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君无岐长期待在一块,需要超出常人的勇气、非同寻常的忍受力,还得时刻关注她的动向,以免当她有什么奇思妙想时被她误伤或者丢下。
召南一直都是这么认为的。
包括以前,包括现在。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猫在半空中大叫,“我们到底要去哪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当然是躲开这帮人,难道你还想在那里挨打?”君无岐的语气倒是很轻松,“虽然我还有点疑问,但日后再来也不迟。”
“不我不是说这个啊啊啊啊啊啊要撞上了拐啊拐啊!”
君无岐脚下踩着只奇术驱动的黄金宝船,大小只能容下她自己站在上面,召南只能死死扒在她肩上,生怕被甩下去。宝船尖尖的头被压扁了一点,导致控制方向时总有点偏差。
“往左!再左一点!啊啊啊啊啊我到底为什么要相信你!要撞了要撞了要撞了!”
长长的凄厉猫叫声划过天空,余音不绝。
“轰!”
宝船对着棵大树一头冲了过去,飞溅起八丈远的木屑灰尘。召南凭空变成一头一人多长的豹子,一口叼住君无岐的衣服把她拖了下来。她一头栽到豹子软软的皮毛上,两人滚作一团,万幸倒是没有受伤。
“我以后再也不会听你的瞎主意了。”召南躺在地上,四爪朝天,作悲愤状,“咱俩差点摔死!”
“唉,我那不是为了逃出来才作此下策吗?还能奢求什么好条件。”君无岐悠悠然爬起来,从头发里摘掉两根草屑,又拍拍身上的猫毛,“咱们这是到哪儿来了?”
召南也一咕噜爬了起来,左右看看,面露迷茫,“这里好像是虎野泽的深处。”
“哇,我们居然飞出来这么远。”君无岐毫无愧疚之心,现在已经开始溜溜达达的在湖边左右摸索了,“你说咱们能在这儿捞到点儿宝贝不?能一夜暴富的那种。”
“什么宝贝?”提起这个召南就来劲了,“是啊,之前祭拜队伍手里拿的那些东西,每一件都价值连城,如果能摸到其中一件……不对,我不是要跟你说这个!”
君无岐若无其事地从它面前走开,“嗯,我记得那天有一朵很漂亮的红宝石荷花来着,不知道这里会不会有?”
可怜猫咪本就浅薄的注意力又被此等无耻之人的话语给吸引走了,也跟着到处寻摸起来。一人一猫正在原地探索,忽然听到一声厉喝,“你们是什么人?”
一人一猫没想到这种地方也有人,召南当即被吓得变成猫咪大小,欻一下躲到君无岐背后,只露出两颗圆溜溜的猫眼。被当成掩体的那位倒是十分镇定,笑着问道,“你又是什么人?”
来人上下打量了一圈她,语气忽然软和了些,“你是逃到此地的?”
君无岐自知自己此刻的形象决计好不到哪里去,但也没想到竟然会被人认成逃难的。她犹豫了一下是否要为自己辩解,就听那女子道,“走吧,我带你去吃点东西。我们这里虽没什么好物,但填饱肚子还是没问题的。”
召南悄悄在背后探出脑袋。只见这女子穿着朴素,头发用最普通的方巾包着,面容坚毅,看年龄约莫三十上下,袖口和裤口都扎了起来,显得十分英气利落,手上还拿着一根长矛。
像个游侠或者民兵。
她注意到了地上那艘坏得不成样子的黄金船,面露疑惑,“这是你带来的家赀,还是逃走时一并偷走的?”
她似是把君无岐当成了某家逃走的女伎。
“哼,城里这帮老爷。姓何的喜欢身有残缺的女子,他们竟也跟风,真是不知廉耻!我呸!”民兵愤愤不平,“别怕,你既然逃到这里,那些人就不会再找到你了,就安心在这里住下吧。”
君无岐挑眉,“何出此言?”
“你有所不知,这里是虎神庇佑的桃花源,没有人能在这里勉强我们做不愿意的事情。”民兵表情骄傲,“你来这里是来对了,只要不触碰到虎神大人的底线,想做什么都可以。”
“原来如此,那看来我真是来对了地方。”君无岐笑眯眯道,“那就劳烦姐姐为我引见虎神大人了。”
“引见?哦不是,虎神大人不轻易见人。”民兵摇头,“虎神大人不怎么管我们的事,只有大事发生时才会露面,我也没见过他。平时我们都是各行其是的。”
她看看倒在一边的黄金船,面上没露出什么其他表情,好像这东西很常见似的。
“那我带你回村。你可小心些,这里路不好走。”民兵捡起根长树枝,把其中一端递给君无岐,“我叫秋慧,叫我慧姐就成!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齐君。”君无岐从善如流地握住树枝,跟着她往前走,“那到了村里,我能做点什么吗?”
“嗯……我想想。”秋慧思索片刻,“耕种和织布那边都不缺人……你会唱歌吗?可以带着小孩子们一起玩。”
这倒是有点意思。
据君无岐所知,当下的风气十分看轻歌舞,认为那是为了取悦人学习的下贱行当,没有几户人会让自家孩子学这个,但这里似乎并不这么觉得。
“你们……不排斥这个吗?”她试探着问,“城里都不太学呢。”
“嗯?”秋慧疑惑片刻,随即恍然大悟,“哦,你误会了,不是专门学习,只是村里的孩子们都要集中认字看书,但胡奶奶说这样太紧绷也不好,所以要时不时带她们出来玩呢。”
新出现的人名让君无岐很感兴趣,“胡奶奶是?”
