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大儿子……”司木承欲言又止。
女人虽然笑着,可笑意里隐约透露出一些愁苦:“白发人送黑发人,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于是在送她回家的路上,司木承和闻雅又听到一嘴落满灰尘的往事。
女人名叫杨艳珍,是东湾村的村民,有两个孩子,家里还有个年迈的婆婆。丈夫在外打工,杨艳珍一个人操持着家,十分能干,家里的农活,照顾孩子和老人,整日里忙忙碌碌,平凡且普通,但她很知足。
只是日子这么过,家里也不算太平,小儿子出生时,大儿子十岁。不知道怎么的,大儿子的叛逆期提前来到,什么都要和弟弟争,和做妈妈的也说不了几句话就吵架,家里每天都吵吵嚷嚷的。
杨艳珍实在没精力应付,她以为孩子大了就好了。她小时候就是这么过来的,农村里孩子一多,父母根本顾不上,都是大的带小的,哪儿还有什么叛逆期,每天干不完的活还得念书,最大的愿望是吃饱饭。她就是这样长大的,也以为儿子会这样长大。
可过了四年,大儿子的叛逆期压根没有结束的迹象,反倒母子关系越来越僵。
一天激烈地吵完架后他竟然喝了门边的农药,就这样一命呜呼。
司木承:“……”
虽然他很想控制住自己,但还是忍不住转头去看小鬼,臭小鬼气性这么大呢!
小鬼低着头没吭声。
杨艳珍突然拉着司木承和闻雅的手:“哎,前面就是我家了。今天真是太感谢你们了,请你们一定要留下来吃一顿饭!”
司木承还看想看闻雅的意思,这时,路边有个大叔瞪大眼睛喊:“是德宏家的吗?艳珍?你回来了?这两天你上哪儿去了!家里找你找疯了!”
几人循声望去,杨艳珍看到熟人,整个人都放松了,眼眶瞬间红了:“是我!德胜大哥,让你们费心了。”
路边的大叔嘱咐了身边小男孩儿几句,只见那小男孩一路跑一路报信,很快又有几个人跑了出来,大概是村里沾亲带故的亲戚,七嘴八舌地将他们三个围了起来。
“艳珍啊你婆婆儿子都急得不行,村里也到处找你呢!”
“天爷啊,你可算是平安回来了,找了你两天,愣是哪儿都没找到,今天再没消息就得通知你男人了!”
“就是就是!”
“眼瞅着兴旺的忌日到了,还以为你想不开……”
声音戛然而止,说话的人显然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立刻跟做了错事一样手足无措起来。
人群尴尬了几秒,最先认出杨艳珍的大叔开口道:“别说那么多有的没的了,能平安回来是最好!艳珍你赶紧回去,别让老太太担心。”
“哎!”杨艳珍应下了。就在此时,一老一少相互搀扶着从远至近踉跄着走过来,那老人家一看到杨艳珍就开始抹眼泪,张嘴就是哭腔:“艳珍呐,你可吓死我了!”
小男孩也一阵喊:“妈!!”
看见亲人,杨艳珍的眼泪终于是忍不住落了下来。
三人抱在一起哭了一会儿,杨艳珍才向众人介绍了一旁的司木承和闻雅。
村里人这才看到了格格不入的两个人,听说是他们俩救了杨艳珍,各种感谢的话都冒了出来。
闻雅没什么表情,司木承呲出八颗牙一双笑眼十分惹阿姨奶奶们的喜欢,见他这模样还纷纷表示今天中午就到她们家里去吃。每个人都发出邀请,司木承分身乏术,笑得脸都要僵了,他扭头拿求助的眼神去看闻雅,名叫德胜的大叔大手一挥,做了决定:“别围着了,中午就去我家。艳珍你也别客气了,这两天受惊了,你回去收拾一下,中午都来我家吃点,带上德宏他娘和兴达,家里就不用麻烦开火了。赶紧去吧。”
大概这位德胜大叔在村里地位比较高,他一开口,其他人就没说话了。杨艳珍便把家人和司木承闻雅两人带回家。路上她的小儿子似乎很喜欢司木承,五岁大的小男孩儿抬起头盯着他看了好久,奶声奶气道:“大哥哥,是你救了妈妈吗?”
司木承低头,看着小男生黝黑的瞳孔,笑了笑:“是呢。”
兴达眼睛一亮:“大哥哥你好厉害啊!”
司木承见他短手短腿还去扶奶奶,心想要是没走稳,别把老人家也扯摔跤了。便一手将他抱了起来。
杨艳珍吓了一跳:“哎,小伙子,不用抱他,他自己能走。”
“没事儿。”司木承笑笑,“我有的是力气,他又不重。”
见他坚持,杨艳珍再多不好意思也不再多说了。
兴达很少被人这么抱着,一张脸红成了苹果,眼睛却是亮晶晶的。
他四处张望了一会儿,又凑到司木承耳边道:“大哥哥,我知道妈妈干什么去了。”
司木承好奇道:“那她干什么去了?”
