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首都北部方向几百公里的盐城，这个冬季要比往年更加寒冷，这似乎是一个不太妙的预兆。

但对于忙碌于自己小日子，幸福快乐的人来说，这个冬季也没什么出奇的地方，只需要多添衣物就好了。

梁梅刚从菜市场采购回来，大包小包的东西将电动车车筐和踏板放的满满当当，以前洛忍冬提议她去考个驾照，给她添上两万块买个老人乐的车，方便她出行。被梁梅拒绝了。

梁梅觉得自己这个女儿真是钱多的没处花，她不过就是说了她两句，想让她把钱好好攒着，就被对方不耐烦地打断了。

洛忍冬原话怎么说来着？叫她管好她自己？

这叫什么话！她不就小冬这一个女儿吗，这钱她帮小冬管着不是天经地义的事？

梁梅跟街坊抱怨自己命苦，怎么有这么个不听话的女儿。

邻居林婶子欲言又止，摇了摇头：唉，这可让外人该怎么说呢？你作为父母养出来了一个天才孩子，如果父母本身就是普通人，那孩子长大以后你就该少插手孩子的选择！这世界上哪有这么多的好事，你既要这个孩子有出息又要这个孩子言听计从的。

林婶子不忍责怪梁梅，梁梅是个命苦的女人，嫁的男人靠不住，好不容易伺候着他去世了，女儿也出息了留在了首都，这里面梁梅的辛苦大家都看在眼里的。

但小冬这个孩子，确实让大伙也没什么可指责的地方。

这街坊邻里谁不知道，洛家歹竹出好笋，有这么个又聪明又省心的孩子？这从小到大的竞赛奖杯没少往家里拿，高中开始就能拿奖学金还打工呢。

清官难断家务事，街坊邻里都只好言好语安慰两三句罢了，不掺和梁梅母女俩的矛盾。

这不最近梁梅跟另一个从未在附近见过的鳏夫走的很近，也没人主动去给洛忍冬这孩子说过。

梁梅骑着电动车，面上裹得严严实实的，出来之前老李一直说开车来，梁梅制止了对方，她觉得就是胡闹：“你这油钱都比菜钱贵了，不值当！”

老李之前在俩人刚处上的时候经常干这种事情，梁梅觉得既然俩人都决定结婚了，再搞这种流程也没什么意思。

梁梅听见老李夸自己事勤俭持家，心里美滋滋的，仿佛这是什么顶天的荣耀。

她却没看到对方眼底一闪而过的轻蔑。

老李只觉得自己倒霉，似乎这一下子走错了棋，还沾上了这种麻烦。

这个女人好骗，可这个女人的女儿，一个小丫头片子可真不是吃素的。

老李是个货车司机，他自认为是个很有道德底线的人，他结婚后第一任妻子给他生了个儿子，他当然高兴极了，更加努力地去赚钱养家，基本上一个月能有一周在家的功夫就不错了。

他的亲朋友好友没有一个不夸他的，他为了家付出了多少？

虽然第一任老婆也每日要去上班，但这家务带孩子，本身就不该在外奔波的大男人来干嘛。

所以老李也是这么个习惯，直到第一任妻子在工作岗位上因为突发心脏病去世为止。

老婆去世了，孩子就留给了自己，老李本来以为带孩子没这么难，却没想到在给小孩做饭这上面就直接翻了个车，他竟然不知道自己儿子会对茄子过敏。

那怎么办？

前妻的赔偿金便发挥了它本该发挥的作用——这也是为了孩子嘛！

半年不到老李就再婚了，他心疼儿子，二婚专门找的是一个身体有点问题无法生育的女人。

只是很可惜，孩子刚上完大学还没结婚成家，这第二任妻子也撒手人寰了。

梁梅是第三个。

老李觉得自己没有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周围人也没有任何人指责过他分毫，你情我愿默认的事情，这么能叫算计呢？

他只是想找个好妻子罢了，梁梅就是一个方方面面的好老婆。

老李其实一开始打听的很清楚，毕竟那个当年全省第一的状元名声非常响，虽然比自己儿子大了两岁，但老李觉得就凭这闺女的文凭和工作，自己儿子好歹也是双一流学校的，亲上加亲也没什么不好的吧？

偏偏那通电话毫不留情打碎了他的幻想：洛忍冬这个人几乎要把他看透了——这是老李当时的第一反应。

可他到底还是有着岁月自带累积出的圆滑，再三向对方保证自己没有这个意思，对面就没有再继续说什么话了。

呵呵，不急，老李笑着给大包小包提上楼的梁梅开门，一边关心着对方累不累一边赶忙接过去他们这一周的生活用品：这时间还长着呢。

……

“需要我帮你找下医生吗？”洛忍冬斟酌了下语气，还是克制住了自己直接插手的想法，礼貌性询问，当然她更想听到的是对方充满信任的说好。

但事实是违人所愿，鱼明珠唔了一声，反而果断地拒绝了：“我有比较熟悉的医生，下次你陪我直接去就好了。”

