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还要再进一次?”
山溪礼嘴角飞快向下耷拉,登时就从神清气爽变得萎靡不振。
上次进阵考核之时,她被那阵灵往死里好一通虐待。如今,她的伤勉强好了个全乎,根本不想再经历一次……
辛岚月听见她的嘟囔,有些不解地看她一眼:“有什么问题吗?”
“辛阁主,必须要进阵才能塑成符骨吗?”山溪礼可怜巴巴地望着她道。
辛岚月沉默了一瞬,皱眉道:“如今,确实需得进阵。”
她看着山溪礼,眸光一闪。
自从那之后,再没人能得天塑符骨了……
……
山溪礼心如死灰地告别了辛岚月,刚推开小门出来,便瞧见了个熟人。
“开什么玩笑!我怎么可能真履行赌约?”
“可你不是让裴妙道作证了吗?如今好些人都知道了。”
听见这话,罗佩恶狠狠地朝着他道:“别整天裴妙道裴妙道了,你没瞧见他那样子?被个小贱/人迷得团团转!”
二人的交谈声并不大,但山溪礼恰好行至他俩背后,听得一清二楚。
她勾勾唇,右手悄无声息地搭上了罗佩的肩头,“我说,背后议人是不是该讲讲场合,找个见不得光的腌臜之地不是更好?”
“啊!”
罗佩被她吓了一跳,身体往后缩,躲开她的手,“你有病吧!走路不出声?”
山溪礼捻捻指尖,又用另一只手佯装拍灰,似笑非笑地朝他道:“你猜,我有没有病?”
“哼!”罗佩没来由地瑟缩了一下,梗着脖子,严阵以待地瞧着她。
“放心,不想履行赌约就不履行呗。”
山溪礼漫不经心地耸耸肩,“我是那么小气的人吗?”
罗佩闻言松了口气,但下一秒她的话却让他的心再度提起。
“不过,你二人方才说的话,我都用符篆记下来了。”
山溪礼两指夹住符篆,笑得很是温和,语气满是为他着想,“既然这位同道不愿履行赌约,那我辛劳一下,自己将这道符所记内容贴于城中各处,也行。”
原本之前同他打赌不过是即兴所为。
彼时她的名气实在太小,办什么事都不利索,便想着让他帮自己宣传一番,让他亲手为自己写道歉信和三千字的褒奖佳作,贴于城中各处。
此时她已顺利封印荒邪,又似乎因着裴序帮了她,名声比她想得还要传得快,自然也不需要他履行赌约了。
但他这副态度,着实令她不喜。她向来行事不惧张扬,此时更不可能吃下这哑巴亏。
“你!”
罗佩的脸一阵青一阵红,隔壁同行人扯了扯他的袖子,道:“罗佩,要不就认赌服输吧。”
这番动静下来,周围侧目的人愈来愈多,都竖起耳朵吃瓜。
罗佩愤恨地咬着牙根,“写就写!之后你可别再想用此事要挟我!”
“好吧,既然你诚心诚意要履行赌约了,便随你吧。”
山溪礼收好符篆,懒得同他多言,淡淡道:“稿子记得提前让我审阅一下,若是我满意了,再将此符给你。”
语毕,她捋了捋脑后垂顺的高马尾,松手时,发尾凌空弯出道残痕,倨傲恣肆。
随后她慢悠悠离开,径直便往御妖阁阵法而去。
昨日江雨棠告诉她,学院再过十日便要开学了,她得赶紧成为妙道行者才行。她虽然心中抗拒进阵塑骨,但进学院是目前找妖界小妖的唯一线索,不能有失。
……
依旧是那座陡峭生寒的高阁之中,执笔人很快交给山溪礼一道新的凭证。
她被他带到敦厚朴实的木门外,熟练地推开门,进了阵。
耳边是溪水轻吟,只见溪畔绿荫之下,两个蒲团被熙光照得暖黄,几根没编好的稻草悄然支出头,在光里随风摇摆。
蒲团边设了一个朴素的小桌,置于青苔覆石之上。桌上错落,堆置了诸多细长竹节,仿佛才被伐下不久,苍翠欲滴。
山溪礼眨了眨眼,四下瞧了瞧。
这不会是阵灵搞的鸿门宴吧?
上次入阵时,是在星下夜游,溪涧之中观碧水鹭栖。她不过答了句萤迹符,便不知何处犯了阵灵的忌,受了烟熏火燎,还被漫天冰锥捅得万箭穿心。
她忆起那时的感受,心脏下意识一缩。
“任务完成得倒挺快。”
蓦地,四面八方传来一道少年音,与上次听见的如出一辙。
山溪礼赶紧赔笑,识时务极了,“没有没有,让您久等了。”
阵中沉默几息,她觉得阵灵一定偷偷翻了个白眼,不然那溪中游鱼怎么就兀地全翻出了白腹皮。
“讨好我没用,我可不像他。”
阵灵小声说了句,声音冷了下来,愁意阑珊,“说吧,塑到哪里?”
“不知既往众人一般选择何处呢?”
