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妙道”,林今瑶走了过来略施一礼。
“方才的定向引邪阵是我布的,如今没能顺利引邪,是今瑶判断有误了。”
裴序温和道:“林妙道,今日非你当值,你能第一时间赶来庇护众人已经做得很好了。何况,这荒邪并不寻常,想来还需要更多细节方能判断。”
见裴序转身要离开,林今瑶捏了捏指尖,鼓起勇气。
“……我知裴妙道回京以来事务繁忙,只是……”
“今瑶此前约好与裴妙道探讨术法,不知裴妙道何日有空?今瑶好登门拜访。”
“抱歉,裴某不是有意失约,只是近日确有公务要处理。不如过几日学院开学,我们再一同探讨?”
裴序闻言感到有些头疼。他回京以来不仅要忙着处理御妖阁积压的事务,还要轮值告情处、帮小山寻找失踪小妖,实在有些腾不出手。
林今瑶眸子一黯,似乎有些失落,撑起嘴角笑了笑:“没关系。自然是公事要紧。”
……
月亮又往上爬了几分,堪堪悬在柳枝末端。
泠泠月色下,山溪礼靠着花衔青的肩,打了个哈欠,有些昏昏欲睡。
花衔青看似不经意地低头看她,眼中宛有澹澹的水色,与月色和夜色交织在一起,靡靡生辉。
他调整自己的姿势让她好受些。
他其实有些意识到了自己的不对劲,但似乎是一种与生俱来的桎梏,让他生不出半点想离开的心思。
反而……
感受着来自肩侧的热源,暖呼呼的似乎快融进自己的身体里,连自己的心好像都泡在一汪温泉之中。
他想将她缠得同自己肌肤相贴,紧紧地,毫无缝隙,用她的热将自己一寸一寸地点燃。
他们面前几人正七嘴八舌说着证词。
“我不过就是去前舱喝了口水,回来人就已经死了。”同死者刘明今夜一道上工的张船夫说道。
“这中间可听到异常?”裴序问。
那船夫冥思苦想了一阵,道:“除了先前已经同天师大人说过的,那婴儿啼哭的声音之外,没什么异常啊。”
“对了!我好像听到了。”
画舫主人似乎想起了什么,“我似乎有听到小女孩的声音。但当时并没在意,毕竟这小孩子喜欢看灯会,被家中长辈带来画舫看看热闹也是常事。”
“不过现在想来,那小女孩应该当时就在后舱,离刘明不远。”
李及道:“如你所言是真,难道还有位小女孩看见这荒邪作祟了?只是她为何不惊慌失措叫来大人?而且,这荒邪居然也就这么放过她了?”
林今瑶思忖片刻,黛眉微蹙道:“会不会此事并非荒邪作祟,而是人为?”
在场众人经她一提醒,都觉得颇有道理。
“林妙道说的有理,先前这引邪阵并未成功引来荒邪,而且现场种种均和荒邪的习性对不上,说不定就是那凶手错漏所致。”
李及继续道:“而之前我们用萤迹符探查,只知这邪气直通水底,或许正是这凶手故意为之,想嫁祸给荒邪以脱身。”
他一旁的另一位天师补充:“若是人为,那么凶手必和那小女孩有关。”
“若按照你们的推断,能在短时间内将刘明虐杀得支离破碎,必不只一人。而若现场还有一个小女孩,那凶手至少也有三人。”裴序道。
“三人本就明显,何况张船夫还动作迅速,不可能看不到凶手。”
李及问:“若是跳窗而逃呢?”
“那就更不可能了。”
山溪礼揉揉困得发沉的眼睛,慢悠悠地开口:“我记得上船之时均是凭票进入,下船之时自然也都是清点了人数的,这下船人数并无不妥。”
“而且,画舫灯会人流密集,跳窗入水比混入人群明显得多。”她补充道。
“你如何得知?”画舫主人急道。
山溪礼撇了撇嘴:“你不都用阵法记下了吗?甚至还有每个人的姓名、身份和嗜好,你不是全一清二楚吗?”
还装作震惊地问我作甚?
画舫主人有些心惊,他在登船和离船口处设的阵法从没有人发现过,此刻却被她挑明。他这些年经商有道,这阵法记录便是为了巩固顾客而费的心思。
不过此时并不是追究此事的时候,他只得回道:“姑娘说的没错,人数的确无误。”
“所以……无论凶手自水中入船还是本就在船上,行凶后既没有跳窗,也没有立刻回到人群?”
李及疑惑开口:“那他难道还能凭空消失?”