“胡奶奶是村里最长寿、最有智慧的人。”秋慧面露崇拜,“她什么都懂,有时候虎神大人也得听她的!”
有意思。
君无岐对这个“桃花源”越来越好奇了。
两人一猫一路前行,她感到地面越来越平坦好走,但周围的空气却在逐渐变得湿润,时不时有树枝拂过她的肩。召南紧紧贴在她身上,毛茸茸的长尾巴卷着她脖子,小声说话。
“我们正在往下走。”它只有气音,“有很多树,很茂密,还有溪水……溪水为什么是倒着流的?”
它受到惊吓,差点破音。
“什么声音?”秋慧听到了点动静,“难道有其他人混进来了?”
她目露警惕,四处张望。君无岐赶紧安抚她,“不是,是我的猫。它打了个喷嚏。”
召南适时“喵”了一声,天真无辜地望着她。秋慧放松下来,笑道,“吓我一跳。不是我反应过度,是村庄最近不太安全,我得时刻注意着。”
君无岐表示理解。
她们大概前行了两刻钟左右,秋慧停下来。面前是棵巨大的榕树,树冠向四面八方肆意伸展,接近张狂的程度,人站在树下只能看到一片翠绿庞大的云。无数枝枝叉叉上垂下气根,扎进泥土和浅滩,远远望去如一片树林。两侧湖面平静如镜,偶尔有鱼跃出来,啪一下跳过远处山峰,又直通通栽进水里,带起一阵涟漪。
“到时候虎神祭就会在这里举办,城里每家每户都会来。”秋慧不知为何有点出神,“都说对着这棵树许愿很灵,但这世间的苦命人还是源源不断。”
她沉默下来,把手放在榕树上。
云气四溢,鸿门初开。
召南瞪大眼睛。
榕树树干上裂开一道裂缝,大小恰恰能容纳一个人走进去。秋慧先往里走了几步,又回头轻轻拉了下树枝,“现在我们要进‘门’,小心些。”
君无岐依言慢慢跨过门。
她闻到了花的香气。
只她能认出来的就有茉莉、木兰、牡丹等等,有的淡雅有的浓烈……可现在只是三月,很多花都没到开的时候。
“好闻吧?都是木婆婆带人侍弄的,她最爱这些花草,寻常都不给碰呢。”秋慧笑着说,“来这边,我先带你去见见胡奶奶。”
君无岐便跟着她往村子深处走去。路上遇到了不少人,秋慧就时不时停下和人聊两句,无一例外,都是女人。
这是个属于女人的村落。
秋慧带着她来到一座房子前。
木头和砖混砌的二层楼,有个大院子,里面全是各种各样的花,角落搭了架子,上面爬着的藤垂下累累葡萄。一个老太太站在架子下,正伸手去剪。
“胡奶奶!”秋慧大声说,“新来了个姑娘!我带她来给您看看!”
老太太恍若未闻,径直把剪下来的葡萄放进怀中陶盆里,又要掐一颗往嘴里送。秋慧眼疾手快,疾走几步唰地夺下陶盆,愤愤然道,“您不能吃凉的,一吃凉的要拉肚子!我拿去用热水过一下您再吃!”
“哎呀,是秋慧来啦。”老太太被夺了盆也不气,笑眯眯的,慈眉善目,“你刚刚说什么?奶奶年纪大啦,听不清。”
“我说,新来了个妹妹!”秋慧把盆放到一边,说道,“我带她来给您看看!”
胡奶奶这才看到君无岐。她眯着眼,细细打量她一圈,“好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君无岐回答,“我叫齐君。”
“好孩子,好孩子。”老太太伸出只干枯褶皱的手,轻轻摸了下她的脸,“一定受过很多苦吧?”
君无岐愣住了。
她原本想好的话都猛地哽住,一时间竟然不知该如何作答,只得仓促回应道,“嗯……还好。”
“哎,很不容易吧,来到这里就好好歇歇。”胡奶奶拉着她的手,轻轻拍了两下,“秋慧啊,我记得湖边那里是不是还有间屋子空着?就让这孩子住那里吧。”
“哎?可是奶奶……”秋慧一愣,正要再说些什么,就见老太太慢腾腾地转了身,自顾自进屋去了。
她挠挠头发,“啊,我还想问问奶奶给你安排什么工作呢……不过算了,我先带你去住的地方,适应两天再说吧。”
她又带着她往外走,召南趁机在君无岐耳边说,“我们真的要留下来吗?这里好奇怪啊。”
君无岐脑子还有点混乱,闻言下意识地回答,“怎么?”
“这里的太阳不会动!而且季节也是乱的。”召南很认真地说,“我刚刚看到水流都是往高处流的,可她们都像没看到一样,甚至还在水里洗衣服!”
“这里真的安全吗?要不我们还是走吧。”它小声嘀咕,“怎么想应该都是命重要一点……”
君无岐掐了下眉心,“就是因为奇怪所以……”
“君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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