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章 气生风濒死助脱身

“谁管你。”

陆溪屿面无表情道。

他走上前,将插在地上的剑拔出来,挥掉刃上的土屑,站好位,面向俚鬼。

俚鬼双眼微眯,头顶的几根黑毛垂下来,不再言语。洞穴内安静两秒钟,俚鬼忽然道:“你……伤好了?”

“什么?”

陆溪屿还没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意思,突然感到胸口传来一阵刺入骨髓的剧痛。那阵疼痛从胸腔中心的位置猛烈爆发,一瞬间的功夫冲击向全身,使陆溪屿耳边立即响起“嘭”的一声。

很快,他的两只耳朵里,分别淌下了两条细细的血流。

他震惊地感受着这一切,抬起一只手捂住耳朵。摸了一手血,缩回来,看看自己掌心。晕头转向之间,眼前逐渐弥漫开一片黑暗。

俚鬼在远处看着,又发出之前那般尖锐的笑声,叹惋道:“哎呀,哎呀,真难过,人类的身体多不堪一击啊。你若是只妖怪,凭着你那些本领,还能勉强和我打上一打,可惜……你是个人啊。”

俚鬼抬起头,看向半空中被黑气包裹的寒生。后者身上穿的衣物松松垮垮飘散起来,变得十分凌乱。因为是倒吊着的,下摆自然垂落,又被周围的气流吹得散开,露出了底下光溜溜的两条腿。

俚鬼盯了半晌,嘴角逐渐咧起,一排锋利的獠牙展现出来。舔舔嘴唇,道:“不过话说回来,和你在一起的这只妖怪……长得可真不错,我看着都有点舍不得让他进我肚子了……要不,做成模型摆在洞府里吧?”

陆溪屿吐掉嘴里的一口血腥,艰难抬起头。在看见上方寒生的情况后,喉头骤然一紧,又是朝前吐出了更大一口血。

这一口,不是因为别的,而是有一瞬间,被后者给气到了。

寒生在上面看着陆溪屿吐血,心急如焚地拍打黑气内壁,拼命睁大眼睛,想要确认他的安危。看到对方用手背一抹嘴角,抬起头来,与自己对视。

本以为他会说些什么“我没事”、“你别担心”之类的话,却没想到,陆溪屿一边用剑支撑着自己身体,一边望向寒生,憋了半天,咬牙切齿地冒出一句:“阿生,你……为什么……又不穿裤子!!”

原本屏气凝神,想要听清他接下来说的话的寒生,顿时愣住了。

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不知这家伙的猪脑子里在想些什么,都到这个时候了,居然还有闲心管这种事。霎时气得眉梢高竖,在黑气瓮里指着他大骂道:“一个都要死的人了,还他妈有心思管这种破事?你先把你自己那狗屁样子收拾好再说吧!!”

尽管听不见寒生在说什么,但看他一副面目狰狞,嘴巴不断张合的模样,陆溪屿也是知道他是在骂自己。

陆溪屿也不知怎么了,很是生气,脑子一热,顾不上自己身上的伤,朝他反击道:“我是不是说过,但凡你出了我寝房的门,不管外面有没有人,都必须要穿上裤子?之前每次出门不都穿得好好的吗,现在又是怎么回事,我一不留神,你就又把裤子甩飞了是吧?”

寒生见他居然还拿这件事说事,登时气得七窍生烟,也不管边上还有只俚鬼在看着,继续指着他鼻子骂道:“陆溪屿!你脑子有病是不是?一点屁大的事一直在那里说说说,我穿不穿裤子,难不成比我们几个的命还重要?你他妈能不能闭嘴?!”

陆溪屿能够通过寒生的口型,辨认出他说了什么,不敢想象,他居然还在那里强词夺理。于是用更加大的声音道:“这件事难道不重要吗?你是觉得你被别人看光不重要,还是我的意见根本就不重要?!又或者说,你根本就不在意我,不管我是什么想法,只要你自己开心就行,不管被谁给看上?”

寒生简直要被这个家伙给气死,也完全失去理智了,歇斯底里道:“你到底什么意思?你是说我故意不穿裤子,在外面招摇过市勾引别人吗?!!”

“难道不是吗?!”

“我他妈……咳咳!咳……”

寒生骂着骂着,突然双手捂住口鼻,剧烈地咳嗽起来。面色变得青紫,身体开始发僵,大脑断线,再也不能清醒进行思考,一副快要气绝的模样。

“阿生!!”

陆溪屿的脸色一秒从怒不可遏变为惊慌失措。也是在这时,包裹着寒生的黑气瓮活动起来,开始不断往里收缩,一点一点挤压内部的空气。

俚鬼趴在远处,亲眼看着这副场景,用鸡爪手百思不得其解地摸摸下巴,道:“你们两个……这是在干嘛呢?”

“小夫妻之间吵架拌嘴?在双方都快要死了的时候?”

