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内水声轻微,波纹浅浅堆叠轻轻晃荡开来,浅金的阳光透过窗,星星点点将浴桶和桶内的人笼罩其中,仿佛薄薄洒上一层细腻的珠粉。
粼粼波光中,花衔青只着中衣端坐在浴桶里,山溪礼则有一搭没一搭地给他按肩。
没办法,为了知道小妖下落,她只能出此下策。
犹豫半晌,她开口:“咳,小花啊。你说……这怪事一般都接二连三,你今日难道就没遇上别的怪事?”
山溪礼没听见回应,停下动作看向花衔青。
却见他呼吸均匀,居然已经睡着了。
他面容放松而乖巧,睫毛为他阖上的眼下投出一片阴影,暖融融的光打在耳侧,照的肌肤剔透,愈发显得纯洁可欺。
“唉。”
山溪礼叹了口气:年轻就是好啊,倒头就睡。
……
山溪礼不知不觉便在国公府待了快一个星期。
这段时间她一边等着裴序的消息,一边在城内到处闲逛,都快把能去的地方的地皮都翻一遍了。
只是却一直没有小妖的踪迹。
究竟是幕后黑手隐藏太深,还是说不在风京呢?
午后的阳光透过棠花树茂密的枝叶垂下,她此刻舒舒服服地靠在树下的躺椅上,一手拿着本《天师入门》,一手执笔悬空。
自从上回发现自己的术法天赋后,她便向裴序要来了几本入门书籍。
妖在人界,还是多门手艺多份保障。
至于为什么她为妖身却能用人类术法,她也百思不得其解。但想到她毕竟是有系统的妖,这有点金手指又怎么了?
于是她坦然接受并开始勤能补拙,术法精进程度堪称一日千里,看得裴序啧啧称奇。
“姐姐。”
耳旁传来一道花衔青的轻声提醒。
山溪礼头也没回,眼睛依旧黏在书本上,极为自然地张开了嘴,旋即一瓣橘子便被送入口中。
饱满多汁的橘肉迸裂开来,新鲜酸甜的味道瞬间便充斥了唇齿间每个角落。
山溪礼眯眯眼睛,赞道:“好吃!”
花衔青慢条斯理地清理掉橘肉外的白色纤维,喂给山溪礼时表情有些像在逗玩宠物。
他轻笑出声:“那姐姐多吃一些。”
暖宝站在一旁,手指紧握,骨节泛白,把手里的胡萝卜啃得“咔擦”作响:我才不羡慕呢!暖宝自立自强,一岁就能自己啃胡萝卜了!不像有的人……
他默默睨了山溪礼一眼。
虽然主人的新宠物长得不赖,甚至算是极好看,但他就是看不惯她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样子。
花衔青再喂了瓣橘子,用手帕净了净手,开口道:“姐姐,今日护城河上正好有画舫灯会,不如一道去看看?”
“灯会?”
山溪礼用笔杆戳了戳下巴。话本中常写灯会鱼龙混杂,是探知情报的好地方。
只听“啪”的一声,山溪礼眸光骤亮,合上了书,“走吧,出发!”
两人到的时候,夕阳恰好收束起最后一缕余晖,夜色尚不浓郁,显出些端庄的兰青色。
只见华灯映水,画舫凌波。四处点缀着娇俏可爱的鸟兽灯,应是衬了春天之意。而舫上人们的行动勾的水波轻晃,灯影被揉碎,散落一片。
山溪礼随花衔青上了二楼。
他早已预定包间,推开雕花的木制长窗,风京城景和舫上灯景便尽数映入眼帘,着实是个好位置。
山溪礼一手支着下巴,目光状似无意地在人群中梭巡。
待画舫收好踏板开始巡游,便有丝竹声起,轻歌曼舞,游人且听且赏,语声喧哗。
“真热闹啊。”山溪礼笑道。
语音刚落,余光中一道黑影迅疾掠过,待她要细看之时,却又像花了眼。
耳边传来花衔青的声音:“姐姐开心就好。”
山溪礼回头看他,见他早已拿出了一个黑漆描金的竹丝盒。
此时纤长的手指将锁扣一开,便瞧见其中仔细放置的一枚扳指,剔透莹润,如青玉翡翠一般。
察觉花衔青的示意,她将扳指拿了出来,这才发现扳指造型独特,状若盘蛇。
浅金色花纹与她的弓极为相似,靠近食指的一侧还点了抹红色,如燃烧之焰,又似流动之血,巧思堪称点睛。
“这是……给我的?”山溪礼问道。
“之前姐姐救衔青一次,衔青却还未报答。”
“想着姐姐长弓用的利落神勇,便寻了些能工巧匠,定制了这枚扳指。还望姐姐不要嫌弃。”
山溪礼拿着这显然不似凡物的扳指,忍不住不心动。毕竟这扳指不仅看上去精巧别致,实用性也极强。
但她好像从中感受到了不寻常的气息,似乎……与妖有关?
“不知它是用什么材料做的?”
花衔青似乎早料到她会问这个问题,开口道:“我亲自寻了一些玉石,辅以些鳞片和兽骨。我听匠人说,大部分是妖族的,他们身躯坚韧十足,正是做扳指的好材料。”
鳞片和兽骨?
