馆宁中毒,乌簌雪即将今日前往西幽的消息传的很快。
鹭华阁,阁主殿,芃月阁这三处几乎是同一时辰得知。
仙居被毁,阴俪虽未出面,可绝不会咽下下这口气,听见计划成功,当即拍桌算是出了一口心中恶气。
桌上的白瓷双鹭携飞茶盏被其手下的灵风击碎,温热的茶水散了一桌。
只是恶气淤结太久太深,仅是这一口远远不能让她舒服。
她是我贴身紫衣婢女灵动的上前来收拾桌子,另一位婢女则说道,“夫人,我们的人还未得手,那馆宁夫人就先中了毒,看来就连老天爷都在帮我们。”
“老天爷,是那低贱的凡人命薄如纸,受不住我仙门破天的福祉,”阴俪冷笑,“若是老天爷真的帮我们,又怎么会处处给我添堵呢?”
阴俪可不信这老天爷。
当年,她好不容易同乌山璩定下婚约,以为就此可以顺利嫁入乌山院,成为院首夫人,可没想到的是就在之后不久,乌山璩下山历练遇到了那个叫做乌杏遥的女人。
一个已婚妇人,竟令乌山璩色令智昏,不仅要退她的婚约,还将那年轻人妇带入乌山院,她阴俪这样的仙门贵女,第一美人,成为了笑柄。
好不容易那女人离开了,却又来了一个乌簌雪,她更没想到一时的仁慈,终究养成了大患。
上天不怜她。
从不曾怜惜过她。
紫衣婢女用灵力蒸干水渍,拾起碎片放进随身芥子之中,“夫人放心,此去孤天想要乌簌雪性命之人颇多,他必死无疑。”
这话才真的让阴俪宽了心。
“只是这末墟的态度有些奇怪,他们不是一向想要和乌簌雪交好,怎么在孤天一事上竟然推波助澜了起来?”当日那情形,要说白月纯没有此心,恐怕是无人信。
另一婢女,“这秘境入境条件苛刻,也唯有剑君能与漠溪无一战,我想末墟也是不想让龙珠落入妖族之手。”
“这不过就只请君入瓮的借口罢了,事情绝不会是这么简单。”
直觉告诉阴俪,这其中一定有什么文章。
她又想了想,“夫人,不管末墟是何原因,都与我们不谋而合,或许还能合作。”
“是啊,”阴俪看向窗口插了一支荷的玉净瓶,说,“挑份礼物送去芃月阁,告诉程小姐,我身子不适,下次不必特意来拜访了。”
“是。”
紫衣婢女虽穿紫衣,却名为黄莺。
黄莺有些慧根,这白圣女不喜程露衣几乎是已经到了明年上的事儿,原本阴俪没想和白月纯深交,自然不避讳程露衣来拜访。
可是如今不同了。
黄莺挑了几块灵玉,几匹缎子,几瓶灵丹妙药,又折了几只开的正盛的秋荷插进装有灵露的琉璃瓶中,前往芃月阁。
东西送到程露衣手里,黄莺前脚刚走,后脚程露衣就将东西全都砸了。
“什么破东西,打发乞丐呢?”程露衣气的面目狰狞,自到了末墟,除了师尊对她好,所有人都给她脸色瞧,如今到了九阁,连这里的人都明晃晃的贬低她。
打发她的东西,一看便知是那放着常年积灰的破落货,而给白月纯送的便是新摘的秋荷!
阴俪那池子里的荷花,一朵都能抵的上十倍送她的破落货了,这样的东西就给白月纯送过去赏玩。
白月纯这个贱人,她一定要把她踩在脚底下,一定!
程露衣盯着地上碎裂的灵玉目光似万剑,仿佛那就是白月纯。
扣扣扣——
寂静中,房门被扣响。
“程师妹,阴夫人送来几只秋荷,圣女不喜欢,想着师妹喜欢这些花花草草,特意让我送来给师妹。”
门外师姐温柔的声音听在程露衣耳中竟然像是生了刺一般。
白月纯不喜欢的,就塞给她?
怕是来同她炫耀的吧?