“凶手也不一定非得是人啊。”山溪礼无奈。
见大家各执一词,裴序按了按额角,“这样吧,劳烦画舫主人将今日船客名单交予我一份,明日我将此案挂到告情处任务榜上等专人处理。”
妙道行者当值期间本就事务繁忙,忙不过来时将案件挂到任务榜上,供有闲暇的妙道行者揭榜调查也是常有的事。
随后他便遣散了几位证人,那林妙道也先行离开,只留下天师们善后。
紧接着他又着人收拾好尸体,打理好现场和一干证物,好一顿忙活。
山溪礼本有意想问问他关于寻妖的事,此时便也耐心等着。
等裴序将一切安排妥当,已经月上中天。
星霜屡变,在护城河水波里浮浮沉沉,悠扬滞缓,城中各处早已悄无声息。
“小山”,裴序走过来,“你之前托我查的事有些眉目了。”
他看了被山溪礼当作支架的花衔青一眼,没说话。
原本山溪礼正攀附着花衔青的手臂,困意席卷下思绪迷迷糊糊的。
不知为何,自从上次被神秘人吸血之后,她似乎总犯困。
甫一听到裴序的话,她立时站直了身体,眼神炯炯,在黑夜中闪闪发亮。
“真的吗?!有什么发现?”她放开花衔青的手,急急忙忙地拉扯住裴序的衣袖,把他往角落引去。
裴序看着少女忽而灵动的神色,不禁有些失笑,等两人停下,他才温声道:
“我以监察往日旧案为名,询问了京中不少有巡令的执勤天师。有一位天师表示他曾在学院周围感受过妖气,那妖气转瞬即逝,很淡,其中蕴含的纯澈之感,似乎是刚化形不久。”
妖族新生后一段时间便会化形,其化形前与寻常动物别无二致,等化形后才能吐纳妖气,故而被偷渡入城也并非没有可能。
况且,若非新生后刚化形的妖族,那妖气中必然会含着其种族天赋相关的威压,概因妖族修炼后天赋渐增所致。
裴序所言,确实极有可能是失踪的新生小妖。
“学院?”
山溪礼皱了眉头,她依稀记得花衔青前几日也提过一个学院,“是智闲学院吗?”
裴序有些诧异,道:“的确是智闲学院”
他停顿了下,“不过,这京中仅有智闲学院教授术法,也因此受到各方势力的注重。里面不光有诸多普通天师,连妙道行者也有数位,你若是要进去,恐怕有些难。”
“如果不硬闯的话,有什么别的法子能进去吗?”山溪礼问道。
裴序思考了一会儿,回道:“近日新学年开学,入学的贵族子弟可申请随行一位妙道行者,贴身照料。
“只是……这妙道行者需得有御妖阁或天师盟的认证才行,你若是想伪装,恐怕不易。”
“不如我到时替你留意查探?”
山溪礼蹙了蹙眉,裴序事务繁忙,也不好总麻烦人家。
她忽然想起自己那本快看完的《天师入门》,勾了勾唇。
“不知成为妙道行者有什么要求?”
裴序轻笑,“也是,若是以你的天赋,说不定真能考过。”
他没打击山溪礼的积极性,认真道:“这第一关还算简单,笔试,考验对邪祟妖物的认识,对阵法符篆的了解;这第二关则是入阵,探知术法天赋的水平,考验术法亲和力和领悟力;第三关最难,实践,需得亲自封印解决一案荒祟。”
“听上去很简单嘛。”山溪礼摸摸下巴。
“你尽可一试。”裴序温声鼓励,小孩子嘛,哄哄好了。
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山溪礼得知了自己苦寻已久的消息,满眼欣喜地跑回去找花衔青。
“回家了小花,很晚啦。”
花衔青纯良一笑,“姐姐可让我好等。”
说完他冷不丁地瞧了裴序一眼,又微微低头,身形一晃。
山溪礼见他似乎站不太稳,赶紧上前扶着,“怎么了?累着了?”
也是,他身子本就弱,还陪她奔波到大半夜。
山溪礼没听见回答,便抬起了头,眼神正好撞进了他水光澹澹地眸子里。
只见他轻轻摇了摇头,面色有些苍白,道:“不累。反倒是姐姐可别累坏了身体。”
“姐姐就为了同裴天师单独说几句话,就这般不辞辛苦的忍着困意等到现在。我如何就不能等姐姐等到现在呢?”
他将“单独”两个字咬的有些重,山溪礼自觉回避了其中的深意。毕竟,她现在脑中正踌躇满志地想着要成为妙道行者呢!
……
山溪礼一夜好眠,睡到天光大亮。
她熟门熟路地走到院子里,往常这时候花衔青已经为她备好了早膳,只是今日,却没发现他的人影。
她抬手,捋顺了自己的发,随意地扎了个高马尾,朝小厨房走去。
“嗯?”
瞧见小厨房居然干净得一尘不染,一点吃食都没有,她终于觉察出不对劲来了。
难道今日小花和暖宝都出门了?
“姐姐,你醒了?”
山溪礼听见背后传来一道清泉泠泠的声音,欣喜回头,“小花!”
复而她又摸摸肚子,尴尬道:“我饿了……”
花衔青原本有些同她置气。
可眼下少女未施粉黛,浅浅酒窝若隐若现,红唇一撇,眼巴巴地看着他,实在是让人心软。
他没说话,抬脚进了小厨房,系上襻膊。
不消一会儿,便端来一碗热气腾腾的阳春面,只见汤色清澈,几抹葱花点缀其上,香气扑鼻。
山溪礼立时眉开眼笑,夹了一筷子送入口中。
不料,下一秒她笑意僵在脸上,突然呆住了,面色扭曲得甚是精彩。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