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波未平另折又掀起

第六十四章

盛长南完全没有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也不知为何寒生突然就又哭又闹向自己讨要他的兄长,分明自己完全不认识。

周围零零散散的捉妖师听见动静,全都围聚过来,一个个瞪着眼睛好奇地打量着中心的三人一妖。陆溪屿觉得面上挂不住,于是拉了拉寒生,小声道:“阿生,你先别喊了,有什么事我们私底下去说,这里人太多了,我怕等下会——”

“私底下说?这件事有什么好私底下说的?在这里说有什么问题吗?”寒生回头啐陆溪屿一句,又见盛长南迟迟不回应,红着眼睛直接上前揪住了他的衣领:“问你话哪?啊?告诉我!我皇兄在哪里!!”

“别和我说你不知道,七百年前骗我皇兄的那个人就是你吧?把堂堂一妖国太子玩弄于股掌之间,骗身骗心完了之后就随意抛弃,你这样的畜生东西他妈的居然也转世回来了?啊?你凭什么啊?我问你你凭什么活着?!!”

“骗身骗心?哦哟不得了哦,长南,看不出来嘛,平日里挺道貌岸然一个人,私底下居然比你师兄我玩得还花啊?”

东兴昌不知道什么时候从盛长南身边蹿了出来,一把抢走他手中的那把纸扇,打开对着自己用力扇起风来,脸上好是一副看戏的表情。

盛长南没心情管他抢自己扇子一事,脸色有些难看,对寒生道:“夫人,您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凭空污蔑也不是这样张口就来吧?且不说在下有没有做您口中说的这些事,在下一直以来就根本就不认识您的兄长,为何您非得这般死揪着我不放,要把这种脏水泼到我头上呢?”

寒生咬牙切齿,指着他的鼻子骂道:“泼脏水?你哪里来的脸和我说给你泼脏水?不要以为你不记得了就什么事都可以一笔勾销,这档子事不仅我记得清楚,我皇兄记得更是清楚!所以你告诉我,他到底在哪里?这么多年的时间,你都把他给我藏哪去了?!”

盛长南的衣领都被寒生揪乱了,他有些欲哭无泪,道:“夫人,在下真的不认识您的兄长,也不知道您说的到底是什么事,围猎马上就要开始了,在下还得回穿心院的队伍那边去掌事,还请您网开一面,饶了在下吧……”

寒生见他这就想溜,霎时更气了,下意识提起拳头就要往这人脸上揍。然而拳头还没有落下,就被另一只手给半途截住,陆溪屿擒住他的胳膊反方向一扭一拽,伴随着一阵下意识的痛呼,寒生被一把拖过来禁锢在了后者怀里。

陆溪屿一边牢牢圈住怀里的寒生不让他动弹,一边赔着笑脸向盛长南道歉:“抱歉盛公子,是家妻无礼了,您有事就先行离开吧,等事后围猎结束,在下一定带着家妻登门赔礼道歉,抱歉,实在是抱歉。”

“道歉个屁你道歉!你以为随便说几句就可以糊弄了事了吗?我问你话!!告诉我我皇兄在哪里!!他在哪里?!!”

寒生在陆溪屿怀中发了疯地挣扎,用胳膊肘和脚对他又踢又打,一头长发乱得像稻草一样糊在脸上,形象全然不顾了:“我知道你叫什么名字!盛延清!!就是那个狗日的盛延清!!你就算转世千百次老子也记得你!!把我皇兄还给我!!还给我!!!唔——”

纵使陆溪屿在听见寒生口里喊出的那个久违的名字时,心脏猛烈颤动了一下,但还是在他即将说出更过分的话之前,抬手一把捂住了他的嘴。

周边凑过来的捉妖师已经将他们几个完全给围了起来,盛长南面上挂不住,也没有心思去思考刚刚寒生喊的到底是谁,一把拎起他还在一边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师兄,道:“既然如此,那在下就先行告辞了,还请陆院长回去好好管教夫人一番,不要这样不清不楚地就把罪名栽赃在别人头上,若只是给当前这群人看去了还好,若是要是传到外面,毁坏了在下在世为人的清誉,那可就不太好办了。”

陆溪屿忙点头哈腰道:“是是,盛公子教训的是,在下受教了,回去一定管教,一定管教。”

眼见盛长南要走,寒生再度伸出手去想要拽住他的衣角,被陆溪屿又一次抓住手腕,生掰硬拽着将手收了回来,于是,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离开。

在完全瞧不见他们的身影后,寒生花了大力气从陆溪屿怀中挣脱出,转过身来,毫不客气地给后者脸上甩了一个巴掌,继而定住,瞪着一双绯红的含泪眼眸对他怒目而视。

陆溪屿抬手摸了摸脸上的一片火辣,还未开口,寒生就哑着嗓子道:“你也觉得我是在闹吗?”

