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三分糖刚好

秦曳迟忽地提了句:“对了,我一会儿出去一趟。”

她从沙发上的背包里翻出数据线,指尖利落地插进手机接口,屏幕亮起。

见她脸色不太好,商栩关心:“我陪你吗?”

秦曳迟摇头:“你好好呆在屋子里就行。”

商栩点头:“本仙子记住了。”

半小时后,秦曳迟收拾好东西,拿了手机便出门了。

开学的日子快到了,她得去一趟家里,顺便买回来一些生活必需品。

想到开学,秦曳迟嘴角又下去了。

复杂的人际关系让她很矛盾。

要是这是一个魔法世界,每个人都有魔法,头上顶着一个好感度显示就好了。

她就能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不说什么。

这样的话,她大概就不用那么累了。

刚回到家里,她就看到秦母了。

秦曳迟堆砌笑容,走到她旁边坐下。

—“妈,今天中午吃的什么饭呀。”

—“面条呗,还能是仙肉?”

秦曳迟干笑几声,说道:“我只是问问。”

秦母睨了她一眼:“舍得回来了?”

秦曳迟撒娇似的道:“这不是怕你们天天见我,嫌我烦嘛。”

秦母绕开她:“你弟弟天天给我打视频,你就不知道天天打吗?”

秦曳迟愣了一下,“我觉得……没必要那么频繁吧。”

秦母平淡道:“一点也不关心家里,长大了翅膀硬了是吧。”

秦曳迟慌忙摇头,却无法反驳,只觉一股缺氧感好像在顺着血管蔓延。

秦曳迟:“我没有,妈——我”

秦母却一下打断她:“好了,你爸在书房,去看看吧。”

秦曳迟迟了半晌:“……好”。

她没去书房,而是走到了卫生间镜子前。

秦曳迟捂着心口,呼吸滞涩发沉。

只觉自己像濒临溺死的动物。

她急需解药。

门忽然被打开,秦父进来洗手。

秦父看了眼她,奇怪:“怎么在发呆呢,心情不好?”

秦曳迟摇头:“刚刚想事情,走神了。”

秦父“哦”了一声,又开口:“该考的证要记得考,以后的路你得自己走,教师资格证你……”

听到这些,秦曳迟感觉太阳穴又闷胀着发疼了,她忙轻声打断秦父:“爸,我知道了。”

秦父见她兴致缺缺,便也不再说了。

秦曳迟没有在家吃饭。

她觉得,再呆下去会让她更难捱。

他们的关心让她难以消化。

她去了便利店。

商栩呆在屋子里,一会儿研究这个,一会儿研究那个。

最后他将客厅的灯调到暖光,才堪堪罢手。

嚼着薄荷味的口香糖,商栩刷了刷秦曳迟给自己的手机。

上面存着她的号码。

他想了想,指腹还是按下了屏幕。

拨通了后,他说道:“什么时候回来。”

薄荷的清凉漫过舌尖,字句却带着刻意压平的温和。

听到对面说的时间,商栩看了眼手机左上角。

他抿唇:“本仙子等你回来。”

挂断电话后,商栩又起了身。

他实在闲不住。

于是,他做了一个决定。

他决定去屋顶上透透气,顺便用法术探探周遭环境。

不然呆着多无聊。

秦曳迟买完东西,正走在回来的路上。

她看了眼手机,七点了。

又到晚上了。

不过她也没迟到,跟商栩说的七点左右回去,这会儿还差一道门的距离。

她拿出钥匙开门。

拧了一圈后,门被顺利打开。

只是客厅里空无一人,秦曳迟不由又上前几步,确信人不见了。

她自嘲似的,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嗤。”

那声轻笑里裹着半分意料之中的凉,半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涩,像指尖捻碎了片干硬的枯叶,轻得没声响,却在空荡的客厅里漾开一圈无声的回响。

