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晚饭,得知自己的房间被强行霸占了的云云仙跳得老高,尖锐的叫喊几乎要把寒生耳膜震破。
“不行!我不同意!!叫他们两个滚出去,不准睡我的床!!!”
寒生和陆溪屿一左一右抓住他,笑眯眯同他道:“仙仙,今晚和我睡。”
“什么……和你睡?滚啊!谁要和你睡?你这个和人类滚床单的狗东西,身上的人味臭死了,还想我和你一起睡?滚吧!!”
不过云云仙所有的抗议皆无效。到了夜里,他被寒生和陆溪屿夹在中间,平躺在床面上,陆溪屿侧着身子拍拍他,道:“孩子快睡,爹娘也要休息了~”
“……”
云云仙脑门上的青筋暴起来,当即发飙:“去死吧狗日的人类!!你们两个全是混蛋!畜生!野猪生下来的杂种!给我去死!!”
他站在床上,一个跨步要从陆溪屿身上迈过,被后者抬手轻轻在背上一点,就动不了了。寒生抓住他胳膊,和陆溪屿再次笑嘻嘻地将他塞进他们之间的被窝,道:“仙仙,你就睡吧,凑合凑合。反正也只有你一个的睡觉问题需要解决,安无霁可以坐在门口。”
云云仙身体僵直,动不了,嘴上还在骂:“睡个屁!谁他妈要睡你们两个狗东西中间??放我走!!”
陆溪屿像一个老父亲一样给他贴心地掖好被子,假装苦口婆心道:“孩子,都大半夜了,别吵了,爹娘也要休息……”
云云仙:“……滚啊!谁他妈是你孩子?!”
云云仙气不过,一秒化形想要逃跑。谁知还是动不了,反倒被陆溪屿再在后颈处拍一下,立刻脑袋一歪,昏睡过去。
陆溪屿摸摸云云仙的狐狸毛,用力抓住,扯下一把来,惊奇道:“嚯!这小狐狸掉毛这么严重!”
寒生用被子把自己裹好,只露出一个脑袋在外面,道:“他毛本来就厚,冬天为了御寒,量又翻一番。每天都在长新的,旧毛自然就脱落了。”
陆溪屿龇着一口大白牙往寒生这边靠靠,把白绒绒一坨的云云仙挤在他们中间,道:“阿生,你瞧这样,像不像我们小两口在带孩子睡觉?”
寒生瞥云云仙一眼,不想附和他那无聊的想象,把头用一蒙,道:“嗯。”
到了半夜,一人两妖都睡熟过去,陆溪屿迷迷糊糊伸手往寒生那边摸,想要抱着他睡。
摸了半天没摸到,只感受到热乎乎的一团毛,很是扎手。陆溪屿眉头一皱,眼睛都没睁开,直接抓起那团毛往被子外一扔,再蠕动着贴过去,终于成功抱到寒生。
天光将房间填满之时,寒生和陆溪屿依偎在一起,占据了床正中央的位置。而在床尾靠墙的角落,有着一团长了脚的白色绒球,四脚朝天,脑袋后仰,尾巴向下笔直地一条耷拉着,睡得天昏地暗。
起了床,吃过早饭,陆溪屿在桌边数他带过来的符咒。寒生趴在床上,头朝床尾的位置,用指尖拨弄着云云仙的一只脚,唤道:“仙仙,快起来~”
晏泊尘带着阿泠从门口进来,后者趴在他肩上,勉强有力气抬头,有一搭没一搭地啃着一个菜包子。看见寒生,弱弱喊道:“小殿下……”
寒生道:“来啦?等仙仙起床了我们就动身。他不是也说在菖兰谷有些热嘛,就带着一起回莽荒原看看。”
陆溪屿将桌上的符咒一把抓起,塞进胸口,转头道:“他睡得跟头猪一样,什么时候起得来?直接弄醒算了。”
陆溪屿一个箭步蹿到床边,不及寒生反应,抓住云云仙的尾巴将他从角落拖出,倒吊着使劲晃了几下。见他还不醒,又抡起手臂把他在半空中狂甩,惊得寒生忙叫他住手。
在寒生出声后,陆溪屿松开云云仙,但后者的曲线运动还没有结束,被惯性高高甩到房顶,又朝门口飞了出去。只听得“咚”的一声闷响,云云仙撞到什么东西上面,却没落地,而是被接住了。
寒生朝门口望去,发现站在那里的是安无霁。他动作僵硬地弯腰将云云仙放到地面,后者终于醒来,歪歪扭扭走几步,张开嘴,哇地一下将昨日吃的东西全吐了出来。
寒生见势不妙,马上拉上陆溪屿和背着阿泠的晏泊尘从后门溜出去。就在他们跨出门槛的那一瞬间,身后传来天崩地裂的怒吼:“褚玉尘!!把你边上那狗日的人类给我杀了!!!”
