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舒将手指触碰把手下方的感应处,门锁应声打开。
她招呼身后的祈子上前,想让她顺便把指纹录入了,方便日后进出。
祈子看着行舒那纤长的手指在门锁的电子屏上几次按动,片刻便回眸示意她:“好了,伸食指在上面录一下指纹。”
祈子不解,一时间并未伸手。
行舒同样不解,录个指纹需要这么奇怪吗。
“怎么了,祈祈,是之前没用过指纹锁吗?”
虽说指纹锁没有全国普及,但应该也不至于这样茫然不解。
行舒见她点头,心下了然,她长这么大也有好多东西没见过,这很正常。
她尽量使用通俗易懂的话语向祈子介绍:“指纹锁呢,简单来说就是一种出入方便的电子锁。因为每个人指纹都是与众不同的,所以只需要将有进出需求的人员的指纹录入备份,这样进出时只需要简单抬手就能很便利地解开门锁,不会有忘记携带钥匙而导致回不了家门的情况出现啦。”
祈子听着行舒耐心且温柔的解答,似懂非懂的抬起自己没拿伞的右手,盯着每根手指尖的纹路。在行舒的指导下,她尝试地伸出手指按在感应处,在行舒的提示下连续按压了5次,门锁的小块电子显示屏上提示录入成功。
祈子见行舒把门关上并漾着笑意示意祈子解锁一次:“喏,你来解锁试试。”
闻言,她谨慎地将食指轻轻的放在感应处并尽力想要保持刚才录入时候的接触面、姿势和力度。
接触片刻,祈子便听到电子音提示:门锁已开,请拉把手。
她拘谨的样子逗笑了行舒,她觉得她这便宜妹妹至少是很好看很可爱的。
行舒替她推开了门扉,与她询问:“怎么样,很方便吧?”
“甚是巧妙。”祈子如实回答到。
行舒瞥见她眼里的几分新奇与兴趣,回她:“是高科技哦~请进。”
行舒迈进门,先开了灯,在鞋架上拿下了她自己的蓝色室内拖鞋并换上。
祈子落后一步进门,她先环顾了室内的装修与家具。
一楼客厅一眼望去很大很宽敞,并且很干净。首先抓住视线的便是客厅西侧一面布满正面墙的落地窗,透过落地窗能直接望见庭院内隐隐泛着光亮的泳池。
与落地窗相邻的那面瓷墙上挂着一块非常宽大的物什,她在方才物业厅里见过这奇怪的物什似乎可以播放会动的画面,只是行舒家里的会更大一些。在那物什对面是几张整齐摆放着一些造型在祈子看来有些奇怪的类似枕头物件的长软靠椅。
客厅的东侧,做工精致奇异的案与椅摆放其中。房子在极简的布局中透露出奢华气息,但祈子能隐隐感觉出其中少了几分生活的气息,好像这里的主人不甚在意它们,一切摆放在其中的事物都像处于一种可有可无的状态。
行舒换完鞋回头便见祈子四处浏览的视线,活像个新入学的孩子面临新环境时会露出的警惕又好奇的探寻目光,她的唇角再次忍不住地溢出笑意。
行舒向面前的女孩伸出手换上比较正式的音色向祈子轻声道着欢迎。
“我是行舒,欢迎你!”声如温玉。
夏风低语着轻柔抚过院子里的事物,带动着风铃传来清脆悦耳的声响,穿过整个盛夏,直到从她们的耳边划过。
祈子注视着眼前穿着随意却背后散着耀眼光芒,眉眼弯弯的女人,她一时竟有些恍惚,分不清这光到底来自她身后的宝石吊灯还是女人本身,她不知晓这种熟悉又陌生的感受从何而来,但她就是想要伸出右手,与她交握。
“我是祈子,多有叨扰。”
两人的手交握的间隔分明只在一霎,祈子却觉恍若隔世。
行舒收回手,见她的神色似乎有点奇怪,刚想询问怎么了,便先注意到身边鞋架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只四肢站立的生物——卿卿正怒目圆睁的抬头望着祈子。
“卿卿,这是我们的新室友,她......喂,干嘛要摆出一副我为什么又捡了其他小猫回来的表情,你只是一只小猫咪好吗。”
卿卿似乎对祈子很有意见,一直紧紧地瞪向她,隐隐有炸毛趋势。偏生看祈子样子还真和它较上劲了,同样直直地注视着它。
卿卿一直以来就不太认除行舒以外的人,但也没有像现在这样见到祈子那么生气过。
一人一猫紧紧凝视着对方,双方似乎都不肯让出半步。
那猫没有嚣张多久,祈子便见行舒面无表情地把把那名为卿卿的猫抱至像是它的窝里,甩下一句不许乱跑又面无表情地回到她跟前。
行舒递予她一双凉拖并解释:“家里没有备用的拖鞋了,你先穿这双将就一晚,明天再带你去超市购些日用品。”
她家里除了陈虞弦基本不会有其他客人了,给祈子的这双是专门为陈虞弦准备的,剩下的一双是林女士的。
祈子不甚在意地把她的布质鞋履换成了手上的凉拖,并随着行舒于长软椅上坐下。
她暗暗心惊这长椅的柔软度,也许比以前家里阿公的老爷椅更软,她曾趁她阿公外出垂钓时偷偷躺过一回,因为阿奶说小孩躺在上面便起不来了,不让她坐。她阿公的老爷椅躺起来很舒适,但这软椅尤盛。
行舒问她有吃过晚饭吗,祈子回答不曾。
她很好奇小姑娘cosplay要玩多久,但她尽量保持尊重地问:“祈祈,你是还在保持你的古风人设吗。”
“人设?”祈子扭头不解地看她,反问。
行舒更是疑惑地快满头问号了:“就是角色扮演的人物设定呀,你的穿着是古风,所以就一直像古人那样说话这样。”
“言语皆是阿奶所教,我不曾学古人说话。”祈子如实回答,阿奶向来严厉要求她的衣食住行,如不按她的要求来可是要吃她那戒尺的。
行舒被她的话震惊到了,即使她十分不信,但祈子那双清眸里的澄澈与坦诚分明不像是在逗她和骗她。她又想起祈子对指纹锁的不了解,以及对她家一切都抱有新奇的目光。
再看她这颜色素得不能再素的长衫,行舒在心里试问,谁穿古风会穿这么不起眼的衣服。
祈子的坐姿也很能说明问题,脑袋与颈自然直立,脊背挺拔的如青松,只堪堪坐了沙发的一小块地方,姿态也许能假扮几分,但那副不经意间流露出的体态与气质做不了假。
行舒咽了下口水,她现在是真的很想知道林女士是从哪里给她找来的大家闺秀妹妹,还是古时从未出过门的那种!
