缚灵阵中,服下丹药的叶瑾睁开眼,胃部反上来的苦味让他忍不住想要干呕。然而刚一动作,他便感觉到浑身疼痛,尤其是腹部跟背部,像骨头断裂一般,火辣辣地疼。
“发生什么事了。”叶瑾艰难地开口,嗓音有些沙哑。他发现自己脑海好像缺失了一段记忆,他刚刚明明是在等两位师兄解析阵法,怎么一回神自己就受了重伤。
“你之前是不是吃了燕霄给的东西。”晏长鸿突然问道。
“之前和别的门派弟子发生了冲突,燕师弟好心给了我一些疗伤丹药。”叶瑾有些不明所以,但依旧老实地回答道。
听到这个回答,晏长鸿好歹是稍微放松了下来,至少燕霄不是神不知鬼不觉地就能够给别人下噬心蛊,好歹还需要媒介。想到这里,他又继续问道:“还有别人吃了他的丹药吗?”
“还有周师兄,他也吃了丹药。”叶瑾回味过来,有些后知后觉地问道,“叶师兄,你是不是不信任燕师弟?”
“我知道了,我是不信任他。你刚刚被妖兽袭击中了幻术,突然袭击我们,所以不得已暂时先将你困住。”晏长鸿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后,一次性直接回答了叶瑾的所有问题,他都话真假参半,但语气却很真诚。当然,也可能是因为常年没有表情的缘故,导致他说什么话都不像在说谎。“走吧,时间不多了。”
公冶明疏猛地转头晏长鸿,瞳孔震动。
叶瑾听到晏长鸿的话,一开始有些怀疑,但他努力回忆,脑中果然真的闪过许多自己攻击叶师兄的片段。他原本还想着多给燕霄说几句好话,如今却觉得有些没脸,只能跟在二人身后,垂着头一言不发
“对不起,师兄,是我一时不小心才中了招,还给你们带来了麻烦。”叶瑾愧疚地说道。师兄们一边对付妖兽还要一边解决自己的问题,一定很麻烦。
“没想到你还挺会骗人的。”公冶明疏用神识传音道。说谎还知道真假参半。
“我不信他,他现在也不适合知道真相。”晏长鸿回答道,其实他也不算信任公冶明疏,这是他从小到大的环境决定的。从前被追杀过,被背叛过,因为不懂分辨人心,他便选择防备所有人,这习惯维持的时间太长了,很难改。
这也是为何叶瑾袭击他的第一时间他便能够及时做出反应,他不信任叶瑾,即使他表面上看起来真的只是一个单纯善良的轩冥殿弟子。
公冶明疏也知道晏长鸿说的没错,不过还是很感慨,这人看着老实,原来说谎话都不用打草稿。他还想说点什么,却发现晏长鸿已经开始做别的事了。只见他手中拿着一只小巧的傀儡机关鸟,正小声交代着他们刚刚发现的红雾异常。过一会儿,机关鸟中传来柳拂雪的声音:“多谢叶兄,我们会小心。”
“你和合欢宗关系不错啊。”见状,公冶明疏说道。还真是奇怪,一个轩冥殿的修士,不受自家弟子待见,反倒是和别宗弟子关系不错。
“因为殿主和玉宗主关系不错。”晏长鸿想起殷无澜和玉归情说话时的状态,即使那次刀剑相向的时候也是很放松的姿态。是因为都喜欢套着麻袋揍人吗?
