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光里，燕九迟注意着他的动向。
萧承渊仍打着赤膊，两人离得近，他几乎能看清那明亮的火光下，映在皮肤上的每一寸水珠。
麦色肌理毫无遮掩地落入眼中，燕九迟想起他方才就是这样将自己抱过来的……
不像是文弱，不会武的人啊。
他走神之际，萧承渊已从包袱中将干衣物拿了过来，“把衣裳换了吧。”
“嗯。”燕九迟伸手接过，这套素白衣裳同样也不是他的，看萧承渊手中也拿了件衣裳，似乎正准备换上。
他没打算回避，估计以为没什么可避的，燕九迟拿着手中衣裳，忽觉有些烫手，在视线冒犯到人家前，先行偏过头。
非礼勿视。
“手伤了吗，为何不换？”
萧承渊突然出声，燕九迟茫然了一下，随后马上道：“没伤，就换就换。”
他怕自己再不换，就要被人帮着换了，他觉得，萧大哥能做出那种事，毕竟之前也不是没有做过……
换好的衣裳穿在身上照样有些大，燕九迟已经习惯卷起一截衣袖，并且心里不再产生不平衡的想法。
因为他觉得自己还会长高。
萧承渊：“腿上的伤我看看。”
虽有他的人看着，不会发生什么大事，但就今晚这种情况，还是有些难以避免。
燕九迟没逞强，乖乖地撩起裤腿，因为逞强也没用……
白色布条同样被浸湿，但令人安心的是上面只有药物的颜色，没有血迹，伤口没有崩开。
修长的手指解开布条上绑的结，一圈又一圈慢慢打开，像怕弄疼他一样，动作轻柔无比。
解个布条还这么费力，燕九迟看得甚至想自己上手，心痒难耐，但最终还是忍住了。
覆在布条下的肤肉较别处更为白皙，萧承渊指尖不过轻按了下，好查探伤势，都留下一抹红印在上面。
燕九迟觉得自己没什么事，不过只浸了下水而已。
但萧承渊却翻来覆去检查了好一会儿，小腿上传来轻微痒意，燕九迟不自觉地想往回缩，生生又克制住了。
从前他也不知道自个儿这么怕痒啊。
他细微的动作自然没逃过萧承渊的眼睛，掌心触感极佳，白皙腿肉引人侧目，若能紧紧掐出红印，红白相映，定是极为惹眼……
燕九迟觉出一份怪异，又担心是不是伤势变重了。
他一时之失，可别酿成大祸，耽误他们出山。
“好了吗？”
萧承渊最后按了两下，燕九迟没察觉出什么痛感，前者方才下了结论，“没什么大碍。”
见燕九迟面色立马放松下来，萧承渊又补充道：“但不可再受伤，你尚在恢复期，小心落下病根，日后老了腿疼。”
燕九迟笑了笑，不甚在意，“老了的事谁说的准，活不活得到那时候都还说不定。”
干他们这行的，多的是英年早逝，能有几个寿终正寝的。
见惯了生死，燕九迟倒不觉有什么难以接受。
而萧承渊似乎并不这样想，在燕九迟说完后，他周身氛围像是沉了一两度，语气淡淡却又好像盛着风雨，“你这条命是我救的，现在是我的。”
燕九迟听着这话愣了两下，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主要是话中语气太理直气壮了，“哦、哦……”
他身上好像有种让人信服的魔力，燕九迟莫名其妙地应了下来。
萧承渊眼神认真地凝着他，丝毫没掺杂其余念头。
燕九迟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将头偏向火堆方向，听见他说：“所以要好好活着。”
燕九迟目不转睛地看着火上的烤鱼，只想着什么时候能吃，对他的话入耳不入心地回了两个“嗯”。
他指了指鱼，转头看他，火光映照的眸子一片明亮，唇瓣轻启，“鱼要糊了。”
转移话题。
萧承渊一眼便知他没听进去，不过并不恼怒。
总有一日，会让他将这些东西全都记到心里去。
火上烤了几只鱼，都是先前在溪水里抓的。
萧承渊一直注意着火势，翻了翻木棍，鱼面烤得微微焦脆，并没像燕九迟说的那般糊了，撒了些香辣的调味品，从火上拿下就能吃了。
空气里弥漫着烤鱼的香气，混合了香料的辛辣与木柴焦香的味道，不断刺激着味蕾。
燕九迟从来没觉得自己这样馋过，满怀期待地从萧承渊手里拿过一只烤鱼。
表皮色泽金黄，微微发焦，香气四溢，咬下一口比想象中的还要好吃！色香味俱全！