她苦心孤诣讨好的阴夫人,转头就去讨好她白月纯。
“对了,圣女还说,落雪峰的馆宁夫人中了毒,程师妹懂些医术,不若去探望一二。”
馆宁夫人!
程露衣突然后退,撞在了室内中央的八仙桌上,指尖紧扣着桌沿,粉唇微张,胸口起伏剧烈。
许久,她右手捧着自己的脑袋,里面很疼,快要炸开。
馆宁到底是谁!
那张脸?
金坠?
对,金坠!
程露衣手忙脚乱地在自己身上一通乱找终于找到了那枚狐狸金坠,她握着金坠时,被吓得飘在天上的心才终于被她牵住一点一点的往回拉,重新填入胸口。
白月纯一直盯着她,时时刻刻都在找她的错漏,想要将她除之而后快,今日又特意过来提醒她,难道是猜到了什么不成?
程露衣握着金坠的手在收紧,目光发直望着紧闭的房门。
不行,绝不能让她知道。
馆宁是吗?
不管是谁,她都必须死!
.
馆宁在床上躺了几个时辰,到了晌午时分才下床走动,太微寿去煮了药正归来。
馆宁看着她端着热腾腾的灵药就害怕,也不知道是不是太微寿故意为之,总之那药又苦又腥又涩,实在难以下咽。
可被乌簌雪看着,她又不能不喝。
馆宁抱着乌簌雪,绝望的将脸撞在他有些硬的身板上。
为什么不干脆撞死她!
不就是用狐族魅术,迷惑了太微寿而已,她要不要这么入戏?
乌簌雪一手揽着女子的肩膀,一手接过太微寿送过来的药,“喝完我们就该走了。”
馆宁看着太微寿托盘上的另一碗,深深吸了口气后,伸手端起先敬乌簌雪,“剑君先请。”
乌簌雪眉头都未皱一下,将一碗药一饮而尽。
太微寿抱着托盘,生无可恋的看着眼前二人。
她头一回见喝药还要陪一个的。
他喝完了,馆宁一张漂亮的脸皱成了一团纸,捏着鼻子,封闭了味觉,仰头饮下,喝完后立刻放下碗,捂着唇往殿内走。
封了味觉都封不住它的难喝。
乌簌雪取了斗篷走了过来,却先递过来一颗糖喂给馆宁。
那糖入口即化,甜而不腻,很快就驱散了她口中的苦涩。
馆宁眉头舒展,口中糖的味道越来越清晰,是梨膏糖,她看着乌簌雪,“还有吗?”
乌簌雪给她披上斗篷,系好脖子上的带子后,又递给馆宁一颗,“还有很多。”
馆宁拿起糖踮起脚递到他唇边,示意他张嘴。
乌簌雪听话的低头,糖化入口中,他说,“很甜。”
“我也觉得。”
乌簌雪将一顶白纱坠珠的斗笠戴在馆宁头上,沿口一圈细长的金坠不透美人面的两层厚纱压住,灌不进去一丝风。
“我们该走了。”
馆宁朝外面看了一眼,“我的鸡吗?”
她要去同它告别。
乌簌雪的手与馆宁十指相扣,“它出去历练了。”
“历练?”
她怎么从没听说过,家禽出去历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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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幽位于最西边的无人之境,而安宁城是一座偏远的城池,可因水土丰茂,年年粮食收成十分可观,因此城里也算得上安居乐业。
抵达安宁郡时,是第二日的清晨,城中正下小雨。
乌簌雪背着剑,牵着馆宁的手,太微寿远远跟在二人身后,时不时恶狠狠跺脚后追了上来。
馆宁目光透着面纱,朝城门口打量。
按理说凡间城门应该由城防守备看守,可这会儿立在城门口的却是仙门弟子,就是不太清楚是何门何派的。
很快,就有了答案。
正前方,有人匆匆奔他们而来:
“在下安宁城刺史,余弼,拜见照泽剑君!”
