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六章

“怎么会这样……”寒生走至那堆废墟面前，难以置信地四下打量，回头喊道：“小野！”

小野浑身一激灵，下意识转身想跑，结果迎面撞上了一个高大厚实的胸膛，抬头一看，发现是陆溪屿。

“怎么回事，你个兔崽子跑什么跑？难不成这庙倒了，和你有关系？”

小野本来就怕陆溪屿，现在更是心虚得不行，跑又跑不了，在他手上被抓着，直接张嘴就哭出来了。

“呜啊啊啊啊……没有，和我没关系，又不是我干的……”

“那你这么慌慌张张干什么？媳妇儿！这兔崽子看起来有问题！”

陆溪屿抓着小野头顶的一撮头发，把他往寒生跟前踹，后者无路可逃，只能呜呜咽咽地对上了寒生。

寒生叫陆溪屿放手，弯下腰来，一只手抚在小野头顶，把他被抓乱的头发揉回了原样，耐心道：“小野，你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小野扁着嘴巴，眼泪哗哗道：“小殿下，你要相信我，真不是我害得山神大人不见的……”

“嗯，相信你，所以你先告诉我们，这山神庙到底——”

“哇哇哇！师娘！师娘！”

林成济不晓得什么时候又带着沈温茂爬到了那堆废墟的顶上，不知道是看见了什么，在原地又蹦又跳，扯着声音喊他:“这，这后面，有一棵好大的树！树干都断了，叶子和花也全都枯死了！！”

寒生心中有疑，放下小野，踩着一堆土块到达了废墟的高处。往林成济所说的方向看去，发现本该是山神庙后院的地方，当真有一棵被拦腰斩断的巨树。

这树的树干看起来足要四五人手牵手环抱才能抱住，且断口看起来较为平整，只是稍微有些参差，感觉像是被人拿斧头一点一点砍断的。

陆溪屿也跟上来了，站在寒生身边感叹道：“嚯！这瑾月山山顶居然还有一棵这么大的树？看上去得有千把年的年岁了吧，居然被人给砍了，真可惜啊，不知道和那山神失踪一事到底有没有关系……阿生？”

陆溪屿无意间转头，就看见寒生脸色发青，双手在身侧紧紧攥成了拳，像是当真被气到了。后者没有犹豫，直接回身走下废墟，回到小野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冷声道：“小野，我觉得，你应该事无巨细地把这里发生过的所有事，全都告诉我们。”

小野被凶神恶煞的寒生吓得不行，发出一小声尖叫，扭头跑到褚霜年身后，用两只手环抱住他的腰，探头道：“那，那小殿下保证听完不会生气打我，我就说……”

寒生忍耐道：“好，我不生气。”

小野这才吞吞吐吐开口道：“是，是山脚下的人类干的……”

寒生面色有虞：“人类？那些村子里的吗？受山神保护在这里时代生活的人类？”

小野点点头，啜泣道：“呜嗯……就，就是因为今年山脚下遭遇了百年难得一遇的天灾，人类田地里的庄稼颗粒无收，他们就把罪责全部归咎到山神大人的头上，说他办事不力，连天灾都没有办法替他们挡住，要他这个山神有什么用……一怒之下，他们拿着斧头砍刀冲上了山，将山神庙捣毁，更是把里面山神大人的塑像抬到悬崖边推了下去……”

“什么！真是岂有此理！”

林成济不知道又从哪里冒出来了，捶着胸口义愤填膺道：“山神世世代代守护他们这片土地，让他们千百年来从未遭过一次天灾，他们就是这样对山神的？知不知道这样渎神是要遭报应——唔唔唔！”

他的嘴被陆溪屿一把捂住，后者压着声音道：“你师娘办事的时候别吵，等下被他揍了，我也救不了你！快滚！”

陆溪屿一脚踹到林成济屁股上，隔着老远，将他准确无误地踹进了沈温茂的怀里。

林成济撇撇嘴，拉着沈温茂到山上别的地方晃悠去了。

寒生看着陆溪屿方才的那些小动作，没说什么，转向小野道：“在这些事情发生的时候，山神大人还在山上吗？”