“萧大哥手艺真好！”燕九迟嘴里嚼着，还未咽下就不忍赞叹，如果能一直做给他吃就好了。
他脑中灵光闪现，将人带回去当个做饭的也不错！
萧承渊面色平静，“好吃就多吃些。”
火上还有两只，应当够他吃了。
不曾想常年驻军在外练就的手艺，也有被夸赞的一天，喜欢就好。
燕九迟或许是真有些饿了，最近都没好好吃饭，一只色香味俱全的烤鱼就彻底俘获了他的心。
他吃着吃着，想起那事来，嘴里咽下一口鱼肉，问：“萧大哥，你当真不会武吗？”
被问到的人手中也拿着木棍串起的鱼，姿势优雅，脊背挺拔，闻声看向他，淡淡问：“怎么了？”
燕九迟当然不好说是看他没穿衣服的样子，以及抱自己的力度猜的，只道：“感觉萧大哥不像娇生惯养的公子哥。”
萧承渊抿唇轻笑，“你不是早便知道不是了。”
燕九迟：“……也是，娇惯出的小公子，也长不成萧大哥这般事事皆会的模样。”
萧承渊没解释什么，嘴角微弯，眉目含笑的样子几乎摄人心魄。
“就当你是在夸我了。”
燕九迟看得差点被火光闪了眼，不知不觉中又远离了最初他问的问题，不过他一时也没反应过来，含糊应了两声“是”。
“对了。”温润的声音响起，将燕九迟到思绪又拉了回来，“你怎么会掉进水里？”
原本放下的心又因此紧张起来，还好燕九迟从那话中只听出疑惑，没听出什么责备，不由让他松了口气。
他解释，“刚才感觉有些热，就想拿水擦擦，没想到那水里石头不仅不平，还长了青苔，踩上去就滑了……”
说到后面，他的声音就渐渐小了。
他记得白日里萧大哥说过石上有青苔，他当时没出意外，也没听进去，没想到报应这么快就来了。
“原来如此。”
萧承渊若有所思，而后不再说什么，燕九迟总觉他话未说尽，又不敢出声，怕提醒他想起来。
萧大哥平日虽总是温和的样子，但总感觉他若生气，会是很吓人的样子……
手里的鱼燕九迟都有些不敢往嘴里送了，他可是英勇神武的杀手啊，怎么会害怕一个普通人！定是萧大哥八字克他……
有机会拿到他八字，再让大师算算。
燕九迟想了半晌，只得出这么一个结论。
而他等了半晌，忐忑了好一会儿，最后只听到一句温和的“下次小心”。
没有预想中的一切，他害得人忙活一阵，却没听到一句怨言。
萧大哥真是温柔啊，燕九迟又忍不住想。
他心中更有些愧疚了，感觉拖了他的后腿，如若萧大哥独自下山，以他这两日的脚程，想必很快就能到了，但带着他，莫名就被拖慢了速度。
本身就欠着人家一条命，现在是越欠越多了，真是债多不愁，他最好也别愁了，总归是要报答的。
在萧承渊眼中，燕九迟就如一个易碎的瓷器一样，很容易就会磕磕绊绊，以至他还注意着人吃鱼，别被刺卡着了。
“这鱼虽已烤熟，但不免还是有些小刺容易刺到，小心些。”
他又不是小孩子了。燕九迟默默在心底吐槽，但下嘴的动作明显比方才谨慎了些。
突然，他含着鱼肉的嘴不动了，神色晦暗不明，有些一言难尽，抬首瞧了一眼萧承渊。
后者脸色瞬间就变了，手上东西一放，马上就到了他面前，蹙眉小心问：“卡住了？”
燕九迟抿着唇，听见他的话也没什么反应，像是不方便说话一样。
萧承渊见状知他定是卡住了，担忧的神情瞬时拢上他眉间，“让我看看情况。”
燕九迟迟疑了下，见萧大哥一脸认真的模样，他有点装不下去了……
如果知道他没被卡住，他会不会落得个很惨的下场……
他屏着呼吸，慢慢张唇，红艳艳的舌头静静躺在齿内。
萧承渊一手轻捏在他下颌处调整角度，以便观察情况。
他目光仔细地来去几遍，都没发现有什么异常，怕是卡到了喉中。
早知如此，吃野兔便好，不该抓鱼的。
他的愧疚溢到脸上，燕九迟瞧得一清二楚，又不敢在此刻告知他自己的装的了……
灵机一动，他伸手摸向脖颈处，弯腰咳了两下，又动手捏了捏嗓子。
萧承渊凝神盯着，不敢出声，怕惊扰到他。
燕九迟“努力”半晌，终于直起身，低头久了，整个面颊如充血般红红一片，连着眼眸周围都是嫣红。
“我好了。”
咳后的嗓音微哑，音调也有气无力，像是真的刚刚恢复，轻柔柔的如羽毛撩人心扉。
总像是被欺负过的样子。
萧承渊也觉嗓中微痒，喉结滚动，将备好的水囊递给他，“润润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