她沉默半晌,才像是要确认什么一样问到:“祈祈,你之前住在哪里?”
祈子明白她这是让行舒对自己的言行与见识之少感到怪异了,但这也实属无奈。她于记事起便与阿公阿奶久居于山间,从未问世,她只是在漫长的岁月里不停挥剑、念书,阿奶也不曾与她说过山外的世界。
她这18年间唯一见过的外人也便是老何了,她不知晓老何的真实姓名,只听闻阿公阿奶是这样唤他的,她便也这样唤他。
祈子于那时有些害怕阿奶责备她不知礼数,她不敢当着他们的面这样唤老何,她便会在固定日期独自蹲在老何来的必经之路上撑腮等他。几近黄昏时是她第一回唤那商人老何,老何似乎并不在意她一个小姑娘也这样称呼他,还从他挑着的担里翻出几个新奇的小玩意儿赠予她。
老何的担子里似乎永远挑着许多有用、有趣的物什,不仅有药物、书籍还有她从未见过的可口的零嘴与香馥馥的吃食。
每次阿公除了购买药物还会趁阿奶不注意时从中挑选几样未曾见过的零嘴为她买下,祈子也会郑重其事地与阿公一同保守着秘密,但阿奶似乎一早便知晓此事。
因为这样,小姑娘发自内心的笑容能挂上几天。
待祈子及笄后,她便再未见过老何挑着他的担子进山了。阿奶与她说:老何得道成仙了,不会再来。
既是阿奶说他成仙,祈子便信了,只是她不知成仙后又会去到哪里,该是不会再到赤云山来了吧。
过了些日子,一个老何往日进山的日子,祈子仍习惯性地独自像儿时那样蹲于老何的必经之路上撑着下巴等他,直至日光不再,月光抬头。祈子仍未等到那挑着担且步子晃悠的商人,她回头发现身后不远处阿公无声地站于隐约泛光的湖边等她,祈子这才后知后觉,老何或许是真的不会再来了。
她没有书中所说的所谓“朋友”,她偷偷把老何算在这一行列,她观书中好友道别时都十分正式,但她从未与老何道别,因为她小小地期望着过段日子便能再见,往日也都是如此。
可当她真正需要道别的时候,时间却没有给她机会。
她也曾因好奇在孩童时期问过阿奶,山外有什么,阿奶并未正面予她答案,只与她说:山上日子清贫,山外的世界待时机成熟时你便自可出山探探。
此后祈子挥剑挥累了,看书看闷了便会行至山口望望老何进出赤云山的口子,想象山外的景象,她不敢擅自偷跑出去,不仅仅害怕阿奶会生气,更因为阿奶与她说过出去以后,便再难回来了。
回不来意味着她再见不到阿公与阿奶,她不想那样。
随着祈子年龄增长,阿奶的身体却每况愈下,连走路都需要搀扶,有时一咳嗽起来更是个没停,听得祈子极为揪心,可连阿公都无能为力的事,她更是帮不上什么忙。她只能一边尽量不惹阿奶生气,一边到处帮阿公采集药草,并时常于心下为阿奶祈祷,祈祷她的身体能有所好转。
这些日子过得快,她也渐渐变得话少,不再像孩时那样调皮乱跑,一练起剑就是一整日,再未想过离开赤云山的事。
直到阿爷真正与她说她已可以下山问世时,她觉得心酸,因为她想起阿奶曾与她说过时机成熟方可下山,不曾想那时机便是她离世之时。
阿奶应该是很想看着她一直到成年罢,祈子猜想。
祈子收拾好闪过的回忆与情绪,与行舒解释:“行舒,我此前居于赤云山内,尚不曾下过山,倘若冒犯到你,与我说便好,我可以变通。”
行舒在祈子开口前清晰地捕捉到她分外清澈的眼眸里流露出的一瞬悲伤,她想起林女士说过她似乎已经没有亲人在世了。在心里为祈子叹了口气,她不知道赤云山在哪,但她大致了解了祈子的情况,隐居山外,不问世事,况且在这个年纪就孑然一身,比起她自己,祈子只怕是更为不易。
行舒想抱一抱她,但思虑了会儿也只是揉了揉祈子的脑袋,认真地直视她,并尽可能地放柔了声线。
“祈祈,不用害怕冒犯或者麻烦到我,好吗?”她的经济情况或许不允许她长期照顾祈子,但是在林女士回来前这段时间内尽力让她熟知现代常识还是能做到的,“你现在可是行家三小姐了哦,没有人可以欺负你。”
祈子能感受到行舒对她释放出的真诚与善意,置于她额前的手掌凉凉的,她们分明不久前才相遇。
“也包括你吗?”她问行舒,心下莫名地很想知道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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