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九迟怀疑自己是听错了，不信似得凑近了些。

萧承渊于是又说了遍，这下燕九迟听清了。

“我喂你。”

他干笑了两下，“多谢，就不劳烦萧大哥了。”

三岁小孩吃药才需要喂，他自己能吃！

燕九迟动作缓慢地伸向那圆滚滚的药丸，拇指与食指小心翼翼地夹了一粒起来。

对他来说，吃药比做任务还难受。

萧承渊见状实在不忍心，好意提醒，“外面不苦。”

燕九迟抬眼，有点不信，“真的？”

萧承渊点头。

燕九迟放心了些，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早死晚死都要死，那就让他死得痛快些吧。

他抿了一口水，润下口腔，然后闭眼屏住呼吸，将药放进嘴里，快速又喝了一大口水。

整个过程一气呵成，感受到药丸一下就滑过喉咙，嘴里残留着淡淡的苦涩。

还好，不是很难接受。

劫后余生的笑意漫上他的脸颊，燕九迟心满意足，正准备躺下，却被萧承渊拦住了，“怎么了，药我已经吃了。”

这下他说话，底气足得很。

谁知萧承渊只是默默又拿出一个布裹，从外观上看，与刚才刚服下的药别无二致，他慢慢打开，其中同样躺着圆滚滚的药丸。

味道不一样，这闻起来更为浓烈些。

燕九迟石化住了，“怎、怎么还有？”

萧承渊摊着掌心，往他面前送了送，“这是最后一粒。”不过是今天的最后一粒，后半截话他没说完。

“这个，苦吗？”

燕九迟似乎妥协了，无精打采地问。

萧承渊沉默一下，才道：“你吃了就知道了。”

燕九迟如临大敌，“苦的？！”

萧承渊不语，燕九迟只觉心如死灰，思念起方才鲜香的烤肉。

待他终于做好准备，将药猛地塞进嗓子眼，微微化开的却是丝丝甜味，而后苦意才逐渐散出，他连忙吞下去，没感受到太多苦涩。

“是甜的，你骗人。”害他担惊受怕那么久。

燕九迟眼神幽幽地看向萧承渊，跳跃的火光映在他眸中，一片闪烁。

几分幽怨，又携着气闷，让人不禁想起那颊边的软肉极佳的触感。

语中嗔怪

萧承渊一时没张口，喉结滚了滚，恨不得、将他扑倒在地，再……用这种眼神看他。

他喝了口水，缓解嗓中干涩，但目光一落到那人身上，再多的水都没了用处。

燕九迟看他面色不对，往后面退了退，兀自低语：“骗就骗吧，反正已经吃完了。”

萧承渊回过神，压下心头那股几欲冒出的邪念，又恢复了那副平静泰然的模样，还是没告诉他明日也得吃药。

夜晚的山中幽凉，燕九迟睡着睡着觉得背部有些冷，醒来发现身上正盖着件衣裳。

他坐起身，发现萧大哥竟不在旁边，架好的火堆仍未熄灭，他靠过去伸手取暖。

衣裳肯定是萧大哥盖上的，那他应该不是丢下自己跑的。

燕九迟目光逡巡，果在不远处发现一人的身影。

高大树影之下，他负手而立，肩背挺拔，月光在他周身洒下一层银辉，山风带动衣袂轻舞，增了几分飘逸与洒脱。

是萧大哥。

燕九迟起身走去，那人似有所觉，在他走至一半路时转身过来，沉静的气质仿佛与黑夜融为一体。

给他的感觉就是，这不是一个他所熟悉的萧大哥。

“怎么不睡觉？”燕九迟问。

萧承渊提步往他的方向走来，估计在外面已经吹了有一会儿的风了，他靠过来时，燕九迟觉得身边的温度都低了几分。

“睡不着，起来看看。”

嗓音清冽，像是注满了夜里的习习凉风。

燕九迟贴心问：“怎会睡不着，在担心明日赶路吗？先过去吧，这儿怪冷的。”

他边说，还拢了拢手臂。

两人便一同往火堆的方向走去，萧承渊偏头看他，与方才那个清冷的人相比，不知温和了多少倍。

“算是吧，不过，我更担心的是另一件。”

燕九迟自然问道：“什么？”

若他可以帮忙，必会出力的。

萧承渊低声，“下山之后，不知道能去哪。”