*
莽荒原冬日积雪厚重,由于常年没有烟气熏融,一脚踩下去,可以没到大腿根。
陆溪屿瞥瞥被晏泊尘背在背上的阿泠,转身在寒生面前蹲下,拍拍自己后背,道:“阿生,你也上来。”
寒生警惕后退,道:“干嘛。”
陆溪屿道:“你上来,我背你,怕你等下被雪埋了。”
寒生道:“埋不了我,我可以飞。”
其实陆溪屿和晏泊尘都是可以御剑的,但不知为何,偏生都要倔强地靠腿在雪里行走。
那边云云仙已带着安无霁化身,一白一花两只动物在雪地上奔跑,完全没有被积雪阻碍。
“阿生快上来,我想背你。”
寒生受不了陆溪屿,由着他折腾,趴到他背上,让他背着自己在雪地里一步一迈,自己则用妖力在众人前方清扫出一条可供通行的雪路来。
莽荒原辽阔无垠,他们才走没多久,视野就已经暗下来,回头望,可以看见菖兰谷和人类地界,与之形成鲜明界限的一片天。
雪原上的动物都有与生俱来的方向感,知道自己要前往的地方,需往哪个方向走。寒生趴在陆溪屿背上指挥,晏泊尘和小雪兔在后面跟着,好不容易消了气的云云仙和安无霁在雪地上追逐,时不时发出阵阵尖锐的嚎叫。
走到半路,陆溪屿看着跑到前面又折返回来的云云仙,道:“怪不得嗓门那么尖,是狐狸的时候叫声就很难听。”
说罢,又同寒生道:“阿生,你化形的时候叫声是怎么样的?是不是很霸气?对哦,跟你这么久了,我好像都还从来没有见过你化形的样子,每次都只能透过灵眼看,一点都不真实……”
“别见。”寒生伏在他肩头道。
“为什么?”
“化形的样子,很丑。”
陆溪屿脚步一顿,很快又往前行走起来。
“怎么会丑?你化人形的样子都这么漂亮,本体会丑到哪里去呀?而且我用灵眼看你的形态,虽然不太清楚,但还是很好看的。肯定是你自己说的,都没有人说过你本体丑~”
“就是丑,黑乎乎的,像煤炭一样。”
“……谁说的?”
寒生将脸埋在陆溪屿颈窝处,沉默半晌,小声道:“以前的子民。”
这回陆溪屿彻底站住了。
“怎么了呀?怎么不走了?”
身后传来阿泠的声音。
他的状态自进到冰天雪地后好了很多,已经能够从晏泊尘背上直起来,扭动着脑袋到处看四周了。
“没,没什么。”
陆溪屿随口一句,又继续向前走。
阿泠又道:“小殿下,我们去我的房子好不好呀?大半年没有回来,我都不知道我的屋子变成什么样了,肯定顶上破了好几个洞,又要重新去雪里挖枯草补……”
寒生在前边回头,一改之前的神色,强颜欢笑道:“好啊,那我们就先往你那里去。屋顶破了没关系,等会儿我们给你修就是了。”
“耶!”阿泠叫起来:“我记得我屋里好像还有一些红薯和萝卜,应该还能吃,等回去了我给你们做饭!”
寒生应和着笑两下,转过头来,重新有气无力地趴回陆溪屿肩头。
趁着后边两个听不见,陆溪屿继续方才的话题,严肃道:“你以前的子民这么说你?你不是皇室吗?还是雪鹰皇帝宠爱的小儿子,他们如此胆大包天,不怕掉脑袋?”
寒生讷声道:“说的妖怪多了就不怕了。反正父皇总不能把他们全部抓去杀掉,就在私底下偷偷说。再说……他们说得也没错,本来就很丑。”
陆溪屿稍稍侧头,就能看见寒生的脸。道:“阿生,你……为什么会觉得自己本体丑?是羽毛颜色的原因吗?”
