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动作蛮横,力气大得如同泄愤的啄木鸟,一下一下地往山溪礼身上钉。
山溪礼皱紧眉头,酸臭之余,还嗅到了她身上些许血腥气。
“你还好吗?”
她并未暴力制止发疯的女子,而是使了巧劲,钳住了她的双手。
见女子仍不罢休,扭动着腰身就要踹到山溪礼身上,花衔青唇线绷紧,伸出左手拽住她的大臂,将她用力甩了出去。
那女人身形不稳地倒退几步,情绪似乎稳定了些,蹲在地上嚎啕大哭。
“我的孩子、孩子不见了……不见了!”
“呜呜,我的孩子……”
花衔青蹙着眉,帮山溪礼理了理衣襟和裙摆,“姐姐没事吧?”
“我没事。倒是她……似乎是位刚生产不久的妇人。”
山溪礼看着女人苍白的脸颊,血腥气自她身下溢出,越发浓重起来。
“我们将她送去医馆吧?”
闻言,花衔青不耐烦地扫了眼女人,旋即收回目光,温顺应道:“好。”
山溪礼缓慢靠近蹲坐发抖的女人,刚要将她扶起身,却见一个身穿短打的男人怒气冲冲地跑过来,朝她大吼。
“你是谁?要对我娘子做什么!”
山溪礼下意识退后半步,那男人赶紧蹲下身搂住女人,安抚道:“惠娘,你怎么又跑出来了。”
“你身子还没好全,来,我带你回家。”
女人蓬乱的头发被自己抓挠得更乱糟糟,她涕泗横流地望向丈夫,“我们的孩子、我们的孩子……”
男人极有耐心,眼角也含着泪水,温柔哄道:“这个孩子没了,咱们还会有下一个孩子的。”
“不是的,不是的!”
女人神情癫狂,一把掀开他,“他被偷了,他是被坏人偷走了!”
只见男人上前一步,纵使她对他拳打脚踢,也仍旧包容地将她揽在怀里。
“唉,慧娘也真是可怜。”一旁路人没忍住,叹了声。
山溪礼问道:“她孩子发生什么事了?”
“眼瞅着十月怀胎,孩子就要出生了,却没想到她身子骨不好,生出个死胎。她丈夫怕惹她伤心,暗地里将孩子给埋了。”
“慧娘备受打击,整日疯疯癫癫,像变了个人似的,天天嚷嚷有人偷了她的孩子。”
闻言,山溪礼目露怜悯,却听那路人继续说道:“这三郎也是个好的,妻子都这般撒泼了,还费心费力照顾她。”
“是啊,三郎自她怀孕以来,就戒了赌,整日宅在家里陪娘子待产。这孩子就那般没了,想来他也伤心得不得了。”
山溪礼原本紧揪的心霎时一片冰凉,恍若被一桶冰水兜头浇下,僵在了原地。
女人怀孕、丈夫戒赌、孩子……
“依我看,这疯婆娘还没被休已经是祖上烧高香了。”一旁肥硕的男子不屑道。
“呵。”
山溪礼冷笑一声,揪住他的衣领,“脑满肠肥便积点口德吧,你祖上可不一定烧了高香。”
他瑟缩着脑袋,色厉内荏道:“你这小娘子倒是牙尖,她一个不能生育的破烂,现下还疯了,不休她休谁!”
山溪礼气极,反手取下欲燃弓,凛凛的弓尾枪尖直抵他的喉根。
“我现在心情不好,建议你重说一次。”
“我……我看你也是个疯女人。”男人使出吃奶的劲,奋力挣脱开山溪礼的手,慌忙逃开。
山溪礼冷眼看着他肥腻的逃窜身影,怒气平息了些。
而她身侧,花衔青则眼睫低垂,目光染上些阴鸷。
“小花。”山溪礼的声音打断了花衔青脑中思绪。
只听她继续低声道:“你说,这是不是有些像我前段时间处理的案子?”
也不怪她以恶意揣度夫妻二人,只是,有前车之鉴,她很难不将两者联想到一处来。
刘鱼鱼之父刘光,不就是在其母亲怀孕后戒赌了吗?而当时在夜螭巢穴中,刘鱼鱼也曾说她弟弟出生那日,来了个陌生男人。
那男人似乎对其母的生产结果不满,刘光追至院外,还大喊着……
山溪礼微忖,当时刘鱼鱼说的原话应当是——“她真的每日都吃大人您给的药草,不可能有问题的!”
或许,她该早些探清那药草,究竟有何功效。
忽而又有三四人围拢过来,为首那人见到三郎和慧娘的模样,满脸热忱道:“嫂子这是又犯病了?三哥,不如去我们那儿歇息会儿吧。”
他话说着,剩下几人便争相过来将人扶好,看热闹的人群便也跟着散了。
山溪礼本就心生怀疑,此际便和花衔青退至远处,瞧着这群人的动作。
只见那几人一副好心肠,轮流背着累晕了的慧娘往别处走。而那位丈夫则同他们说笑,似乎关系不错。
山溪礼和花衔青遥遥跟着几人,拐过巷口,便见到了一个熟悉的招牌。
居然又是那家赌坊!