陆溪屿深吸一口气:“对于当下的情境而言,是。”

寒生激动道:“可是我皇兄现在在他手上!”

“但你怎么能够确定,他就是你口里说的那个人呢?”

“我皇兄的羽毛都在他手里了,还需要什么解释?!”

“那万一,那根羽毛只是他在野外无意瞧见,随手捡拾的呢?”

此言一出,寒生倒闭了嘴,撇过脸去不说话了。

过了一会儿,他道:“所以你是不是觉得,我刚刚那样,让你在其他人面前丢脸了。”

陆溪屿低头看着寒生,平心而论道:“是有点。你那样毫无证据地在大庭广众之下揪着盛公子不放,多少有些过分了。”

寒生垂下眼睫,好长一段时间没说话,半晌才道:“好,我不闹了。”

陆溪屿瞧着他的那副模样,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知从何开口,只是叹了一口气,道:“好了,这件事就先过了吧,我们去围猎,等结束之后再去一趟穿心院同盛公子赔礼道歉,你和我一起。”

“……嗯。”

*

陆溪屿牵了一匹马过来,将寒生扶上马,自己也跨上去,把他环绕在自己胸前。攥紧缰绳,开始随着大部队,沿山道进入此次围猎的场地。

一入山林,四周阴冷之气便扑面而来。据估算,此次围猎,道盟大概在场地内投放了不下上千只大小妖怪,让他们肆意在山林中游走,并且,能够随时以居住在山中的那些尚不知情的原住百姓为食。

陆溪屿把自家杪秋院的弟子召过来,见自己三个徒弟难得都在,十分满意,向他们告知除了围猎之外,还需要做的事,就是尽量找到山林中居住的山民,并且保护好他们的安危。

遣散他们之后,陆溪屿抬起一只手扶上身前一直没有讲话的寒生的肩,道:“别生气了,等会儿我们可能会遇到不少你的同类,你要不要去看看,那当中有没有你认识的妖怪?”

“嗯。”

寒生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

“……”

陆溪屿挠了挠头发,回想起刚刚在众人面前发生的事情,心情莫名有些烦躁,但又不想再翻旧账,过去的事就当它过去了,所以也不再说话,只是拉紧了缰绳,开始驱马往山林更深处去。

应该是有一波人在进山之后没多久就碰上了妖怪,已然先行打了起来,刀剑铮鸣的声音透过深邃的树林传到寒生耳里。

他朝那个方向抬起眼皮扫了一眼,看不见人,也没心思去管和他们打架的妖怪是谁,又把眼睫垂了下去,低着头,有一搭没一搭地揪着马背上的鬃毛。

然而,背后竟是很快传来了陆溪屿的叫声,同时对方开始疯狂晃动他的肩膀:“阿生阿生!泊尘他们,他们那边好像已经有一个妖怪杀人了!!”

寒生猛地惊醒,也顾不得之前恹恹失落的情绪了,回头急道:“谁?有谁出事了?”

“他们几个倒没事,死的是一个居住在当地深山里的山民!”

陆溪屿手中捏着一张差不多要尽数化为灰烬的符纸,将其随手往路边一扔,攥起缰绳道:“阿生抓紧了,我们现在就过去!”

那是山林当中的一个开阔平地,矗立着一间不大的茅草屋,茅草屋沿底下环绕着一圈走廊。而此刻,屋子的门洞大开着,正朝外面方向的廊下,流淌着一滩尚未完全褪去余温的血迹,周围零乱地散落着一些肢体残骸。

有不少的杪秋院弟子正围守周围。

陆溪屿急匆匆驭马赶到,翻身下马,将寒生也一并抱了下来,朝一旁正在那里等他们的晏泊尘和林成济道:“什么时候发生的事?何风吟呢?!”