“这么不把我放在眼里啊?嗯?吵吵什么,这里又没别人,难不成你还担心,我会把你媳妇儿抢走啊?”

陆溪屿没功夫理会他,几步踏着空气飞到寒生身边,从外侧奋力拍打黑风瓮,又将掌心贴在上面灌输灵力,企图把这个东西给破开。

寒生还是头朝下飘浮在空中,身体已经提不起一丝力气,双眼紧闭,毫无动静,像是昏了过去。

纵使陆溪屿怎么在黑风瓮表面施压,这玩意儿在他手下,竟是像个水球一样灵活。他的手掌一按上去,那一块区域很快凹陷,等到他手放开,又立马恢复原来的形态。

陆溪屿折腾许久,眼看寒生真的快要窒息,他意识到继续和这个东西耗下去,只是在浪费时间。于是咬牙转身,提剑回到地面,将剑尖直指俚鬼,道:“放了他。”

俚鬼四肢不动,脑袋向一侧扭曲,“咔咔”舒展两下,脖子伸长,头从腋下钻出来,面相变得更加丑陋:“怎么,现在这会儿终于想起我了?”

陆溪屿将剑柄握得死紧:“我再说一遍,放了他。”

“啧。”俚鬼不耐烦朝陆溪屿指了指:“该说你是回光返照还是什么,你媳妇儿露个腿,就让你从一副死样变得活蹦乱跳的,他要是再亲你一口,你不得飞起来拿剑追我半个钟头啊?”

经俚鬼这一指,陆溪屿四肢多处的皮肤上,不约而同被划开了数道口子,血顷刻从伤口喷涌而出,将他全身上下的衣服布料都给染红了。

陆溪屿双腿一软,差点跪下,好在及时用剑撑住地面,稍微坚持一会儿,哆嗦着重新站了起来。

俚鬼眉头一挑,道:“我都说了,别想着和我打了,人和鬼,可是天敌啊。”

“更何况,还有一事没有告诉你。”

俚鬼在自己身上破烂发臭的衣物布料里摸索一番,掏出来一个本子一样的东西,朝陆溪屿得意洋洋展示道:“当年我把你的命簿从我爹那里偷出来,压根就没还回去。”

陆溪屿的瞳孔逐渐瞪圆,不可置信地望向俚鬼手中那灰蓝封皮,纸页发黄的本子,有一瞬间感受到,自己的命,已经被对方牢牢抓在手里了。

*

寒生昏昏沉沉,手脚沉重,快要呼吸不上来了。

勉强睁开眼,眼前的世界依旧是倒着的,他想调一个头,正视底下的场景,但是动不了。

他此刻像是一个被装进箱子,活埋进地下的人,所有的生机,都被迫寄托于箱子内部仅存的一点空气。

然而,没有其他办法,他出不去,救不了自己,只能一点一点感受着里面的空气被耗尽,逐渐缺氧,窒息,死亡。

外面的黑气瓮缩小到一个不容他转身的程度,停止了变化。

所以现在的他,与其说是在一个箱子里,更不如说是一个棺材。

他还能勉强睁开眼睛,看见底下地面的陆溪屿和俚鬼纠斗。陆溪屿有力气提剑,但明显力不从心。而俚鬼的气焰也分外嚣张,就仿佛掌握了陆溪屿的某种命脉,可以肆无忌惮地对他进行拿捏。

寒生缺氧缺得脸红脖子粗,稍稍闭上眼,头昏脑涨之间,又是快要昏厥过去。

忽然间,他听见,底下传来“铛!”的一声巨响。

他努力睁开一只眼,扭头往底下看。他看见陆溪屿整个人跪在地上,周身浴血,剑被弹飞出去。一只手按在胸口,下巴身上全是嘴里吐出来的血,低着头,头发乱七八糟披散下来,浑身都在颤抖。

俚鬼则换了个姿势,躺在一处高崖上,一手摊开一个破烂的本子,另一手拿一根树枝沾了烟灰,在上面写着些什么。

寒生听见俚鬼道:“怎么样?眼睁睁看着自己被命簿操控,却动弹不了,很有意思吧?”

“你说,我要是在你的名字上再画上一把叉,你会不会直接当场暴毙呢?”

什么……当场暴毙?

寒生被这话吓到,咬牙蠕动身体,在黑气瓮中转了半个圈,正面向陆溪屿。用力在内壁上拍拍,想要引起陆溪屿的注意,叫他别打了,也别管自己,赶紧从这里逃出去。

陆溪屿没有抬头,自然也看不见他的动作,只是拖着几近瘫痪的身体,又往前迈了一步。

俚鬼嘻嘻两声,看准了陆溪屿身上的一个部位,抬手用树枝在命薄上再画一笔。

“咚”的一声,陆溪屿彻底失去双腿的支撑,倒在地上,口中爆发一阵撕心裂肺的惨叫。

“啊啊啊啊啊!!!”