他想起了殷无澜小时候,那个时候的他也是看谁不喜欢就把人套麻袋拉近巷子里揍一顿。从那天他们……幽会,嗯,就当是幽会好了。从那天看,合欢宗显然也有这个习俗。
他第一次见到殷无澜套着麻袋揍人是因为一个乞丐,一个四肢健全的乞丐多次向他讨要银钱。
晏长鸿每次见到这个人都是给钱了事,但殷无澜会很生气,终于在某天忍不住问:“你干什么总给他钱。”
“他问我要。”晏长鸿其实也不太知道一个好人的标准是什么,但乐善好施据书本记载是一项好品质。
“他有手有脚,身体健全,根本不需要乞讨。分明就是看你好欺负,才天天缠着你要钱。”殷无澜有些生气地说道,他一个十五岁的小孩都看出来了,这个人都一百多岁了,怎么这么笨。
“我知道。”只是在履行做好人这件事的晏长鸿点点头。
“那你还给他钱?”殷无澜更生气了。
“要当好人。”晏长鸿想到李府那位被称为大善人的李老爷,他也是见到乞丐就会施舍的,包括刚刚那个人。
听到这句话,殷无澜就像兜头被人泼了一身冷水,心中的怒气也哑火了。
原来这个人和自己父母一样,都是傻子。
下午回到他们租的小院后,殷无澜偷偷摸摸地溜了出去,他准备离开了。在这种傻子身边呆着只会受伤,他小时候就知道了。不过总归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他要先做一件事,就当是报恩了。
直到天色暗下不少的时候,殷无澜才回到小院。他长舒了一口气,那个乞丐到处乱窜,让他跑了许多地方才找到人,到现在才回来。
殷无澜小心翼翼地锁上门,却听见身后房门被推开的声音。
让猛地转过头,却发现晏长鸿就站他身后,在月光下静静地看着他。
“你出去找那个乞丐了?”
“你知道了。”殷无澜脸色一变。
“嗯,我还看到你把他揍了一顿。”
准确来说是用神识看到的,练气期的动静再小也不可能瞒过金丹修士,也就是殷无澜这种没接触过高阶修士的孩子才会觉得自己动静小些便不会被发现。
若是正常的出门,晏长鸿一般也不会管,可奈何殷无澜的动作实在是太鬼祟了,晏长鸿便在他身上放了一丝神识,想看看少年究竟想要做什么。
然后他便看到少年跑遍大街小巷,找到今日白天乞讨的那个乞丐后,给他套上了麻袋拉到没人的地方,一边打一边威胁。
“以后不许欺负老实人,要是再让我看见你骗钱,见一次打一次。”
老实人晏长鸿就这样围观了一场单方面殴打。
知道自己做的事已经暴露后,殷无澜索性也不瞒着了。
“我打他是因为他骗钱,总归不是我的错,你别想我改。”少年撇过头,倔强地说道。
晏长鸿一愣,他没有这个意思。他自己知道被束缚的感觉,所以难得养一次孩子,也不想束缚他。而且有时候他看着殷无澜会想,如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自己会不会也可以像他一样。他少年时,最希望的,也不过就是可以不在意他人眼光,随心所欲地做事。
“不用改,你这样挺好的。”晏长鸿说道,虽然他的表情实在没什么说服力。
“真的?”殷无澜看向晏长鸿,有些不敢相信,他看着剑修那张没有什么表情的脸,怀疑这句话只是在讽刺他。就像他父亲一样,一边用藤条抽他,一边夸他“做的好。”之后还会压着他向欺负他的人道歉。
果不其然,他看到剑修一脸冰冷地走到了他面前。
殷无澜闭上了眼睛,等着熟悉的疼痛感降临。果然是要打他,但他是自己的救命恩人,打就打吧,总归自己过几天就要离开了。
然而他只感受到一只手温柔的抚上了他的发顶,他悄悄睁开眼睛,看到剑修半蹲在自己面前,语气温柔地说道。
“真的,你做自己就好了,不用改,这样就很好。”
明明是一张没什么表情的脸,可殷无澜就是莫名的觉得这个人很温柔。
“我真的很好吗?”他不确定地再问了一遍,可是为什么从前没人说过他好,连父亲都骂他是不懂事的小畜生。
“真的很好。我知道你是为了我,谢谢。”
晏长鸿说完这话,便被少年扑进了怀中,冰凉的液体就这样顺着脖颈滑下。
“怎么了?”晏长鸿眼中带着迷茫,是哭了吗?为什么要哭?自己又做错了?