晏泊尘道:“大概半个时辰之前,我们在离这里十丈远的山道上行走,听见这边传来惨叫,于是连忙赶了过来,但没瞧见妖怪的身影,只见得了如此景象,那个山民已经被妖怪吞吃入腹了。”

他看起来愧疚不已:“对不起师父,弟子失职,没有遵循好您的指令。”

陆溪屿摆了摆手,示意先不管这些。林成济趁空当赶紧插嘴道:“师姐本来和我们在一起的,在看到这一景象后立即就跳到树上去周围搜寻那只妖怪了,怎么喊也喊不住她……”

陆溪屿听了有些头大:“这死丫头又自己一个人出去乱跑?!别到时候妖怪妖怪没抓到,又给搭上了一条人命!”

他抓了抓头发:“林成济,你也去和你师姐一起找妖怪,都给我小心点注意周围。目前我们对这里的情况尚不清楚,也不知道别的捉妖院都被分派到哪个林子里去了,每走一步都可能遇到危险。一旦遇上什么事,立即给我传信!”

林成济大声道:“是!”

说罢转身要起跳上树。忽然间寒生叫住他:“等一下!”

众人纷纷转头看他。

寒生道:“不用去找妖怪了,那妖怪没走,还在这里!”

“什么?!”一时间在场所有弟子皆拔剑出鞘。

陆溪屿惊道:“阿生你怎么知道?”

寒生没理他,道:“一只年龄至少一千岁的杜鹃公妖,身上只有树木和山石的气息,看样子长期居住在山林里,应该不是被道盟的人放进来的,而是本来就是这山林当中寓居的原住妖怪。”

他向林成济道:“你不用去别的地方找妖怪了,把你师姐找回来就行,路上注意安全。”

林成济愣了一下,立即道:“是!”

在林成济飞身离开后,寒生缓缓背过身,正脸朝向了那扇洞开着的茅屋大门,对着门洞里的黑暗久久凝眸,使得在场的其他人,包括陆溪屿,也全都紧张地望了过去。

隔着三丈来远的距离,所有人都清楚地看见了,在那一片本该被外界光亮所照射的、不太正常的黑暗里,赫然有着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正悬于半空。

“阿生!到马后边去!!”

陆溪屿蓦地大吼,同时用右手将左侧腰间的佩剑拔了出来。寒生被他的声音吓了一跳,本想上前,但又怕会打搅到他,只好向后退了几步,躲藏到了被拴在树下吃草的马匹的后面。

晏泊尘泰然自若地将自己右手衣袖的袖口用带子飞速绑起,随后双手合出剑指,很快在他们所处空间的上方和四周建了一个阵,把他们这些人和妖怪全部围拢起来,避免目标逃跑。

“泊尘!去你师娘那边,保护好他,这边不用你管!”

晏泊尘闻言,立即向后几步退至了寒生身边,双手结印,在他们所站立的位置再次设下了一个双层法阵。这样,即使天打雷劈山石崩塌,也丝毫不会伤到在其中的他们二人。

寒生一时想起很久没看见他的兔子了,于是对晏泊尘焦急道:“阿泠呢?你把他弄丢了?”

晏泊尘抬起被自己用衣带绑住的右手衣袖,道:“师娘别担心,阿泠在里面,我会保护好他的。”

寒生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但旋即又绷紧了神经,转过头去目不转睛地紧张注视着带着几名弟子正在和妖怪对峙的陆溪屿。

“为……”

“为什么……”

寒生听到了一个沙哑的嗓音。他觉得奇怪,因为那并不是他们在场的任何一个人发出来的。

“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在仔细辨认了片刻过后,寒生终于知道那是谁在说话了。

在那扇黑漆漆的门洞后面,缓缓探出了一个身形消弭状若疯癫的鸟妖。

一头黑发乱得像破麻绳,面部脏污,衣着破烂,更可怕的是,在他的面孔完全暴露在外界的阳光之下后,再场的所有人都能很清楚的看见,他脸上纵横交错着的数十道险恶的伤疤。

普通人类的刀斧砍在妖怪身上所留下的伤口,依据受伤的程度,在不同长短的时间过后,都会自然愈合;而像这种,一眼就能看出是陈年遗留的伤痕,能够使得它出现的,唯有捉妖师手中,那些个经历了灵力点淬的刀剑法器。

所以,这是一只曾经遭受过捉妖师围捕绞杀,却不知为何侥幸从他们手中逃脱了的妖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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