寒生看见他两只手去捂自己的膝盖,仿佛那里已经断裂。整张脸痛苦扭曲,脖子青筋暴起,眼白都充血成了红色。

“哈哈哈,真好看。”

俚鬼坐在崖上,一只脚翘起,饶有兴致地观望陆溪屿:“让我想想还能怎么玩……先把四肢砍掉,心肝脾肺挖出来,往里面灌上水,再用骨箭扎。一扎一个孔,然后吊起在洞府顶上……来场妖造雨!”

“对了,差点忘了,之前是把你转世时间改成了三百年是吧?啧啧,不行,你不是说过,只要你还能够转世,就定会来找我吗?我可不希望本来好好在洞府吃饭,又跑来一群疯子把这里弄得乌烟瘴气。干脆让你死后,魂魄直接灰飞烟灭吧?”

一边说着,俚鬼一边举棍往陆溪屿的命簿上用力一划。伴随着陆溪屿又一声惨叫,后者双手抱头,眼睛圆瞪,从四官七窍当中逐渐冒出丝丝黑烟,往上空蒸腾而去。

“陆,陆溪……咳咳!”

寒生已经彻底承受不住。窒息的痛苦让他生不如死,而底下陆溪屿的状况又让他无比绝望。他奋力用最后一点力气伸出手脚,在黑气瓮里伸展空间,想要从外获取空气。可不管他做什么,都无济于事。

寒生的眼角淌下两条泪,不敢相信,他和陆溪屿会就这么一起死在这里。

陆溪屿才刚刚当上道盟盟主,还没有施展过一次权力。之前还叫嚣着说要召令天下捉妖师,不许他们虐杀无辜妖怪;说要撤裁全中戍妖狱,释放里面的妖怪归家云云……寒生自己也说过,一定要重振寒凛国,让莽荒原上的子民能够安居乐业,然后把褚霜年正大光明地从盛长南那个狗东西手里接回家……这些事情一样都没来得及做,难道就要这么死了么?

寒生睁开泪水模糊的眼睛,前方的世界依旧不清明。但是濒死之间,他看见有什么东西从眼前飘了过去。

他霎时瞪大了眼。

那是一个圆形的,透明的水珠,和他同在黑气瓮里,正在他面前不断飘浮着。

是他自己的眼泪。

寒生在大脑彻底宕机之前,忽地想到了什么。

等一下,他不仅不能死,也不会死。

还有一个机会,还有一条出路……

寒生再也没有功夫思考,在麻木当中逐渐找回掌心的触感。抓握两下,发现自己的妖力还可以进行释放,于是闭上眼,两手合在一起,将掌心慢慢推送出去。

他体内的妖力被他放出来,原本沉闷得没有一丝生气的空间,忽地产生了一股风。

寒生也终于如释重负般,吸入了久违的第一口空气。

差点忘了这回事。

人类的灵气和妖怪的妖气在空中流动的时候,是会自然地带起风的。除了周围本身就存在的空气外,这股力量存在在二者地体内,也不是一潭死水,而是带有生机。

换句话来说就是,灵气和妖气,可以被理解为,是一股掺杂着灵力和妖力的气流。

先前寒生在黑气瓮里施展妖力的时候,因为里面本身存在的未被消耗完的空气,他没有感受到这一点。也是到了这个关头,才紧急想起。

有了空气,寒生就能够调整体内的气息,加大掌心输出妖力的速度。随着这一大股力量被释放出来,又碰上一个全包围的黑气外壁,无处可去,只能汇聚在一起,将原本狭小的空间越撑越大,且隐约有了要爆炸的趋势。

俚鬼还在地面兴致勃勃地折磨陆溪屿,无意间,感受到自己头顶笼罩了一片阴影。抬头一看,被吓了一大跳,脱口而出道:“什么东西?!”

就在俚鬼说话的时候,包裹着寒生的黑气瓮已经被他的妖力撑到了整个山洞那么大。因为山洞纵向距离要大于横向距离,所以在洞的上部被填满后,底下还留了一段可供人站立的空间。

俚鬼被气得要死,冲瓮中的寒生吼道:“住手!给我住手!不许把我的瓮给弄破!要是弄破了,我跟你没完!!”

这时的陆溪屿还存了一口气,趴在地上,脸朝向一边,被血糊住的眼睛,还能睁开一条缝。

他慢慢抬起眼眸,看向寒生,在发觉对方的所做所为后,颤抖的睫毛和四肢,同样展现出了无尽的惶恐。

俚鬼的怒骂对寒生不起作用,他依旧咬牙举着两手,拼尽全力从体内源源不断向外灌输妖力。

终于,等那个皮球一般的黑气瓮被爆撑到一个极点,它再也坚持不住,“砰!”地发出一声巨响,惊天动地,全然炸裂开来。

整个山洞为之一震,无数的碎石从顶上掉下,在地面砸得七零八落。伴随着一片尘土飞扬,寒生也从空中轻飘飘地坠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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