她就知道。

月亮婆婆又骗人。

小时候骗她一次,长大之后又骗一次。秦曳迟指尖还残留着门把手冰凉的触感,她无意识地摩挲着指腹。

目光扫过客厅里整齐得过分的沙发垫,连抱枕的褶皱都和上次来时一模一样,仿佛这里从没有人真正停留过。

她缓步走到茶几边,指尖刚要碰到那只还剩半杯温水的玻璃杯,又猛地收回手。杯壁的温度早已散尽,和这满室的寂静一样,透着股生人勿近的冷。

“果然啊。”她低声呢喃,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在空荡的房间里格外清晰。少女眼底翻涌的情绪快得抓不住,是失望,是了然,还是一丝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委屈。

她弯腰捡起沙发底下掉落的一枚小小的珍珠耳钉,那是上次她无意间遗落的,如今孤零零地躺在那里,像个被遗忘的注脚。

她捏着耳钉站起身,转身看向紧闭的卧室门,脚步顿了顿,终究没再上前。

她将耳钉放进随身的口袋,抬手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额发,嘴角勾起一抹比刚才更淡的笑。

下一刻,玄关处传来轻轻的关门声。

秦曳迟转身惊讶:“你没走?”

男人疑惑:“什么?”

秦曳迟摇摇头:“没什么。”

她喉间突然生出涩意。

那涩意,像浸了凉的棉絮,堵得她连呼吸都轻了几分。秦曳迟垂下眼,避开男人探究的目光。

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了口袋里的珍珠耳钉,冰凉的触感稍稍压下了心头的慌乱。“你去外面了?”她声音微哑,刻意放缓了脚步,目光掠过男人身后。

玄关处的鞋还在,外套搭在鞋柜上,带着他身上的雪松味。

与满室的清冷格格不入。

男人往前站了半步,阴影笼罩下来。

“嗯,”他眉头微蹙:“你脸色不太好。”

他的指尖悬在她额前半寸,又克制地收回,转而拿起鞋柜上的保温杯,“刚倒的热水,喝点?”

“谢谢了。”杯壁的温度透过秦曳迟的掌心传来,暖得有些发烫。

秦曳迟仰头喝了一口,热水滑过喉咙,却没驱散那股涩味,反倒让眼眶微微发热。她忽然想起刚才空荡的客厅、凉透的水杯,还有自己那些自以为是的了然与失落,此刻倒像个笑话。

“你……”她张了张嘴,想问他刚才在哪,想问为什么不声不响,话到嘴边却变成了,“我准点回来了。”

男人看着她泛红的眼尾,没再追问,只是将外套递过来:“好。”

他语气平淡。

秦曳迟接过外套,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背,两人同时一顿,她忙缩回手,匆匆穿上外套,将半张脸埋进了衣领里。

秦曳迟顿了顿:“商栩,想喝奶茶吗。”

商栩思索:“……可以。”

秦曳迟笑:“我也想喝了。”

商栩看着女孩儿堆砌的笑颜,心下漫开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软。

笑意浮在她眼底,没抵到深处,像蒙了层薄纱的月光,亮得勉强,反倒衬得眼尾那点未散的红愈发清晰。

他指尖微动,终究还是抬手,指腹轻轻擦过她泛红的眼角,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了什么:“我也不喜欢笑。”

他声音低沉,裹着几分不易察觉的纵容,“刚才在屋顶呆着,听见你开门的动静,才没来得及应声。”

秦曳迟浑身一僵,那微凉的触感顺着眼角蔓延到心口,让她攥着耳钉的手指猛地收紧。

原来不是刻意躲藏,不是无声离去,只是她自己困在那些莫名的情绪里,演了一场独角戏。

“我……”她想解释,话到嘴边却只剩慌乱,只能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避开他过于专注的目光,“我以为你走了……”

商栩看着她快要把自己藏进外套里的模样,喉结滚动了一下,眼底漾开浅淡的笑意:“去哪?”

他往前半步,缩短了两人的距离,雪松味愈发清晰,“等你的地方,不就在这吗?”