“……嗯,父皇母后,还有皇兄,雪鹰一族的所有皇室,羽毛全都是白色的,只有我……”
陆溪屿在脑海中想象了一下寒生本体真切立在自己面前的画面,道:“不会啊,通体漆黑,眼眸金黄,就像黑珍珠与黄金一样,在我看来,只会觉得霸气。而且从古至今头一回出现的颜色,意味着你自出生起便被上天赋予重任。你那双眼睛,未来是要俯瞰众生的。”
寒生伸手揪他耳朵:“别胡说八道,还说得有模有样的。不过都是自我安慰的臆想罢了。”
“哪有胡说八道,我说的真的呀!黑色和金色在我们人类地界的国家里,都是皇权的象征,是最至高无上的。古时的皇帝着龙纹黑袍,今时的皇帝用金线绣朝服,任凭哪个,都是不可僭越的至高权利。如今这二者集结到你的身上,还说不是上天旨意,要让你来当统领一方的王?”
寒生说不过他,撇嘴道:“嗯嗯嗯,你说的都对,就是这样。”
陆溪屿听不出好赖话,嘿嘿道:“要是等你哪日成为了寒凛的皇帝,你定要给我封后,赐我一个名正言顺的位分,傲居六宫之首!”
寒生这才来了兴致,歪头看他:“六宫?怎么,你当了皇后之后,还能够忍受我封其他人为妃,日夜与他人寻欢作乐?”
陆溪屿表情一僵,急忙改口道:“没有!不行!你不能和别人……”
说着说着声音小下去,有些委屈道:“不,不过你要是腻了我,想要寻点新鲜美人,我也不是不能同意……毕竟是六宫之主嘛,总要有些胸襟,给别的姐妹一些机会,好为你开枝散叶……”
寒生在他肩头,差点没笑抽过去。
他都有些不知该拿这个蠢子怎么办了。
陆溪屿还在那说:“哪怕我为皇后,也不能独享你一妖,得让你雨露均沾,这才有威信能够统领后宫,让别的姐妹信服……”
陆溪屿独自垂泪:“不过我只有一个请求,就是若有一日你彻底厌倦了我,请不要放我出宫,给我一间小屋子,让我在里面日夜想着你,一个人孤独终老罢。就那样写着你的名字,看着你的画像,抚摸我们曾经的定情信物,蜷缩在床角寂寞地死去……”
他说到一半,忽觉自己右侧脸颊被一个柔软的东西极轻地蹭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那是寒生的嘴唇。
陆溪屿眼睛里含着泪,稍作讶异转头,就看见寒生趴在他肩头对着他笑:“皇后,你是不是要笑死朕,然后谋权篡位。”
陆溪屿一愣,撇过头去,噘起嘴巴道:“臣妾哪敢,臣妾不过是说些心里话,想让陛下知道臣妾是自愿的。臣妾死后,陛下也不要伤心,与其他妃子继续共享人类极乐便是,臣妾在阴间会祝福你们的。”
寒生笑得肩膀抽搐:“我哪里来的其他妃子,不就只有你一个皇后……”
“哟哟哟,我就只有你一个皇后~恶心死了!!”
云云仙不知从哪里化了人形冒出来,张嘴就骂:“你们知不知道你们那不值钱的腻歪样老子看了一路了?眼睛都要长针眼了!后面那对也是,哎呀‘你喜不喜欢吃萝卜,我给你做萝卜汤好不好~’,哎呀‘我不用了,你自己填饱肚子就好,别饿着了,我会心疼的~’,哕!恶心的要死!!”
晏泊尘举手道:“我没说最后那五个字。”
“管你说没说!滚开,别和我说话!臭人类,就知道坑蒙拐骗妖怪的两脚兽,剥了毛的猴子!!”
晏泊尘:“……”
陆溪屿背着寒生转头,口中“嘶”一声,奇怪地看向云云仙,问了一个不相干的问题:“对了狐狸,我突然想起,你既然是阿生的堂弟,是不是意味着你父亲,是寒凛皇帝的亲兄弟?”
云云仙立即放下对晏泊尘的攻击,牛气哄哄道:“是啊,怎么了?被吓到了吧?就告诉你不要惹老子,不会有好下场的!等到时候褚玉尘一恢复我王爷的地位,我直接把你抓去砍头!!”
陆溪屿一手摸下巴,做出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样子,道:“那既然这样,你父亲是雪鹰,你母亲也应当是莽荒原上的鸟类,两只鸟在一起,是怎么生出……你这么只狐狸的?”
“……”
周围的空气霎时冷了下来。
眼看云云仙脸色阴得不行,晏泊尘他们都已不敢说话。陆溪屿却装作没看见,还要十分恶意地再补一刀:“你怕……不是你父母亲生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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