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同馀一粟相仿,皆是一顿,有人默默在心间叹息了一声,暗骂这主会的人精事多。而馀一粟愣后却是一喜,觉着这诗会确有些意思,欲发好玩起来。
馀一粟转着笔,睨了一眼席剪光,见他也是微微一笑,不过大抵笑的是馀一粟全程皆在听一句,看一眼席剪光。馀一粟稍恼,但只是时而脸皮薄的他毫不掩饰,抬起眠帘肆意妄为地扫了一遍席剪光的玉颜,其实心间带乱。
不过馀一粟颇怀信心,昨日茶舍才见过面,也得过他戏自己的字条,刚刚略观的时候,一眼就识出了席剪光颇有风格的软笔、硬笔结合字体,席剪光写的哪首,一眼入心畔。
馀一粟又草草捏取了一遍除己、席外余4人的炼字与主旨,渐渐有了起色。
时余人畏畏之际,馀一粟抬起手中笔敲了敲桌沿,身侧的席剪光立即就想到了昨日他评书时用扇子或是茶匙轻碰盖碗沿的情态,多有些神似,甚是好看,且有些矜而闲散。同样都是将枕堂屋中的眸光全引在自己身上,似是骄子理所应当的显眼,又莫名有些伶人对自己魅力的谙熟,像是内敛的,又像是发光的。
馀一粟自然不知身侧这位的心事,待所有人都将眼神赐予他,他款款整了整衣袖,坐的更端了一些,温润嗓音响起,不大但能到屋内的每一个地方,正如作评书先生时,斜眉细语,平彻全堂,不过尔尔:
“各位诗人们,我确认一下,浣月姐姐,你是不是本科三年就毕业直博了?”
这跟诗有什么关系?不远处的景盈泊陷入沉思,看向身侧的蚡呇珠。席剪光则坚决不允许任何一人听不懂他那潇然新熟馀一粟的话,拿起从馀一粟那儿顺来的笔,敲了敲“枫里秋·望”,也就是三首诗中的第一首,在“修得三载只一晌”此句及其显眼地用笔末圈圈画画,不远处的愣脑壳景盈泊才注意到这儿有个“三年”,立即垂下了充满疑问的眼眸。
“是啊,我直博你不是还下楼来祝了的吗?”蚡呇珠眨眨她那双漂亮的眼睛,墨黑的眼瞳饱含风情,主要是捉弄的风情,“哦,我知道了,是被强迫的吧?”
引得一阵戏笑,少不得把这俩诗人同住一栋楼却看起来一点都不熟当笑话。更有笑馀一粟,纵观事务,人情世故,脑壳最木。
席剪光挑挑眉,没有笑,但是不知缘由地向馀一粟靠了靠,几乎是整个侧身挨在他身上。馀一粟对身周热气无甚表态,由着去吧。他待笑完,开始说出了自己的结论:
“那我知喽,《江城子》是我、归一留、栀子写的。栀子与浣月皆偏爱鸟、水等意象,不过与古人不同的,古人偏爱直接写什么鸟,如鸥、鹤、鹭、鸦、鹞等,而这二人喜欢直接写‘鸟’这个字,略略笼统,却自有体有大体,像是醉于美景,不顾细观生灵样类,只知此景全状。但主要还是今天场景受限,凭想象,自然不好摹意象。
“所以说第三首词,我认为是栀子写的,且她与我皆较喜李煜之词,也信了些南唐君主多托的佛教,自有‘尘缘’了。”
馀一粟这番话说得完全,不仅辨识,还评了词,也给词人宁捣衣之短留了不少退路,娓娓道来,主要在嘉奖。
不过诗会多夸少贬,为众乐乐,是为常态。
“而归一留,正在《ZGZJ》报刊上连载的长篇小说《唤天戎马》,正是古代战争题材,第二首词梦中怀古,古战场观兵戈,‘破角声震唤心清’,正为此格。”
“我确实很喜欢‘唤’字。”圭空练微微颔首,表现的大约是馀一粟对自己的关注的感惜。
“是喜欢‘唤天’的‘唤’还是喜欢‘浣月’的‘浣’哦?”几乎贴着馀一粟的席剪光悠悠开口,他最初至诗坛,但尤其胆大,主是要学着馀一粟带气氛、疏节奏。
众人笑,被点名“浣月”的蚡呇珠非但不羞涩,反而调笑起圭空练。管它情为真是假,乐为上。
“那余下的第一首词,自是我的了,不必赘述了。”
“为什么是你的?你也分析下呗!”宁捣衣道。有意但善意的刁难他。
“确实,能够提炼到词中自己的主旨以及自己的特色,这也是一大重要之处。诗人词人需认识自己。”久久不发言的台上主会之人乐得开口。
馀一粟一顿,心中有些不稳,他知道宁捣衣是出于展示的善意,但众人皆忘了他正卡着,正是对自己风格的迷茫之际。这件事应当是除了新识的席剪光都知道的。但众人大都会忽略他人的困境,只注意他人比自己亮之处。
贴着自己身侧那人动了动,席剪光秀手隔着衣裳捏了捏馀一粟的小臂,然后正声开口:“一直让风夜说也太偏私了吧。”随后眨眨眼睛,待众笑声平息。
“大家让让小家我也说说吧,初入诗会,让我来有些参与感。
“风夜其人,颇爱小楷,为人端正,字也端正,是字如其人嘛,词的第一首就符合。”
众人皆以为他有一个正经答案,没想到是认字。其余四人,不管与馀一粟多熟,都不知他喜欢小楷,以笑掩饰,暗暗揣测。其余人还好,宁捣衣与蚡呇珠二人对视一眼,愈发奇怪二人。
席剪光怎么知道的?昨日,他看到馀一粟拿来挡窗子的那本诗刊样刊,他也曾以同出版社发表过,而这家出版社设诗刊的封面设计,喜欢用行书写作者名,诗刊名则是当代一书法大家写的。而馀一粟的那本样刊诗刊名和作者名都是小楷,不是设计按着作者喜好改的还能是什么?