“她是去看哥哥了。”
司木承看了眼飘在旁边的沉默寡言的小鬼。
兴达认真解释道:“不是去看我哥哥的人,是去看哥哥的墓碑,他们说我哥哥死了。所以妈妈想哥哥了都会去看他的墓碑。但这件事你可别说出去哈!”
“嗯?”司木承疑惑了,“为什么不能告诉别人?”
兴达扬起头:“奶奶说不吉利,说是什么,长辈不能去扫小辈的墓。这是什么意思啊,哥哥跟我一样是爸爸妈妈的孩子啊,有什么不吉利的。大哥哥你知道为什么吗?”
司木承没听说过,兴许是东湾村的规矩,他也不好置喙,只是道:“我也不知道。”
兴达语气老成:“唉!真搞不懂!”
杨艳珍家离得不远,从外看两层小房修得崭新又漂亮,与周围的房子没什么差别,都一样光鲜亮丽。但进去了才发现,里头略显简陋,堂屋空荡,摆着的桌椅供台都是木质的,一看就是有些年头了。
杨艳珍让司木承和闻雅随便找地方坐,她去收拾收拾,婆婆也跟着她进了里屋,大概婆媳俩要说话。
兴达小大人一般给司木承和闻雅倒了水,看到闻小凤眼睛都挪不开,开朗且有礼貌:“姐姐,这是你的宠物吗?”
闻雅点了下头。
他又问:“那我能跟它玩会儿吗?”
闻雅看了眼闻小凤,闻小凤昂着头,好像在等人来夸。闻雅便对兴达道:“可以。”
看着兴达和小凤玩,司木承十分疑惑,这家人看着挺正常的,小儿子懂事又礼貌,杨艳珍看着也不像刻薄的人,不知道小鬼受了什么委屈,用上了喝农药这样极端的手段。
闻雅心里想着事,脸更臭了。
她在想外公。
闻永杰显然有问题,那个八卦阵一定是在遮掩另外的秘密,而还魂灯筛选的鬼魂离西桥村又这么近,会是巧合吗?
这个小鬼是启动还魂灯最后的一环,她直觉,启动还魂灯后,外公就会出现。那么外公到底在背后谋划什么呢?
闻雅内心涌上一种隐秘的焦虑,索性站了起来,走到了房子门口的菜园前,深呼吸努力将那焦虑压下去。
“姐姐。”少年变声期略带沙哑的声音传来。
闻雅定了定神,转身望去,少年小鬼垂着头飘在她前面。闻雅冷淡道:“怎么?”
少年小鬼像是鼓足了气:“姐姐,你身上是不是有个宝贝能让我还魂啊?”
闻雅抱胸看“他”,语气里带了些讽刺:“你是自杀的,能活的时候不想活,现在要借我的灵器还魂,这么闲?”
司木承原本跟着闻雅出来,还没走近就听见这句话,吓了一跳。他还没见过闻雅如此尖锐的一面,从前她只是性情冷淡,最生气也只是不理人而已,怎么现在对着这个小鬼反倒说出这样的话来。
司木承连忙上前,握住了闻雅的手腕:“怎么了?”
闻雅也意识到了自己说错了话,她深吸了一口气,看了眼垂头丧气的小鬼,半晌才憋出两个字:“……抱歉。”
“不高兴吗?”司木承依旧垂眼望住她。
闻雅有一丝颓丧的气息,听见司木承的话,只是摇了摇头,好一会儿,她才又重新抬头,看着小鬼:“你什么时候死的?”
杨艳珍说,因为大儿子的忌日快到了,她才想去祭奠,那小鬼应该死了有一年以上,或是快一年了。
果然,听到她提问,小鬼乖乖回答:“去年这个时候。”
闻雅想了一下,又问:“如果我没猜错,你应该早就知道灵器还魂的事情了。”
小鬼点点头,主动交代:“就前些日子,有一天晚上,突然有个声音告诉我,如果我有未了事,可以借一个宝贝还魂,完成我想要完成的事情。今天遇见你们的时候,我在姐姐这里感受到了一股力量,应该就是那个宝贝了,所以才……”
“他”快速看了眼闻雅,下定决心道:“姐姐,我知道我做错了,但我真的还有事情没有做,你……你可以帮帮我吗?”
闻雅狭长的凤眼凝望着“他”,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开口道:“你既然早就知道了,为什么不来找我?”
为还魂灯而来的鬼魂几乎心随意动,跟着还魂灯的召唤来到她的面前,但眼前小鬼却没有。
小鬼唇角嗫嚅,过了会儿,才道:“我……我舍不得妈妈。”
闻雅顿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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