山溪礼才刚接触天师一门不久,自然不知道这妙道符骨一般塑在何处。
“他们……”
不知想到什么,那阵灵突然脾气暴躁起来,“哼,左手伸出来。”
山溪礼:“……”
他这语气听起来,大有一副你敢不伸左手,就立刻把你噶掉的意味。
山溪礼皱着眉头,依言伸手。
“沙沙沙”,只见前方那亭亭如盖的树被狂风一阵猛摇,风力强劲,极其不耐烦。
下一瞬,便有一片绿叶被摇了下来,朝山溪礼左手飞旋,她赶紧往前一步,接住了它。
“嘶!好烫!”
那阵灵停了风,被蹂/躏的树很快恢复了安静。听见山溪礼的声音,他没好气地开口:“闭嘴,你以为塑成妙道符骨很轻松吗?”
山溪礼此时已无暇回应他,左手小指就如硬生生被掰断了一般,软软耷拉下来。随后便察觉到自内里的骨头芯处,不断涌动着涨破感。
就像……自己的小指骨里有成百上千颗种子,同时激活了,要顶破骨质,发出嫩芽来。
十指连心,骨裂的过程极其漫长,痛得山溪礼整个左半身都在痉挛。
她咬牙坚持着。
真没想到,她现在居然对疼痛有了新一层的理解。隔三岔五的受伤和虐身已经是家常便饭了。
倏尔,叶片彻底消融在她手心,不知触碰到了指骨哪一个点,她猛地一抽,整个人瘫倒在地。
“喂,你还好吧?”阵灵的少年声染上了些焦急。
在此阵中塑成符骨本就投机取巧,是逆天之举,但过往也没有反应如此激烈的天师。
除非……她不是天师。
“咻!”
一道破空声响起,只见一把剑摧枯拉朽地直刺入地,立在山溪礼身边。
此剑剑身狭长,通体冰蓝,剑刃之上寒气缭绕,仿佛有细碎的冰晶流转,白茫茫的,将周围的空间都扭曲了一瞬。
下一秒,少年声自这剑势无双中传来,满是疑惑。
“你怎么变成妖了?”
但山溪礼此时已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了,眼前恍惚黯淡。
……
“师父!我今日在囹圄盘里转了三十一圈!”
山溪礼蹙眉,听着这道和她颇为相似的声音,脑海逐渐明晰。
峭楞楞的悬崖边上,弯月冷光侵染,正极缓慢地攀上崖壁边缘。看上去刚入夜不久。
只见一名少女像只矫健的幼狮,随意拾了根树枝,便开始张牙舞爪地,练起招式来。
“等我转够三十二圈,我就能成为妙道行者啦!”
“哒”,一颗小石子不痛不痒地击打在她的肩侧,随后一道声音传来。
“抬起来些,气聚臑会。”
那声音悦耳深邃,宛若沾了月华的茶香墨玉,又剔透又华丽。
山溪礼转了转眸子:这声音,似乎有些耳熟。
只见一名男子孑立崖边,白衣金纹,身姿清隽挺拔,从容之态傲如孤刃。单是侧脸轮廓便让人不由自主屏息。
此时,他站在如钩弯月的一侧,仿似天神一般,睥睨疏冷。
少女抿了抿唇,肩侧用力,果然招式流畅了不少。
“师父……”
她眼中笑意不减,声音因着用力带上了些喘息,“等我成了妙道行者,师父是不是就能喜欢上我啦?”
崖边男子静了静,面上依旧漠然清贵,只是那双墨色眸子却颤了颤。
他偏头望向辽阔无垠的天际,语气很冷。
“不能。”
少女眸光黯淡了一瞬,但登时她又喜笑颜开,浅浅的梨涡都被欣喜装满了。
山溪礼离她很近,听清了她在小声嘟囔:“我才不信呢,你明明已经有点喜欢我了。”
“唔!”
突然,山溪礼闷哼一声,万千思绪尽数收拢。方才所有的画面和声音,仿佛顷刻间被关入了小匣子里,凝固成了冰块。
下一瞬,她缓缓睁开眼。
“小山,你怎么又晕倒了?”
江雨棠松开晃着她的手,替她倒了杯温水递来。
“我……”
山溪礼看着眼前光影昏明,斜刺而来的夕阳霞光,将方才的泠泠月色一扫而空,但她莫名生出了种恍如隔世之感。
“我就是在塑成妙道符骨之时晕过去了。”
“难怪……那执笔人说你是中途被阵法吐出来的。不过好在,你的符骨已经塑好啦!”
江雨棠是御妖阁阁主的徒弟,自然对妙道行者之事颇为了解。
她撅了撅唇,刺了山溪礼一句,“没想到你这么弱不禁风。我听说,师兄当时出来的时候,完全像个没事人一样呢。”
山溪礼轻抚隐隐作痛的左手小指,心念意动之间,能察觉到其与炁源两相辉映,似乎能有用之不竭的术力一般。
“你怎么塑在这里?我听说尾指可是最痛的。怎么样?有没有感觉符骨之处术力满溢?”
山溪礼轻轻点了点头,“有点。”
江雨棠握住她的手,“真羡慕,我什么时候才能成为妙道行者呢?”
“雨棠,妙道行者一直都是这样考核筛选的吗?”山溪礼想起醒来前的场景,问道。
江雨棠闻言环顾四周,悄摸凑到她耳边:“反正你之后也会知道,我现在告诉你,你可别告诉别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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