“没事。”殷无澜的声音中带着哽咽,“你别看我。”
不一样的,这个人和他们不一样。他不走了,死也不会走的。
“好。”晏长鸿不太明白,但他愿意尊重殷无澜的意愿,便一直维持着这个姿势,直到少年趴在他的肩膀上渐渐陷入沉睡,才慢慢起身,将人抱回了房间,动作轻缓地放在榻上。
其实他一开始是不愿意带殷无澜的,当时忙着被人追杀和反杀,谁有心情带小孩啊。但殷无澜被他救下后就死命缠着他,晏长鸿又不能真不顾他的死活,便也默许他跟着了。其实之后想起来,带着殷无澜的那几年,他们两个隐姓埋名的生活,那几年大约是他几百年间为数不多的轻松时光。
那时候的晏长鸿以为会和殷无澜在一起很长时间。殷无澜也是这样想的,晏长鸿说过他是天灵根,在修仙上很有天赋。
事实也是如此,殷无澜原本只是用着烂大街的吐纳功法都能自己修炼到练气五层,改换了功法之后更是在之后三年内成功筑基。
房间中,吐纳完天地灵气的殷无澜睁开眼睛。他这几年的修炼都很顺利,这让他对自己的天赋更为自信。
只要一直修炼下去,过不了几年,自己也可以变的和那个人一样强,到时候我也可以照顾他了。
青年兴奋的想法被猛然闯入的血腥气打断。
“走。”浑身浴血的剑修一把将他抱在怀中,踏上了飞剑。
原本还沉寂在自己思绪中的殷无澜猝不及防地被带上天空,法术与剑光交织,让整片天空中布满绚丽的光彩。
这原本该是很美丽的一幕,却只让殷无澜觉得浑身发冷。
晏长鸿以灵力构成防护的光罩,一边在空中与敌人周旋,一边将他死死地护在怀中。殷无澜看不懂他们是何种实力,只知道为了保护自己,晏长鸿身上不断增添出新的血痕。
灵力护罩并不足以抵挡住那些追杀者的攻击,他甚至能够感觉到液体浸透衣袍,顺着肩膀留下时,由温热转变为冰冷的过程。
那不是他的血。
怎么会这样呢?要是我不在就好了,我不在,他是不是就不会这么危险?
直到解决所有的追杀者后,晏长鸿踉跄着带着殷无澜躲进了一处隐蔽的山洞。
对上殷无澜焦急的眼神,他勉强地笑了笑。
“我没事,休息一会儿就好了。”晏长鸿靠在石壁上,还未来得及取出丹药服下,手中的玉瓶便滚落在地,骨碌碌的滚向远处。
殷无澜赶忙抓住玉瓶,再一抬头,剑修靠着石壁上的身体缓缓下滑,山洞中足够昏暗,可殷无澜还是能够看到石壁上的斑驳血痕。
他慌乱地将丹药倒出来喂给了晏长鸿,可是他身上那狰狞伤口毫无恢复的迹象,无论怎么呼唤,都没有从昏迷中醒来的迹象。
殷无澜左手中握着一个已经捏碎的传讯符,不时地看向山洞外,同时死死握着剑修的手腕,生怕已经逐渐微弱的脉搏突然停滞。
不是说只要把传讯符捏碎就会来吗?怎么还没来?
“啧,受伤这么严重?”
听到声音,殷无澜猛地回头,站在山洞前的人逆着光,看不清面貌。
“我就说你对他而言是个累赘,不如早早跟我走,对你们俩都好。”殷归尘劝说道。同时在心中叹气,他师兄也没跟他说过想收个徒弟都这么麻烦啊,当年他收笑笑的时候不是挺顺利的吗?
说完,殷归尘就觉得有些不对劲。以往他这么说的时候,殷无澜都会反驳,唯有这一次,他得到的只有一片沉默。
“你说的对,我只是个累赘,我什么都帮不了他。”良久,青年低垂着头,望着浑身浴血,已然昏迷过去的剑修说道。
“你救他。你救他,我就跟你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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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曾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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