这个问题两人先前已经讨论过，燕九迟没想到他在为这件事发愁。

火堆仍旧温暖，燕九迟思索着，如果他不是杀手，他会光明正大地将萧大哥带回家。

但这普天之下，对他来说大概是没有家的。

杀手的身份对于世上绝大多数普通百姓而言，都是难以接受，他不知萧大哥会是什么态度，会不会也如旁人一般喊打喊杀。

或者难道要他赌一把？说不定，是赌上从今往后他与萧大哥的关系。

仇人？或朋友？大抵就在这一念之间了。

燕九迟长久的犹豫，让萧承渊都侧目过来，见他眉头紧蹙，宽慰道：“不用为难，我只是单纯有此一想罢了。”

燕九迟却突然坚定地看了过来，右手抓在萧承渊小臂上，“萧大哥，我问你一件事。”

突如其来的触碰让萧承渊微微滞了下，但并未移开手，都没怎么注意他要问什么，“你说。”

“萧大哥你觉得我是什么身份？”

萧承渊反应两秒，意识到他大概想说什么，于是轻笑，“武艺高强，肯定不是普通人。”

燕九迟仍然正经着，“确实不算普通人，再猜猜？”

萧承渊见状思索了一阵，随后试探道：“朝廷逃犯？”

燕九迟一下没绷住，“噗嗤”一笑，“倒也不至于，但肯定也不是什么好的。”

他头次觉得自己的活计上不得台面，怕将萧大哥带坏了。

经这一遭，周遭冷凝的气氛调和了下，总算没那么沉闷。

萧承渊摇头，“猜不到了，是什么其实都不重要。”

燕九迟：“当真？”

“嗯。”

他的真诚不像作假，燕九迟勉强信了他，但也没马上说明自己的身份，说到底，他还是有顾虑，待出山，再与萧大哥慢慢解释吧。

萧承渊往火堆里添了些木柴，火燃得旺旺，燕九迟觉得身上的寒意都被驱散，围着火堆，盖上衣裳又睡下。

没过多久，日出东方的天边泛起鱼肚白，光线透过层层云雾洒向大地，远处的山峦，近处的林木，都在朦胧的晨光中逐渐醒来。

第二日顺溪而下，两岸灌木郁郁葱葱，两人行过时都尽量少留痕迹，保持原样，以免被人发现，顺着找到他们。

为尽快行进，同样是燕九迟走了一段路后，就被萧承渊背起来继续走。

一上午过去都没有什么危险，两人赶了不少路。

午后困乏，两人找了个合适的地方歇了歇。

燕九迟随意揪了地上两根草在手里蹂躏，他们若一直照着这样的速度走下去，大概只需两三日便能出山。

突然，隐隐约约有声音传来。

两人一时都停下手中动作，非常有默契地对视了一眼。

不远处有人。

且人数不少。

方才两人来时已巡视过周边，此处树木高耸，头顶上不易藏人，但地势弯绕，还有几处能藏身。

是敌是友说不定，不过照两人的身世来看，多半只有敌人。

两人迅速拾起东西往灌丛里一钻，再将狭小的入口用枝叶挡住，晃眼看去，一点异样都没有。

刚才他们来时选中的避难所，没想到还真用上了，当时周围没人，这应该是刚来的，而且听动静，是在他们要待会要走的那条路上。

灌丛中空间狭小，不用动弹，他的手臂就已挨着了萧承渊。

燕九迟屏住呼吸，摒弃杂念，一心紧盯着灌丛外的动静，右手指尖拈起几片嫩绿的树叶，时刻做好准备。

萧承渊也差不多如此，只不过多分出了一缕余光，注意着身旁的人，他神情认真，目光明亮，绿叶映衬之下，各外引人注目。

外面的说话声渐渐临近，很快，几个蒙面黑衣人进入视线，穿成这样，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人。

燕九迟默默想。

但他忘了自己掉下悬崖，被萧承渊救下的时候，也是这一身打扮。

“这都找了好几日了，都没发现什么线索，说不定他早就死了，何必让我们一直找。”

黑衣人甲怨声载道。

另一道声音传来，“主子吩咐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不过就算他没死，过不了几天，他应该也会现身。”

黑衣人甲又说：“也对，数数日子也快了。”

旁人听着可能会一头雾水，但燕九迟觉得他们嘴里要找的人，应该就是自己。

数着日子，大概就是月归发作的时候，在那之前，他若不想死，就必会现身，回到无影阁拿解药。

到底是谁想害他？对他服用的月归如此熟悉，是阁中的人，与给他错误情报的人有关，还是说，这就是一拨人。

一阵头疼袭来，燕九迟抬手按了按额角，手肘却不小心碰到一旁灌丛，枝叶晃了两下。

燕九迟脸色一变，顾不得头疼，紧紧看向外面人的反应。

“什么动静，那边有人？”

“哪儿有人了？”黑衣人甲凑到说话人身边，往他说的方向看去，却是一片风平浪静，没什么异常。

“我去看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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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第 15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