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妙道倒是好胃口。”
花衔青垂眸,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裴序的碗,冷冷开口。
“我听说裴妙道也是伤后初愈,身体虚弱。可别一时贪心,吃了不该吃的东西,影响伤口愈合。”
“多谢关心。”
裴序温润一笑,夹了一筷子米糕放入口中,“花公子厨艺精湛,今日裴某实在是荣幸之至。”
“况且,有小山照料,这几天我的伤好得很快。”
裴序定定瞧着花衔青的表情,故意往他心尖上刺。
虽然通过之前的接触来看,花衔青此人应当不会伤害小山。但,种种迹象却也展露出他的不一般来。
他微微蹙眉,思索了几秒。
观小山的样子,应是对他的真实秉性一无所知。万一今后她被他蛊惑蒙骗了……
“是吗?”
花衔青扯开嘴角,叹了口气,“可惜,她现在正在为我找伤药呢。”
裴序不在意地笑笑,“她现今能借住在端国公府,可全靠花公子你,自然要对你多加关心。”
花衔青呼吸滞了一瞬,随后,他纤细修长的指节轻叩桌面,凤眸极具侵略性地锁住裴序。
“我听说,裴妙道前几日当众表露心意了?”
“正是。”
裴序大方开口,“也正凭着此机会,小山这几日才能陪我一起养伤,堪称衣不解带。她万事皆想亲力亲为,对我关怀备至,裴某实在欣喜不已。”
“就比如刚才这海鲜粥。”
裴序端起粥碗。碗沿瓷边透亮,在灯下生辉,格外显眼。
“这粥便是小山亲自去潮晏阁为我带的。”
他重音放在“亲自”二字上,强调了其中的特殊意味。
花衔青闻言,指节重重叩在桌上,发出“笃”的一声,指节瞬间变得泛青。
裴序佯装未察,继续道:“说来也真是裴某考虑不周,忘了差人去通知端国公府。想来花公子近日,一个人在府中一定很是担心吧。”
“裴序……”
花衔青倏尔抬起脸,眸子微眯,睫毛下泄露出十足危险的光。
只见他飞快起身,揪住了裴序的衣领,“你想多了。”
他的话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咬牙切齿道:“她、不、喜、欢、你。”
裴序被他的气势吓了一跳,下意识顺着被揪住的方向抬起头,静了一瞬,道:“不喜欢我?”
“那她喜欢谁?”
“喜欢你吗?”
花衔青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嫌恶地松开手,“她当然喜欢我,酒楼之时她便在众人面前对我表露心意了,你没听见?”
话虽如是说,他紧攥住的拳头却表露出他内心的不安来。
她……她向来便喜欢裴序。从别院之际便喜欢他了,不是吗?
那她说的喜欢我……还是真心的吗?
裴序低头整理好衣襟,坐得端正,继续刺激他道:“你这话自己信吗?”
“况且,我对小山一片赤诚,绝无隐瞒,你呢?”
“你又瞒着她多少事?”
花衔青面色骤然一变。此时,他感到太阳穴蓦地刺痛,只好用力阖目。
眼皮之下的眼珠快速变幻着,猩红逐渐攀附而来,映在深不可测的眼底。
下一瞬,只见他一步踏出,逼近裴序身侧。随后用力一扬手,便想将石桌掀翻,这玩意碍事得很。
然而,掌风触及菜肴那一刹便立刻止息。
她回来见到爱吃的没了,一定会不开心。
他收回手,蹙着眉心,眸中狠厉如刀,顷刻便掐住了裴序的脖颈,“找死?”
“你都知道什么?”
裴序看着他倏尔变得疯狂的神色,心道他果然不简单。只是,该如何让小山知道呢?
没听到裴序的回答,花衔青眸光一闪,一个发狠,右手立刻开始使力。
“咳、咳咳,我能知道什么?你有什么秘密?你自己不是最清楚吗?”
忽然,一道素白的身影从院门踏入。只见她愣了一秒,立刻急匆匆地飞奔过来。
“小花!裴序!你们在干什么!”