“在！”小野道：“在山上，并且眼睁睁看着人类毁了山神庙……我们当时都说要出去好好教训一下那群不知好歹的人类，结果山神大人把我们都拦下了，说我们是有妖力的妖怪，不可以欺负手无寸铁的凡人，我们都气得不行，问山神大人该怎么办，他也不说话，就知道自己在树上坐着……”

寒生抿了抿唇，道：“那……扶桑树是怎么回事？也是人类砍的吗？”

“……”

寒生这个问题一问出，小野的头就深深地埋了下去，抠着自己的指头，怯怯道：“是倒也是……只是最初一开始，他们是没有砍树的……”

寒生道：“那为何后面又砍了？”

小野看着马上又要哭了，躲在褚霜年身后，迟迟不愿答话。还是褚霜年将他拉出来，双手摸索着在他脸上轻柔地摸了摸，道：“别哭，小野，好好说，不会有事的。”他这才吸了吸鼻子，委屈道：“都，都怪我……本来山神大人和我们说了，不准我们去找那群人类的，但是我没听，在他们推倒山神庙之后，特地跑到他们面前把他们给骂了一顿，说他们不知好歹，不知道山神大人是神，居然敢毁坏神庙，他们这种行为有违上天，更是违背扶桑树母对于这片土地给予的浇灌和施舍……”

“所以，他们一怒之下，抄起斧头来到山神庙的后院，将扶桑树给砍了？”

“嗯……”小野点点头，头上的两只鹿耳都露了出来，恹恹地耷拉着，看起来自责极了。

“好了，我知道了。”寒生一只手抚在小野头顶，道：“这不是你的错，别太难过。”

听到这句话，小野耷拉着的耳朵立马竖了起来，睁着一双亮晶晶的黑珍珠眼抬头望寒生，道：“真，真的吗？”但没一会儿就又变得垂头丧气：“可是，扶桑树是山神大人的灵力来源，没了树，山神大人自那以后就一病不起，连山里的草木都枯萎了不少，泉水也有很多断流了……”

“……”

寒生想了一会儿，不着痕迹地转移话题道：“对了，还有一事。你方才说，那些人类是因为今年遭遇了天灾，才将所有罪责归咎到山神大人的身上的……那在此之前，这里从来没有遭遇过天灾吗？”

小野确切道：“在我出生之前我不知道，但在我出生后这一千五百多年，是没有过的。”

寒生摸了摸下巴：“那就奇怪了，按理来说，山神大人同我们这些妖怪不一样，他的灵力是天赐的，也确实能够毫不费力地保护自己所处环境范围的所有生灵，又怎会突如其来让自己的领域里遭遇天灾……”

就在这时，长时间没有开口说话的盛长南突然举手道：“夫人，在下觉得这事，还是得需要实地考察一番才能知道。得去山脚下的那些村子里挨个查看询问，看是否真的如这小妖怪所说。”

寒生听见他的声音就烦，本想毫不客气地道：“闭嘴，关你屁事！”但想想他说的好像也有道理。

就在寒生思考的时候，盛长南又道：“不如这样吧夫人，反正现在我们这里人多，就兵分两路，您带着您的人留在山上继续搜寻那山神的影踪，而我们三个，就去山脚下的村子里问问，等得到了确实消息，再回来与各位汇合。”

盛长南说的他们三个，是指东兴昌，他自己，以及褚霜年。

寒生当然反驳道：“不行！你这种狗东西把我皇兄带离了我的视线，还不知道会对他做些什么，要去就把他留下，你们两个自己下山！”

盛长南：“……”

盛长南举双手投降，想着褚霜年的弟弟在这，任凭他跑也跑不到哪去，暂时让他跟着他们也行。谁知还没给褚霜年松绑，对方已是自行顺着绫绳走到了他的身边，对寒生道：“尘儿，我，我想跟着他……”

“什么！！”陆溪屿还是头一回见到寒生被气得跳起来的模样。后者尖叫道：“皇兄，他是要带你下山！带你去那没一个妖怪的人类村庄！！要是你在那里出什么事怎么办？要是这个狗东西对你做些什么怎么办？！到时候我连赶都赶不过去！！！”

褚霜年捂住自己的耳朵，将寒生的强烈声波拒之门外，接着像没事人一样道：“哎呀，真不会的，我之前在望仙府的时候身边不也都是人类嘛，长南会保护我的，那些人类不会对我怎么样～”