馀一粟也惊,但他同样想起了那本样刊,只不过从没想过席剪光能观察这么细,还思考过,图谋有待考证。
众人稍思也明了,二人不熟,也不知什么彼此的文学创作风格,只能靠字这种投机取巧的方法认了。
接着馀一粟又开始认诗,不过他也开始水起来。
“第一首诗,‘三载’,直接得出浣月,是她本科三年;最后一首诗‘见书寂寥却萦江’,景粹若,就你第一次来锦城吧,我们窗子外面那个不是江,是浣花溪!”
景盈泊毫不觉尴尬,笑了笑,“外地人,多包容。”殊不知除了馀一粟皆是外地人,旁边作乐的宁捣衣扯了扯他,专门赏了一个白眼。被刚刚一直窥的俏姝扯了衣袖,景盈泊此时心才紧了起来,喜不自胜。
“唉,还有第二首。”
“又要用排除法!”蚡呇珠道。
馀一粟看一眼席剪光,笑道:“不不不,我不学自己,我学点墨,这软笔硬笔风格的结合体,怕是只有他这般心散、风华人写得出来的。”
此句实在戏席剪光,但言下之意也是靠认字认出来,席剪光也惊,昨天字条上就那么几十个字,就为馀一粟记住风格了,此人识力,不容小觑。
见诗、词被认完了,众人一一拿回去,署上了自己的名字,又重新摆回桌上。不过只有两份比较显眼,其余四张都只签了自己的笔名,馀一粟签了一个“枫与风夜作”,席剪光签了一个“枫同点墨”与日期。
“枫”是方才馀一粟问的那个网络友人,这是他的昵称。
这些诗、词都为一人起笔,却只有两首,甘于署上起笔之人的名字,尽管那是一句颇显稚嫩且不符合风格的诗词。
字需纠,旨需升,人却需留,名不变。
几人相视一眼,颇有些愧疚,文字的署名,每个创作者都在争,却又忽略了他人署上的权利。其余几人也不管面子,又拿回签上了“枫”那个名字,非签名者在前,先“枫”再己笔名。
此番一会儿就过去了。主会者让大家再同作一诗,稍稍决定后,是五言律诗,不过是新时的变格,句数多为自由。
大家又拿景盈泊不知道浣花溪不是江的事笑了笑,于是席剪光诗机一动,说要不这首就叫《浣花沿》,众人诺。
看着桌坐顺序,从左至右,一卷青纸,征询意见后,改用毛笔,传递提诗。
宁捣衣稍稍一想,立笔提下:
溪畔一荷夏,同梦一风秋。
“栀子这句好,先点题,后点秋,又不失本是夏季,还有以小见大,一叶知秋之意。”景盈泊接纸先评。
他摇摇笔,提下:
曾识此湍急,今化空际流。
“好。景粹若这句不显极妙,点了梦,亦暗写了天气,我先不点出来,看你们能知道不?”蚡呇珠评。
她又提:
翙翙鸟飞至,涣涣狂水危。
“浣月叠词用的就是妙,对仗也佳,不过我可看出天气来了。”圭空练侧眸,边接纸边评。
他提:
湿墨染书卷,星点乱心扉。
“归一留确实为大家,摹态摹状好。我提前先说一句,跟我一起接诗,我是来捣乱的。”写诗时,馀一粟的情态调皮甚至可爱,席剪光看着不由得别开了眼,心间钟鼓乱敲。
他带笑,又提:
安使是心慌?清浅一双眉。
“风夜怎么能说是捣乱呢?分明是挖坑,有景转人,衔接顺,只不过扰我接罢了。”席剪光也笑着,盯着徐一粟那十个字,颇有些喜欢。
他提:
风姿矫翩然,款递眠波未。
“点墨小生,后生可畏,情态摹描好看,像是个勾人的美人。”宁捣衣接过席剪光专门从桌尾走到桌手递来的纸,点了点头表示感谢。
听了这话,第一个开始写人的馀一粟以及第一个接着他写人的席剪光对视一眼,心中道果然只有我这二人懂了在写甚,二人坏笑。
她接:
纤玉圆珠浑,音吐皓齿磊。
大家节奏都有点快,于是景盈泊没有再评,多费了时间在接诗上。
他细想后提:
懒坐含笑颤,初起敛衣袂。
蚡呇珠皱了皱眉头,把新接的结局都看了一遍,突然懂了席、馀二人在笑什么,心中道馀一粟果然是来捣乱的。
她接:
侧耳闻诗吟,灵清甚甘霈。
圭空练接过,都未想,直接接上:
绰约将作罢,嗟叹还行谦。
馀一粟终于又接到了纸,他也把新接的几句看了一遍,没提笔,敲了敲桌子,正冥思苦想的几人看向他,他笑道:
“栀子、景粹若、归一留。你们理解错我词意了。点墨第一个接都理解对了,你们中间浣月也理解对了。我写的是才男子,你们写成女才子了,什么‘纤玉’、‘含笑颤’、‘绰约’都不符。”