花衔青听到熟悉的声音,瞳色转淡,脸色霎时变得毫无血色。
他呆滞在原地,右手不自觉地卸了力。
山溪礼冲过来,先看了看被松开钳制的裴序一眼。他正微微喘息,脖颈上的掐痕红中泛紫,一看就下手不轻。
她帮裴序捋匀了气息,才终于偏头,看了花衔青一眼。
只见他鸦羽般的睫颤抖着,眸底郁郁沉沉,似乎不敢抬头与她对视。
山溪礼另一只手还握着为他寻来的伤药。她指尖攥紧,用力到泛白。
她此时仍有些不敢置信。
小花明明如此柔弱温婉……怎么会……
此刻院中的气氛仿似结了三尺寒冰,她感到自己连呼吸都带着寒气。然而,心底却又有一股无名之火,腾地窜起,让她的思绪陷入了冰火两重天。
她下意识不敢深思,抿着唇朝裴序道:“裴序,你没事吧?”
“你们这是……闹矛盾了?”
她打了个哈哈,试图缓和气氛,“都多大的人了,我就离开这么一会儿,你们竟还打起来了?”
裴序轻轻拂开山溪礼为他检查伤痕的手,点漆黑眸紧锁着花衔青,开口道:“不如现在问问?”
花衔青“唰”地抬起头,眼尾猩红一片,有些可怜巴巴地望了山溪礼一眼。
裴序趁胜追击,意欲一举掀开他的真面目,却被山溪礼打断了。
“有什么问题下次再问吧?咱们饭还没吃完呢,而且裴序你的伤也得赶紧处理一下。”
山溪礼僵硬着笑容,硬生生扯开凝滞的空气,小声开口。
裴序见缝插针,直接道:“小山,你之前在酒楼说对花公子有意,可是真心的?”
若是小山能狠下心拒绝他,他说不定便不再纠缠了,对小山而言,应该也算好事。
毕竟,被这样狠厉无常还惯会伪装之人缠上,定有后患。
裴序心中自觉深明大义,试图帮山溪礼解决潜在的麻烦。却不料他此时,却抛给了山溪礼一个史无前例的大/麻烦。
山溪礼此时脑中一团乱麻:一个是她之前当众表白了、心有怜惜的男子,一个是必须要攻略、迟早某天要表白的男子……
她眼神闪烁几下,支支吾吾,被逼得有些喘不上气。
但下一瞬,她的衣袖却被人小心翼翼地牵住了,她看着那白皙柔滑的手,腕上青紫依旧,擦痕痂皮甚是斑驳。
“姐姐,回答他。”
山溪礼听着耳边传来的泠泠嗓音,这道声线中带着些微不可察的嘶哑,仿佛鸢尾花正被人拽住花瓣和枝叶,下一瞬便要分崩离析。
她听得心底一揪,心脏仿佛被泡进苦涩药汁里,密密麻麻的酸胀塞满了胸腔。
算了!横竖都得有此一劫!
山溪礼狠下心,闭着眼睛,闷声道:“对不起,小花,我骗了你。”
“在酒楼时我听见有人背后诋毁于你,一时没忍住,怼了几句。他说你不配有人喜欢。”
“怎么可能呢!你这样好,怎么会不值得喜欢。于是我便直言道我喜欢你,以示对其的驳斥。”
“实在抱歉!让你误会了!”
山溪礼张嘴便不歇气,一骨碌把所有话都讲了出来。
任务要紧,她还是得先讨好裴序。若是在裴序面前说自己喜欢小花,那自己的攻略任务岂不是直接告吹了?
“你想骂便骂吧!都是我的错!”
山溪礼鼓起勇气睁开眼,却撞入了一双波光破碎的眸子里。
【叮咚!经检测,攻略度骤降15%!】
蓦地,系统冰冷的机械音响彻她的脑海,令她混沌的脑子都清明了几分。
什么意思?她当着裴序的面拒绝小花,攻略度居然还降了?
她顾不上关注面前的花衔青,疑惑地看了裴序一眼,却见他正蹙眉,一直盯着面前的花衔青看。
她赶紧又顺着裴序的眼神,再度看向花衔青。
他此时身形已有些摇摇欲坠,咬着下唇,嗫喏道:“是因为方才我对裴序动手,姐姐才不喜我了吗?”
