说不清的、令人心悸的味道。
杨月瑛的推门而入打乱这份情绪,她一路打听寻找萧熠安,电话打不通,四下连个可以问的人都没有,终于在绝望之际她开始变得歇斯底里,边走边在路上大喊萧熠安的名字,后来有路人听见,说不远处出了场车祸,有两个浑身是血的孩子走去了一幢小别墅。
当然他们的话中是有夸张的成分在的,说两个人撞得都看不清前面的路,什么其中一个人几乎都不能走路,看着快不行了。
当妈的自然联想到自己儿子,况且他儿子平日看起来那么瘦,精神状态也不太好的样子。
她踩着高跟一路狂奔,上了小楼后总算歇口气。
当下不管是自己儿子还是别人儿子,杨月瑛的职业道德让她精神百倍,夺过萧熠安手里的器械开始给程淡消毒。
边消毒的时候她还边在教学,手法要怎么样才能起到消毒作用,这个纱布得怎么包扎诸如此类。
萧熠安的三脚猫功夫就是和杨月瑛学的,包括随身会带急救包的习惯。
杨月瑛在原来他们住的社区就是在社区医院干活,如今算是专业对口。
三下五除二的把程淡受伤的地方全贴好补丁,然后才把目光落到自己儿子脸上。
“啪。”
重重地一巴掌落在萧熠安脸颊。
那声响,让檐下那盏本就摇晃的灯泡猛地一暗,随即又挣扎着亮起,将飞蛾惊慌撞向灯罩的影子投在墙上,乱成一团。
空气里,碘伏的味道被这一巴掌拍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从窗外涌入带着咸腥的凉意。海浪声不合时宜地清晰起来,一下,又一下沉闷地撞击着不远处的礁石,是一声声无声的诘问。
杨月瑛急促的呼吸声、灯丝的轻微嗡鸣、还有远处隐约传来的宴席喧闹,在这一刻,奇怪地混合在了一起。
她花了好久的时间整理好自己情绪,随后抱住萧熠安不停地哭,边哭边指责:“如果你出意外了,我就马上跳海去死。”
母亲从来没对萧熠安说过这种话,多年家庭关系岌岌可危,在外人眼里他们从来不会暴露,而是继续做相亲相爱一家人,如今杨月瑛不在乎程淡的存在,肆意宣泄自己的情绪。
如果没了萧熠安,她确实活不下去,她又怎么可能独自面对承受萧汌的情感。
她想过很多次去死,明明自己是高知识分子家庭怎么偏偏落到萧汌这种人手里,可她又认命老天给她带来了萧熠安,萧熠安的存在教会她坚韧不拔,她必须努力地活下去。
“对不起,对不起,妈妈太害怕你出事了。”杨月瑛随即道歉,轻轻拂过萧熠安的脸蛋,替他磕伤擦破皮的地上上药。
夫人和儿子都失踪,那些村民把萧汌灌醉后也觉得索然无味,把饭桌上的东西全吃后大家散伙。
张尺把萧汌送回来,送回来的时候萧熠安已经把程淡安顿在自己床上,本来程淡想回去的,但杨月瑛说什么都不让。
因为程淡现在的状况很危险,她是医护人员,可以照顾好这孩子一晚,第二天她打算送他去镇上的医院照个光。
萧汌完全失去意识,嘴里呢喃着说还要喝,他被张尺丢在沙发上,忽然整个人又失去支撑的倒地。
此时的杨月瑛在厨房给两个孩子下面条吃,她差不多要把程淡当自己孩子了,看着萧熠安和程淡两人,就在幻想如果程淡真是萧熠安的弟弟那该多好。
“萧夫人,程淡在你这边吗?”张尺靠在厨房门框上,抽了支烟。
房间内通风系统不好,外面风大所以杨月瑛把窗户全关了起来。
张尺的烟味很快进入杨月瑛鼻腔,让她忍不住咳嗽几声,那烟味是有侵蚀性的,让杨月瑛很不舒服。
“那孩子出了车祸,让他待一个晚上再走吧,不管怎么说,毕竟还是个二十几岁的小孩,有时候还是别太苛刻。”杨月瑛淡淡地说。
张尺不语,轻轻勾起一抹笑,他把烟蒂摁在昨天刚清理好的大理石台面上,留下黑黑的痕迹。
“我希望你们别太关注村子里的人或事情,好好专注你的老公和孩子,和你孩子也说一声。”张尺撂下狠话,却在说话的时候勾起嘴角善意的微笑。
杨月瑛被警告的后背有些发毛,总算能体会到萧熠安所说张尺是笑面虎的感觉,仅仅才过两天这村子的影响人的能力也太强了,杨月瑛觉得这其中就像有股魔力一般,把人性的最坏的恶给调动出。
在异地她懒得和别人争,微笑地把下好的面条从锅里捞了出来。
“好,我不就想着,两个孩子年龄差不多。”杨月瑛卖弄出一副深宅大院不懂人情世故的女人模样。
“嗯,项目一完成,我会立刻让你们走人。”张尺说。
他手里还提着一塑料袋的东西,是从那个饭桌上打包来的一些剩饭剩菜,村长说那女人和孩子都没吃上欢迎宴,特意让张尺打包送到府上。
张尺把“特意”两个字眼拉的很长,再次似有似无地给杨月瑛敲响警钟,就好像是这一家三口触犯了这里的什么天条般,而程淡像是他们刻意在隐藏的秘密
身后的萧汌完全不知晓此事,不知道自己太太被人威胁。
等到张尺走后,杨月瑛的情绪终于没能忍住,她和萧汌生活那么久一直很累,刻意的在伪装大家闺秀的端庄,时刻配合着搞科研工作的丈夫。
她也没自己父母发过牢骚,但她父母说,小萧工作过的过去,又能养活你们一大家子,靠着你那几个歪瓜裂枣,女人家工作稳定就可以了,最终不还是得靠男人养家。
你得懂的感恩,萧汌已经算可以的了。
但真的是这样吗?