秦曳迟却自觉后退了半步。

她仰眸:“想喝什么,我请你。”

商栩闻言,也认真思考起来。

最后他说:“热美式,三分糖。”

秦曳迟愣:“美式很苦,加了糖也很苦,除非全糖。”

商栩的目光落在她泛红的唇瓣上,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错辨的笃定,“三分糖,刚好压过苦底,又不会甜得腻人——我喜欢。”

秦曳迟攥着耳钉的手指松了松,鼻尖微微发烫,避开他过于专注的目光,转身往沙发走:“我去拿手机点。”

商栩笑:“好。”

秦曳迟在沙发上摸索手机,后背能清晰感受到商栩的目光,像带着温度的羽毛,轻轻扫过肩头,让她下意识地攥紧了手机。

屏幕亮起的光晃了晃眼,她指尖微颤地点开外卖软件下单。

她仰头:“点了两份。”视线却刚好撞进商栩望过来的眼眸。

他不知何时走到了沙发旁,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底的笑意还未散去,雪松味裹着淡淡的暖意笼罩下来。

“嗯。”商栩应声,目光落在她攥着手机的手上,语气自然地提起,“口袋里的耳钉,是上次落在这的?”

秦曳迟:“对,你没来的时候。”

商栩想了想:“要不要重买一副?”

秦曳迟摇头:“这倒不用。”这副是秦母送的,款式虽说旧,但她也戴习惯了。

她声音轻轻的,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柔软,“丢了一只本来可惜,现在找回来,刚好能凑合用。

手机屏幕还停留在外卖订单页面。

秦曳迟低了头,避开了他的好意。

商栩见此,也不再说什么。

两人静了半分。

之后,等外卖的间隙,秦曳迟坐在沙发上看手机,商栩也坐到她旁边,开始看他手里的手机。

秦曳迟在刷低脂小视频,商栩则在搜索着什么。

秦曳迟甫一抬眼,却看到了商栩手机界面的关键词。

秦曳迟瞬间冷寂:“你搜这个做什么。”

商栩挠头:“我想了解……”

秦曳迟打断他:“了解什么?”

秦曳迟站了起来:“了解有病的我?”

商栩摇头:“不……”他一时难以组织语言,看着她骤然紧绷的脊背,他只剩无措与认真。

他涩声:“我想了解的——是会皱着眉喝热水,是丢了耳钉会悄悄可惜,是明明怕苦却愿意迁就别人的秦曳迟。”

秦曳迟浑身一僵,转身时眼眶已泛起红意:“你不用这样。”

她攥紧口袋里的耳钉,珍珠的冰凉硌着掌心,“我没你说的那么好……”话到嘴边,却被喉间的哽咽堵住。

商栩往前半步,却不敢靠太近,怕惊扰了她紧绷的神经。

他声音放得极轻:“我没有美化你,也不是同情。”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目光灼灼地望着她,“我只是想知道,是什么样的经历,让你习惯了把真实的情绪藏在堆砌的笑容里。”

空气瞬间安静下来,只有窗外的风声轻轻掠过。

秦曳迟望着他眼底毫不掩饰的真诚,忽地无礼起来:“和你没关系。”看着商栩,秦曳迟冷静道:“外卖到了,我去取。”

她方要侧身走开,手腕却被男人倏然攥住。指腹带着微凉的温度,力道不重,却带着不容挣脱的笃定,将她硬生生拉回原地。

秦曳迟被迫抬眸,撞进他深不见底的眼眸里。褪去浅淡笑意,他的眼中只剩沉甸认真。

他的声音带着穿透力,逼近她:“过分否定自己,才是对人生最大的不公。”

秦曳迟愣住,睫毛像被打湿的蝶翼,簌簌颤动着。下一秒,温热的泪意便毫无预兆地漫出眼眶,顺着脸颊滑落,砸在他攥着她手腕的手背上,烫得惊人。

男人再度靠近。

他声如珀玉:“生命本就脆弱,你却总把自己往尘埃里按,秦曳迟,你爱你自己吗?”

秦曳迟没有答他,只下意识的想抽回手,想低头躲开他。

可商栩的力道却稳得很,指尖微微收紧,带着无声的安抚。

女孩儿咬着唇,不想发出声音,肩膀却控制不住地轻轻颤抖。

被她强行压在心底的委屈、不安,还有长久以来自我否定的酸涩,在他这句话里终于溃不成军。

她像暴风雨中无依无靠的幼兽。

终于卸下了所有伪装。

好的朋友,是不苦口的良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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