他陡然转变了话题,山溪礼心中毫无准备,愣了片刻。
下一秒,只见花衔青松开了扯住她衣袖的手,转而飞快握住她的手腕,往自己身前一拉。
“那你帮他还回来。”
山溪礼被他冰凉的手握住,掌下便是剧烈跳动的颈处血管。他那一腔炽热的血液就好像透过了这搏动,将她狠狠一烫。
她迅速缩回手,低头道:“对不起,小花。我不喜欢你。”
【注意!攻略度下降中,请宿主不要摆烂哦!】
山溪礼:还嫌这场面不够乱是吗?系统,你别太嚣张。
她目不斜视地盯着脚尖,整个人难受得连脚尖都蜷了起来,不敢抬头。
花衔青此刻的模样太过深刻,她怕瞧上一眼,便铭记终生。
“咔嚓”
一道骇人的闪电刹那照亮夜空,雷声轰响,本就阴沉的天终于急不可耐地下起雨来。
劈里啪啦的骤雨击打在石桌上,顷刻便将满桌的菜肴弄得一片狼藉。只见一大片汤汁被溅起,泼到了山溪礼的素白裙摆上。
“这么晚了,小花你也该回去了。”她开口。
花衔青此刻全身又僵又痛。雨水瓢泼,毫不留情地灌入了本就如碎瓷般补好的身体,一滴一滴,顺着大大小小的伤口,渗入,直到皮下和骨头里,蔓延进肺腑之间。
疼,连呼吸都抽得疼。
他极克制地攫取着空气,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减缓些大雨的冲击。
“好。”
他听见自己说了一声,随后转身离开。
看着他湿漉漉的长发紧紧贴在身上,整个人单薄而瘦削,山溪礼有些心急。
虽然她的确……为了攻略任务,有意要赶走他,但他毕竟身体柔弱,淋雨回家恐怕会生病的。
雨水也打湿了她的睫,透过迷蒙水珠,她转头看了眼裴序的神色。
随后她一咬牙,朝廊下的雨伞飞掠而去,拿到手上,几步追上了花衔青。
“伞。”
她径直伸长了手臂,掌心朝上,放着那把雨伞。
见花衔青不为所动,她牵过他冰凉的手,将伞塞入了他手中,随后头也不回地,护着裴序往屋里走去。
【叮咚!恭喜宿主大大,攻略度回到77%!】
【叮咚!攻略度上升1%!】
【叮咚!攻略度上升1%!】
【叮咚!攻略度上升1%!】
……
连续好几个播报之后,系统才终于停下,此时的攻略进度居然已稳固在85%了。
山溪礼看着被淋成落汤鸡的裴序,递给他一块毛巾,心中暗叹:这攻略任务可真不是人做的,唉,好在攻略度稳住了。
夜雨绵长无尽,仿佛积蓄了半辈子的愁一般,一股脑地全都要哭出来,泄个尽兴。
青石街巷之中,花衔青并没将伞撑开,而是紧紧搂在怀中,就好像,这是他唯一的热源。
她……果真不喜欢自己,自己不是早就猜到了吗?心中又为何如此之痛呢?
他脚步有些踉跄,屡次都险些栽倒在地上,细长的影子被灯晃得凌乱,在雨雾中,显得格外凛寒刺骨。
但没关系,她愿意将伞给我,至少不是讨厌我的。
他微微弯了弯唇,苍白如纸的脸上勾出一个极其纯良的笑,一派天真。
“大哥,怎么办?要不要动手?”
“上!”
突然,拐角处的阴影中冲出四五个彪形大汉,将花衔青团团围住。
花衔青止住步子,忍着痛,抬头扫了几人一眼。
在暗处等这么久,倒有些耐心。
看清为首那人的模样,他忽然轻笑一声,不再克制,疼痛如排山倒海,顷刻便淹没了他。
“她是我的,只能是我的,必须是我的。”
彻底失去意识的前一秒,他呓语几句,晕倒在地。只是一双手却仍死死扣住雨伞,贴在胸膛最柔软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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