“就是就是，操什么心呢美人夫人，还有我也会保护你哥哥！”东兴昌从盛长南腋下钻出来，拿扇柄敲打着自己胸口道：“想不到我们夫人虽然脸看起来美若天仙，实际上心胸还是有些狭隘啊，这般不信任——”

“你说什么？！！”

看到寒生在那边咆哮如雷，东兴昌赶紧收了扇子，溜回盛长南身边，急切戳他道：“师弟快走快走，夫人要发飙了！！”

盛长南也是怕寒生会再追上来纠缠，直接一手牵上褚霜年的手腕，扭头跟上东兴昌逃跑的步伐，同时还不忘甩下一句：“夫人，我们先走一步！”

寒生的牙咬得咯咯响，但褚霜年自己都愿意，他也不能硬生生把妖从那畜生身边夺回来。只是一回头，看见陆溪屿居然还蹲在地上若无其事地玩着什么东西，登时把怒气全部撒在了他的身上，朝他怒不可遏道：“陆！溪！屿！你在干什么？！！”

这一声的气势剧烈无比，整个山头仿佛都为之一震。在场的人和妖全被吓到了，呆呆地站在原地，连大气都不敢出。

陆溪屿也是被吓得一屁股坐到了地上。看着寒生一步一踏地往自己这边冲来，赶紧抓起之前地上的那个玩意，屁滚尿流地爬到后者脚边，一把抱住他的小腿道：“我，我，媳妇儿听我解释！！”

“你要解释什么？”寒生是拼了全身的力气，才控制住自己没有一脚把他踢出去。

陆溪屿哆哆嗦嗦地把自己之前在地上发现的那个东西双手奉上，道：“我，我刚刚在地上发现了这个，看样子，像，像什么妖怪身上掉下来的……”

寒生低头，看见他的双手掌心确实捧了一个蓝色的亮晶晶的东西，顿时没那么生气了，伸手将其拿起，捻在指尖仔细观察了一番，道：“鳞片？”

“鳞，鳞片？那是什么？”

寒生道：“不知道，看样子像是某种水生妖怪身上掉下来的。”

看见寒生气消了，小野和林成济他们终于能够鼓起勇气靠了过来。林成济道：“水生动物？是瑾月山的吗？可这山上不是树就是草，就算有溪水也就细细一条，连湖都没有，怎么能够生长这么大的水生妖怪？”

他将自己五指张开，在那片鳞片上比划了一下，发现它居然只比自己的巴掌要小一圈。

寒生也感到奇怪不已，始终想不到什么动物身上能够生长这么大片的鳞片。直到这时，小野看着那个东西，呆呆地回想了一会儿，突然道：“湖？我们山上有啊。”众人霎时齐刷刷地将视线转向了他。

小野道：“说起湖，我们山上确实有一个，而且就在后山那边，而且还不小。”

寒生惊道：“那个湖具体在哪里？现在干涸了吗？快带我们过去看看！”

小野被催促着，脚下不自觉地开始带路，边走边道：“从这边小路走可以过去。干没干涸我不知道，我很长时间没有去过后山了……但是那湖面看着很大，应该多少还是剩了一点水吧。”

寒生一行人跟着小野急匆匆地赶到了后山，从一片树林穿过后，映入眼帘的，除了一片萧瑟的枯黄，还有镶嵌在后山土地上的，一个巨大无比的深坑。

那正是小野说说的那个湖。

寒生屏住呼吸，一点一点走到深坑的边缘，探头望底下看去。发现这个湖的水已是蒸发了大半，只余下三成的空间还是满的，仅有的水面上也是飘浮着各色鱼类的尸体，使得整个水体都有些发臭，让人闻着不禁喉中作呕。

寒生捂着鼻子将头探回来，转向陆溪屿他们，道：“里面的鱼都死光了，应该也是因为山神的离开，湖水停止了流动，鱼呼吸不了，被闷死了。”

他朝陆溪屿伸手：“再把刚刚那个鳞片给我看看。”

陆溪屿应声递过去。

寒生才刚刚将其拿到手里，还没有来得及再次低头查看，从他的身后，突然传来了一道深沉无比的声音，同时还带了些质问的怒意，道：“你们，是来干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