忍下追问的**和一点烦躁，洛忍冬不动声色点头：“你有主意了就好。”

夜幕低垂，城市的灯光逐渐亮起，洛忍冬开着车顺着车流，虽然有些慢，但还是最终把鱼明珠送到了家。

两人在楼下道别，其实经历了下午的暧昧时刻，两人心底多少都有些不可为外人道也的心思，但洛忍冬和鱼明珠谁也没有挑破，一个怕自己主动说显得突兀，一个怕自己主动说显得冒昧。两人黏黏糊糊地分别，但就像有小猫伸爪子一般撩拨心底。

“你快上车吧，外面太冷了。”鱼明珠低声哄着洛忍冬，但眼神里要说不说的，却是另一种情绪。

“你先上楼吧，我在车里看着你，到家了给我发消息我再走。”洛忍冬却不放心鱼明珠的安全，她总觉得脱离自己视线的鱼明珠就像一个人形珠宝走在夜路上，随时会被人觊觎争夺。

再这么互相推让下去，只怕一楼那个八卦的老人家都要开开门出来看看这到底怎么个情况了。

鱼明珠耳边发热，撇撇嘴答应了：“那我走了，你快回车上！”说罢转身登登登地跑进楼道里。

她没有坐电梯，她住的这栋楼也不高，三层楼的高度，随着楼道等一层层亮起，洛忍冬猜测她很快就到了家门口。

车内没有放音乐，只有车内灯光和暖风发出的轻微声响，洛忍冬坐在驾驶位上觉得安静极了。

忽然手机屏幕亮起，铃声在车内显得格外大声，洛忍冬被吓得一激灵，却忙不迭接起电话。

最想听到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就仿佛贴在她的耳边一样低语：“我到家了，你怎么看上去很寂寞的样子？我这才刚到家就开始想我了吗？”

“……”洛忍冬被鱼明珠的调笑声引出了一点哀怨，她下意识拿右手背蹭了蹭脸颊，她不大想再回到刚开始鱼明珠游刃有余，而自己紧张的位置上。却又一时间短暂地拿对方无可奈何。

鱼明珠得意地哼哼一笑，为下午自己的失控找回场子的得意让她的胸腔胀鼓鼓的，但为什么自己会有一点点隐秘的期待和失落呢？

“比起你气喘吁吁地刚到家就给我打电话，我倒是觉得你更想我了。”洛忍冬的声音带着一点磁性和冷静的味道，但说的话却比任何情绪更加炙热，“深呼吸，宝宝。”

这句话就像是电流穿过鱼明珠的身体，她耳边和口内在这一瞬间有着酥麻的共感，一瞬间让她想起这是今天下午洛忍冬对自己说过的话。

对方修长的手指轻轻捏着她的舌尖，轻声诱哄着自己：“深呼吸宝宝。”

鱼明珠喉咙发干，她下意识握紧手机，沉默了几秒道：“真的不上来吗？”

也许是冬季室内暖气供应的太足，又或者是因为鱼明珠进门还没有脱掉羽绒服，她感到脖子和额角都在隐隐出汗。

“不了，咱们周末见。”洛忍冬的声音带着笑意，提醒着鱼明珠她俩的约定，“你记得提前约好你认识的那个医生，到时候我来接你。”

“……那晚安？”

“晚安，早点休息。”

楼下的车发动油门，逐渐驶入夜色，鱼明珠站在窗前，看着挂断的电话和消失的车影若有所思。

……

洛忍冬开车的手有些神经质的发抖，她第一次这么故意地提起这种暗示性意味极强的话，这种神经线上挑逗的情绪几欲要摧毁她的理智。

原来跟喜欢的人说这种话，就像是刀尖起舞的舞者一样，在悬崖边游走，刺激着肾上腺素和大脑皮层，让人又兴奋又有些恐惧。

但鱼明珠似乎喜欢她这样。

那是不是意味着自己并没有被对方讨厌？

洛忍冬一想到这里，嘴角不由的上扬：那是不是意味着自己的喜欢对对方来说也是一种享受呢？

她拒绝了鱼明珠上楼的提议，反而跟对方强调了一遍“约定”，那对方是不是也意识到，自己很在乎她跟那位“认识的心理医生”是什么关系？

洛忍冬知道自己这样显得很疯狂，很斤斤计较，就像守财奴一样反复确认着自己珍宝是不是属于他人，但她控制不住自己的言语和行为。

她面无表情地开着车，一脚踩下油门，车忽然再次提速，驶向茫茫夜色——既然已经做了，那干脆就一条路走到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