“姐姐放心,都是以前从死去妖族身上收集来的。”
花衔青眸光一转,补了一句。
山溪礼放下疑惑,瞧了他一眼。他才刚从小倌馆出来不久,定是没多少积蓄的。更何况,有些材料还是他这段时间亲自取得。
他身子柔弱,为了这扳指出钱又出力,都让她有些不好意思了。
“你搜集这些一定很不容易,谢谢你,我很喜欢!”
花衔青温柔笑笑,左手指尖不自觉覆上心口。
——喜欢便好。
两人闲聊一会儿,画舫便已游了一圈,即将靠对岸接客。
突然,后舱传来一声尖叫。
众人齐齐转头看向声音传来的地方,却见原本在后舱的游人一个个往外挤,仿佛跑慢一步就尸骨无存似的。
一名女子吓得花容失色,腿脚发软。她的同伴正着急忙慌地拖着她往外跑去。方才的尖叫声便是她发出的。
“这是怎么了?”山溪礼登时站了起来。
“来人啊!这里死人了!”一道惊慌失措的中年男子声音传开,人群一下子骚动起来,争先恐后地下船。
山溪礼站在二楼窗边,视野开阔,看见两名手持天师巡令的男子已然到了离船口。
其中一人大喊:“天师盟在此!所有人止步!”
另一人则训练有素地取出符篆,术力驱动后便如星尘般散去四面八方。
山溪礼这几日也学了此符。其名曰“萤迹”,常用来追邪。符力四散后充斥周围,能教邪祟踪迹一览无余。
据说,此符是至今最强天师——玄知君所创。野史有记,当年他与一女子夜间野游观鹭,却因星光太暗看不分明,须臾间他便凌空画了此符,只为一睹碧水鹭栖。
山溪礼看着明灭如萤的符力,明黄辉光在夜色中夺目而不刺眼,轻而易举便教人联想起玄知君观鹭的场景。
这玄知君,不仅是天才,更是个妙人啊!
眼见着施术人似乎术力不足,那辉光只堪堪到达后舱入口,山溪礼旋身回桌,摊开符纸朱砂,一张崭新的萤迹符一笔即成。
随后,她两指夹住符篆,打了个响指,一道比方才更耀眼的辉光便四溢而出,将那天师没铺到的角落都补全了。
下一秒,画舫主人便一间间叩门而来,叫所有人都下去。
山溪礼自然地牵起花衔青的衣袖,“我们也下去吧。”
“嗯。”
花衔青温顺应了,一动不动地,手臂就着她牵住的角度。
事实上,这是山溪礼自从上次“大胆示爱”后第一次主动牵花衔青。
无他,实在是觉得太尴尬了。
当时她见花衔青在浴桶睡着,便守着他等了许久,谁料午后春乏劲上来了,等着等着自己便困了,直接趴在花衔青肩侧的桶沿上睡着了。
暖宝回来见此场景,自然又是大惊失色。这孩子属实是他家公子的超级迷弟,红着一双眼再次把她当登徒子似的撵了出去。
后来,等她再想通过和花衔青肢体接触问出那件“怪事”的时候,却发现自己什么也听不到了。
错失良机的山溪礼捶胸顿足,却也只能无可奈何。
……
夜风夹杂着血气,后舱的尸身被转移到了空旷地带。
其实说是尸体,不如说是尸块。
那拖拽残肢碎肉的船夫哆哆嗦嗦地,朝地上扔下最后一块,转身便蹲到一侧干呕起来。
人群中的山溪礼伸出脑袋仔细瞧了瞧。从布料上看,死者应是位船夫。
只见他血淋淋地被扯成了好几块,断裂处还能见到清晰无比的崩裂痕迹,血管经脉和肌肉纤维被拉得老长,错落地暴露在外。
仅这么一小会儿,便又蓄起了一滩血水,刺鼻而浓烈的血腥气熏得人眼睛都睁不开。
除此之外,他眼裂放大,面目惊恐。肉质细嫩处有大块残缺,咬痕深可见骨,张扬而邪恶,肉上血沫也密密麻麻。
赶来的两位天师此刻面色肃然,眼中流露出些许焦急。
方才萤迹符显出的邪气直通水底,他们便赶紧让众人下了船聚在离岸较远的地方。紧接着,他们又布了一个常规的引邪阵,却毫无动静。
显然,作恶的妖邪不容小觑。
此刻又见死者如此惨状,仅凭他二人怕是难能对付,忙派了一个船夫去天师盟告情处找妙道行者来处理。
只是,这追邪重在及时,若妙道行者不能及时赶来,即使分辨出作祟的是何物,也不能重布定向引邪阵了。
“呜呜呜,爹爹,我想回家。”
一个小姑娘害怕地缩在她父亲怀中,面色苍白,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就是啊,两位天师,我们能回家了吗?”
“诸位稍等片刻,妙道行者正在赶来。”其中一位天师道。
“你们俩既然不能处理此邪物,我们又怎信你们能保护我们?”小姑娘的父亲反驳。
众人僵持不下之际,只见一名戴着白纱幕篱的女子款款走来。
她身姿绰约,一袭梨花白锦罗裙,举手投足间尽显婉约端庄。
甫一走近,一股淡雅兰香先至,幕篱下的声音轻柔悦耳:“李及,发生什么事了?”
站在尸体左侧的那位天师李及听见这话,登时面露惊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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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第 1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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