三人愣了愣,身矫、眉浅,馀一粟没接时不知性别,而席剪光接后就为男子了,这二人真是默契地坑人。都应了不再继续接了。
馀一粟乐,又发挥起自己推动诗意的技能,接:
非求尔我虞,倏辞向庭闱。
席剪光确实认为自己是自找的,要在他后接,保持速度,速笔落成:
才郎怎轻留?追邂耿月微。
蚡呇珠侥幸没有退,但担心理解错,准备加一句保险的,又发挥了其自己改韵之技能,且前一次加韵也是她改的,换押了个“an”。
她接:
苦唤凉意漫,俯探斯人叹。
馀一粟确实不会管别人怎么押,他接:
秋深华露重,何盼此间秋?
席剪光灵光一现,接着馀一粟那句妙手偶得,接上一句对仗的:
人陌市井生,何待惊我人!
再次接到纸,因为少了三个人,轮的太快,蚡呇珠有点没反应过来,好不容易加上一句,然后说剩下的她不接了。
她提:
意颓卧难安,身恙久掩门。
馀一粟写诗从来不慢,立刻接上:
珠帘却卷上,枉盼拂尘坌。
席剪光也不言弃,见他没有写人,以景写人,便以物写人。
他提:
冷波贮瓷盏,箑收锁留痕。
只有两个人轮,所以二人接诗不过须臾,随着兴致升高,两人越靠越近,不自由地亲近之极。其他人看不着也不接,就围了过来。
馀一粟接:
蜀地欺我少,逸假情痛真。
众人围中,席剪光接过后一看这句,直抒胸臆,于是与馀一栗对视一眼,知道他这是要做结了,竟把结尾交给自己,席剪光有些不敢相信,这不一般是让更有学识的人来结吗?不过他收到了一个安稳而信任的眼神,信其才,信其人。
这句他花了久一点的时间,但人是很迅速,庄重提笔,他提:
惊觉湎存无,夏始秋人分。
搁笔不言,结了此诗。
众人纷纷望向这句,只觉震动心房。馀一粟暗暗自忖,这句首尾呼应,又有点题,点了真的夏,点了假的秋,点了梦境,点了情,点了寻不见之意。他知大家都看出来了,所以不需要他说,也不需要他评。
无言,确实是比有声更加动人心魄的东西。
他带着一种爱怜看向身边这才子,他也不知自己的目光能如此炽热。他没有看到一个单薄的身影,也没有感受到虚弱不足的气场。他看到的是一个俊秀的少年,才气逼人,英气十足,席剪光在微微的笑。
馀一粟心中有一种发自内心的渴望,他想吻住那能吐金口玉言、此时带笑的唇。
不要忘了笔名啊~
风夜=馀一粟,点墨=席剪光
栀子=宁捣衣,景粹若=景盈泊,浣月=蚡呇珠,归一留=圭空练
清爽版:(只有诗~)
浣花沿
溪畔一荷夏,同梦一风秋。——栀子
曾识此湍急,今化空际流。——景粹若
翙翙鸟飞至,涣涣狂水危。——浣月
湿墨染书卷,星点乱心扉。——归一留
安使是心慌?清浅一双眉。——风夜
风姿矫翩然,款递眠波未。——点墨
纤玉圆珠浑,音吐皓齿磊。——栀子
懒坐含笑颤,初起敛衣袂。——景粹若
侧耳闻诗吟,灵清甚甘霈。——浣月
绰约将作罢,嗟叹还行谦。——归一留
非求尔我虞,倏辞向庭闱。——风夜
才郎怎轻留?追邂耿月微。——点墨
苦唤凉意漫,俯探斯人叹。——浣月
秋深华露重,何盼此间秋?——风夜
人陌市井生,何待惊我人!——点墨
意颓卧难安,身恙久掩门。——浣月
珠帘却卷上,枉盼拂尘坌。——风夜
冷波贮瓷盏,箑收锁留痕。——点墨
蜀地欺我少,逸假情痛真。——风夜
惊觉湎存无,夏始秋人分。——点墨
直升生已经耍了将近一个月,中考生还没有中考……我比他们多了,这一个月的假期却没有多了什么收获。。。[比心]中考生不要难过,周末加油吧[加油]
——2025/6/11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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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章六·游龙留痕,拈花弄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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