余弼着头戴乌沙翼善冠,着绯色官袍,因时雨微冷,外罩件藏蓝色氅衣,毛领油光水滑。
他远远停住对着乌簌雪作揖,只见其双手相对,指尖相叠,高过头顶,行的是文臣官礼。
馆宁却下意识朝乌簌雪靠近。
只因余弼那毛领,是黑狐皮毛。
要想狐毛如活着一般油光柔滑,则需要在狐狸活着之时生剥下来。
乌簌雪也看见了那狐毛领,这人间官宦富户都喜爱以野兽皮毛为衣,这在仙门却是不许。
他对馆宁道,“你先去前方城内,不要走远。”
馆宁正有此意,城中似乎还挺热闹。
好奇心驱使余弼看着在金坠烟云之下遮挡之下远去的女子,却感觉脖颈一凉,再次转头乌簌雪正垂眸盯着他。
余弼忙收回视线。
乌簌雪,“前方驻守是点仙派弟子?”
“是,自妖国建立以来,妖族频繁在安宁城中作乱,下官便向离此地不远的点仙派递了帖,请求相助。”
人官效力庙堂,递与仙门之救贴,可视作人族帝王令,除正道外仙门无有不从。
乌簌雪听他说着,目光却看向了城门内。
外城枕戈待旦,城内却一片风调雨顺,门户大开,生意做的如火如荼,像是一点儿也没有受到影响。
“糖炒栗子咯,烤红薯咯…”
蒙蒙丝雨中,一身材臃肿的妇人拉着板车一炉火热穿行在人群往外的街市之中,板栗与红薯的甜热之香,在阴雨湿润的天色中显得弥足珍贵,妇人停下笑着为几个仙子装板栗与红薯。
馆宁也走了过去。
那妇人刚将最后一个递给前头的仙子,转头见馆宁与太微寿一前一后的走来,笑容堪比一炉火。
妇人,“仙子,可要尝尝我这烤红薯和糖炒栗子。”
馆宁是想吃的,她刚伸手摸芥子,一枚金锭子就落在了她面前的钱盒之中,她转头一看。
乌簌雪对小摊妇人说,“每样都来一份。”
“哎哟,仙君出手大方,小妇人实在是找不开啊。”妇人一看这男人便知其身份不凡,只是不知是哪家仙门。
乌簌雪,“不必找了。”
“哎哟,哎哟,多谢仙君赏赐,多谢仙君赏赐。”妇人忙将热乎乎的栗子和红薯装了好几份,一锭金子够买她这一车的东西了。
乌簌雪,“两份就好。”
两份!
太微寿将脖子一扭,往旁边看,哼,她才不馋。
妇人顺手将红薯掰开,浇了一勺桂花蜜,这桂花蜜是她给女儿买的,就小小一罐。
她将东西递给馆宁时,说,“姑娘是遇见好归宿了。”
馆宁眨眨看,看乌簌雪,后者也在看她。
好归宿?
怎么看出来的?
乌簌雪微微一笑。
妇人见馆宁不解,又道,“有的男人来我这摊子第一句问的是姑娘要不要,鲜少有人主动去买。”
馆宁不觉得有什么,乌簌雪却想到了许多。
妇人,“姑娘恐是年纪小,不懂这世间男子,若非真心,那就是一根小小烤红薯他也觉得亏。”
“是吗?”馆宁用肩撞了撞旁边的男人,“你觉得亏吗?”
乌簌雪垂眸,任烟雨落在他的肩头:“是我赚了。”
一旁听见这话激动地哎哟一声,又忙闭声。
馆宁只觉得手心里刚出炉的东西好烫,烫的她有些拿不稳,她转头就塞进了太微寿怀里。
太微寿瞪着眼睛,“???”
馆宁,“太微小姐怕我下毒?”
太微寿简直要笑死了,“就你,你要是能毒倒我,我太微寿明日就去上吊。”
“那你就吃,我怕你饿死了,你爹来找我麻烦。”馆宁转头不再搭理她。
太微寿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说她靠爹,追在馆宁身后喋喋不休。
可馆宁就是不搭理她,就只和乌簌,讲话,“我们现在要去哪里?”
“去寻一个人。”
谁?
[垂耳兔头][垂耳兔头][垂耳兔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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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觉得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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