杨月瑛把面条分成两碗,唾弃地看了眼放在桌上的打包盒,然后生气地把盒子丢进垃圾桶中。
她来到萧汌面前,此时无能的丈夫具象化了。
跟着萧汌过来理应是来享受生活度假的,可这才两天就压的杨月瑛有些透不过气。
沙发上的人如同个死人,砸吧个嘴沉沉睡了过去。
杨月瑛扯过萧汌腰间的皮带,昔日温柔的模样瞬间被一股力量夺去,抄起皮带一下又一下的抽打在萧汌身上,她还是气不过整个人跨在萧汌身上一拳拳重重捶在他脸上。
所有的一切被萧熠安看在眼中,他倒是不意外,反而觉得杨月瑛早就应该爆发了。
自己床上躺了个程淡,在等待面条出锅时候已经睡了过去,他这一觉睡得安稳,是萧熠安的到来让他能够暂时离开那样的环境。
只是这张床过于狭窄,程淡占据了大半,萧熠安正在那发愁,响起敲门声。
杨月瑛给两个孩子煮好面条,配了青菜和西红柿。
“程淡睡着了。”萧熠安小声说。
“叫他起来吧,不能不吃东西。”杨月瑛道。
好不容易睡个踏实觉,程淡的梦境已经飘到九霄云外,不用担心在睡梦中挨揍,拖下床后又淋上一盆冷水,村长是个很矛盾的人,总说他们两人是赔钱货,第二天又给他们煮上饭,让他们吃饱干活。
明明这个村子应该是自己的家,现在的程淡却像是被收留的动物,安心睡在新主人的家里,导致萧熠安推了他好几下才缓缓睁开眼睛。
别墅里的窗帘不太遮光,窗外的月光可以透射进来,撒在程淡脸上再配上他那金色的发丝活脱脱像个洋娃娃。
萧熠安轻轻推了两下见叫不醒,便安静地坐在床边,他轻轻掀起程淡刘海,额头上的伤被贴上胶布。
细微的触碰,被程淡察觉,他皱了皱眉头微微侧去脸庞。
见两个孩子左右叫不过来,杨月瑛等的桌上的面都快坨了,实在没忍住推门而入,就见自己儿子莫名其妙摸着另一个男孩子的脸,满眼之间还流露深情款款。
她有些看不懂,稍微愣过神后重重地又拍了两下门。
“出来,吃饭!”
程淡从床上给拖起来,他洗过澡后身上散发着和萧熠安一样的味道,临时暂住也没身换洗衣服,就借了萧熠安的睡衣,好在两人的骨架差不多。
见两孩子一口接着一口吃着自己做的食物,杨月瑛也心满意足地托腮,刚才糟糕的情绪被眼前一幕治愈,抛掷脑后。
萧熠安把汤喝完,斜眼看了下沙发,上面变得空荡荡的,只剩空气中还残留的酒味。
他没说话,抬下巴指了指那边。
杨月瑛也没有说话,默默看了下房间。
程淡没法加入这场母子默剧中,只能默默自己吃着面条,像是裱花一般摆弄碗里的番茄。
“今晚你和熠安睡吧,这沙发我得收拾一下,都男孩,没事。”杨月瑛说话安慰着程淡,她本意是想让这孩子在这放松一下,可忽然转念她有些后悔说出这话,明显自己儿子对人家是有所企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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