见几人居然将女人背进了后院,她心中有些焦急,加快脚步,跟在后面进了院子。
所幸,似乎没人发现多了两个小尾巴,他们神态依旧,直到在庭院中央的躺椅旁,将人放好。
“多谢几位兄弟!内人身体不好,给你们添麻烦了。”
“嗐,不必言谢,咱们哥几个瞧着嫂子这样心里也不舒坦。”那为首男子回道。
“不知,三哥何时再回来同弟兄们一起玩啊?”
那位三郎眼神闪烁,“以后吧,以后。等她好起来。”
他别过脸,帮女人理了理衣裳,“我若是放着她不管,只顾自己来赌坊快活,还不知街坊邻居怎么说我呢。”
剩下几人对视一眼,其中一人道:“也是,三哥现在算是得道飞升了,可得好好照顾嫂子这位大功臣。”
“嘘!你不想活了?”几人中的为首者面色一凛,斥道。
山溪礼闻言眉头一蹙。
“得道飞升”?“功臣”?
“哒、哒。”
蓦地,二人所处的走廊附近传来一道脚步声,她拉过花衔青,隐匿在一根廊柱之后。
“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这声音有些熟悉,山溪礼回想一秒,意识到这正是那位赌坊管事。
明明只有一人的脚步声,此时却有另一道声音突兀响起,“尚……”
“唰!”
一片树叶急刺而来,山溪礼侧身避过,身形挪移之间,只见一角灰色衣袍飞速消失在廊檐下。
“哟,姑娘,咱们又见面了。”
那位管事仍旧一脸憨厚,束袖短打很是朴素干练,瞧着山溪礼二人竟也不惊讶。
“我听说,姑娘现在已经成妙道行者了,可真是可喜可贺啊。”
山溪礼脑中思绪飞速转过,收敛起面上戒备,笑道:“多谢管事。”
“不知姑娘擅闯咱们赌坊后院,有何要事?”他倏尔声线一冷,直接道。
“也没什么,不过就是在街上遇到了位妇人。”山溪礼望院中央瞥了一眼,那几人现下已经离开了。
“原想着遇上便是缘,帮她瞧瞧疯病,却没想到贵赌坊居然甚是好心。”
她话音一转,“我还以为赌坊中人,都是些凉薄好利之徒呢。”
“呵,那姑娘可说错了,咱们赌坊可是天师盟戍清门主所辖。大家伙兢兢业业,就为了赚点辛苦钱,与‘凉薄好利’四字,可是八竿子都打不着。”
山溪礼:“我也觉得管事所言极是,是我偏知拙见了。”
突然又有人插嘴道,“那可不嘛。”
山溪礼循声望过去,只见金明台和袁丰都在,他们身后则是学院找金明台玩临行弈的几个高年级学生。
“虽然戍清门主平时严肃了些,但他可是出了名的厌恶不正之人。其治下绝不徇私,枉法重惩。”
插嘴之人继续道:“这儿虽说是个赌坊,但说不定比其他正当地界干净得多呢。”
不然,他们的长辈也不会默许自己在春假之时,同金明台等人来这儿寻乐。
“阁下说得是。”山溪礼不欲挑起事端,顺嘴道。
“姐姐怎么也来了?”袁丰忽闪着浅瞳,几步凑到山溪礼跟前。
“没什么。”
袁丰眸光一黯,撇嘴道:“姐姐明明也要出院,却不陪我采买。”
花衔青扯了扯她的袖子,突然出声提醒:“姐姐,你的浴梳还没买。”
“哦对!时候不早了,咱们赶紧去吧。”
山溪礼与花衔青默契对视一眼,随后抱拳行礼:“不叨扰各位公子,我们先行一步,还望海涵。”
她将礼数做得周全,叫人挑不出错处,急匆匆地离开了赌坊。
茶楼雅间。
山溪礼一手挑弄杯中茶叶,另一只手支着头,思索着。
戍清门主为人古板却正义,坊间的确颇受好评。金明台在学院曾言他家“老爷子管得严”,估计便是指的戍清门主。
至于方才在赌坊,她明显表露出自己瞧见了赌坊中人与那女子的举动,管事却毫不讶异。
甚至,他那暗中的手下慌张遁走,他也没表现出一丝一毫的不妥。
难道,真是她想多了?
也的确,大家族豢养暗卫实属常见,被她瞧见也没什么好藏的,算来还是她不知礼节了。
她用茶匙翻来覆去地搅动茶水,有些头大。
要知道她也不是什么逻辑敏捷之人,要不然自己的文化课成绩也不会那般差劲了。
不过,那慧娘之事定有些蹊跷。
毕竟任谁看来,“得道飞升”四个字都疑窦重重啊。
“吱呀。”
门被向外拉开,花衔青款款走进来,“姐姐,马车收拾好了,可以出发了。”
山溪礼猛地嘬了一口茶,站起身来,“走吧!”
茶香甚浓,让她没能闻出他鸢尾香下的血腥味。
而此时另一处,有人眼尖地发现了串在树枝上的肥硕尸体,鲜血正顺着粗粝枝桠,汩汩流下。
“来人啊!有人死了!”
“这不是朱贵吗?他终于死了,可真是大快人心啊。”
……
夜间,山溪礼睁大杏眼,直勾勾地望着天花板,凝神听着隔壁的动静。
待听到花衔青和暖宝终于入睡,她抻了抻手中的一沓符篆。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还得靠笨办法啊。
只见她悄摸推开窗,朝城中疾行而去。
下一章会有一位熟人出现,感兴趣的宝贝们可以猜一下是谁( '? ' )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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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第 4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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