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烬几乎都是开车上下班，还真没对附近的地形熟悉到了如指掌的地步。走进巷子里，他才注意到尽头居然还有个拐角，只是因为背光，平日里很难看见。

他没多犹豫，继续抬脚往里，刚走过拐角看见里面的画面，直接笑出声来，“我今天可真是赶着了啊。”

安德烈一听，就知道这是今天有事做的意思。他快步跟过去，站在林烬身后，抬眼一看，发现巷子尽头居然有一个被捆着压在地上的妖怪，一周围了七八个人类，听见动静齐刷刷朝着他们看了过来。

那妖怪安德烈认得，在附近一家妖怪经营的点心铺里工作。林烬不去那家铺子，因为觉得里面的点心太甜了。但胡斐偶尔会拎着点心铺的袋子回来，每次胡斐都站在书店门口敲敲门上的木牌，示意他出去拿点心。

安德烈拧眉，大致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了。

上次苏洋的事情之后，他便查探过。

自从七年前林烬在这里定居，后续有不少妖怪都逐渐聚集了过来。他们许是觉得林烬在这附近就让人觉得安心了，过来也没什么坏心思，每天都只是本本分分经营店铺或者打工。

但架不住有坏心眼的人，总觉得是外来的妖怪侵占了本地人类的生活工作空间，于是一直想驱赶妖怪们。

“我是不是说了，有什么事情冲我来，你们找他到底有什么用。”林烬脸上的笑颜色挂不住了，厌烦很快浮现出来。他往里走了两步，随手从旁边的废桶里抽出来一根木棍，握在手里掂了掂，“还是因为我一直好声好气地说话，你们就把我的话当耳旁风了？”

被捆着的妖怪可怜巴巴地叫了声林烬的名字，结果下一秒就被旁边的混混踹得惨叫出声。林烬面色一凛，想要让安德烈去巷子口守着，却不想一只空酒瓶直接从身侧飞了进去，准头极佳的在那混混的脑袋上爆开了。

混混捂着脑袋倒了下去，他的同伴也慌乱一片。林烬头疼，回头剜了行动力极强的狗子一眼，训斥的话已经到了嘴边，又被他硬生生咽了回去。

这种时候，再要说那些话，就有点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意思了。

安德烈起了头，这场架已经是不得不打。万幸林烬本来是独自摸爬滚打出来的，而安德烈更是经历过专门的格斗训练，几个混混被撂倒，不过是几分钟的功夫。

最后放走了被为难的妖怪，林烬拎着棍子杵在混混头子的脑袋上，将人压得趴在地上起不来，“你们人类社会没有一点规矩吗？别这么窝囊，下次来找我行不行？”

安德烈站在一旁拆糖吃，手里攥着张亮晶晶的糖纸，想凑近给他烬哥看，又怕他烬哥下意识把棍子抡他脑袋上。他只能把糖纸揣兜里，转眼刚想提醒他烬哥要注意开店时间，就见着有个被他踢得远了的混混居然还爬起来想跑。

“喂，朋友，这样可不行……”

安德烈站直了身体，说话语调还很温和，但因为从特殊部队带出来的习惯，已经是下意识想要对落跑的人下死手。

可他刚刚往前走了两步，却见好不容易爬起来的人又满脸恐惧，踉踉跄跄地倒了回去。

他心里一动，顺着那人的视线回头，却只看见林烬收回了视线，再度低头跟棍子底下的混混说小话去了。

安德烈突然很想耍流氓，想冲他烬哥打口哨。

但毫无疑问，真要那么做了的话，他只能吃到他烬哥的嘴巴子。

等到收拾好突发事件，他俩才再度往店里走。出了巷子，安德烈终于有机会给林烬看他兜里装着的糖纸，“这个很好吃，我们买一点放在店里吧，可以让客人拿。”

林烬扶额，想问问安德烈是不是心太大了，居然现在还想着糖。趁着还没到店里，他伸手掏烟，烟盒还没打开，一粒糖先被塞进了嘴里。

富有层次还掺着果香的甜味在嘴里蔓延开来，林烬慢半拍地扭头，看见安德烈不知道为什么，居然脸红了，他困惑，“你脸红什么？”

安德烈摇摇头，只是问：“好吃吗？我买一些放在店里吧。”

林烬点点头，认可了糖的味道，又问：“这个多少钱一斤？”

安德烈沉默半晌，没敢告诉林烬这个糖都按五十克一份这么卖。

他含混回答：“很便宜，我都没有钱，你知道的啊。昨天随手拿的，好像十二块一斤吧。”

早上历经波折，书店好不容易才开始营业。因为胡斐帮忙在店门口立了小黑板，到点之后，客人们来得也很快。安德烈极为专业地做好了所有的准备工作，眼看着客人们快速填满了店里的位置，他站在林烬旁边，给林烬递了一个邀功的眼神。

林烬：“眼睛抽筋了？”

安德烈：……

没关系，又不是什么大事情。他认识林烬这么久了，难道第一天知道林烬是这种冷血无情的妖怪吗？

他知道林烬是冷血无情的妖怪，但没一会儿，又忍不住凑到林烬面前去，“我才发现，刚刚在巷子里，我居然受伤了！”

林烬拧眉，这次是真的上心了。他视线游移，把站在身边的狗子从头看到脚，困惑地问：“怎么了？要不要去医院？”

“你看！”安德烈手腕一转，露出来掌缘蹭得发红的痕迹，丝毫不顾林烬已经黑了脸，“这个是不是要吹吹？”

林烬：……

林烬面无表情，从桌子底下抽了一叠废报纸卷成筒。他一手紧紧握着，因为过于用力，指节都绷出白痕来，但又碍着这是在店里，没办法闹出大动静，所以不能真的抽得傻狗哭。

所以这只傻狗是吃准了他没办法在店里行凶是吧？

林烬只能反复地深呼吸，试图平复被傻狗欺骗的怒火，但很快，他就意识到自己还是有整治傻狗的办法。

“安德烈。”

安德烈乖巧扭头，差点要冲他烬哥“汪”一声。

“今晚你睡沙发。”

安德烈睁大眼睛，满脸的委屈和不可置信。他站不住了，直接在柜台后面蹲下去，而后捉着林烬的手贴在自己脸颊上，可怜巴巴地眨了眨湿润的眼睛，“你不讲道理！”

林烬：“所以你明晚也在沙发睡。”

安德烈惊恐，“我闭嘴还不行吗！”

店里是待不下去了，否则安德烈很怕自己会接着冲林烬叫。他气冲冲地走了出去，蹲在店门口给自己唯一的朋友泽维尔发消息，控诉林烬让他睡沙发的事情。

他声情并茂地把林烬的所作所为再度渲染了一番，末了又对泽维尔强调，“但是你不要说他坏话，我爱他，我们感情很好。”

出行中的泽维尔看了眼手机，又满脸惨不忍睹地把手机塞了回去。他发誓，他这辈子都不会碰爱情这种恶心的东西。

在泽维尔的印象中，安德烈一直是很聪明很冷静的狗。他从来没想过，安德烈到了林烬身边，就变成了彻彻底底的傻狗。

他叹气，扭头看了眼窗外飞速后退的荒芜，拍了拍副驾驶的人的肩膀，“麻烦到地方叫醒我。”

泽维尔一早出门，等到达目的地，已经是傍晚。他下车，跟着导航又走了半小时，才终于找到了自己此行要见的人。

眼前的人从外表看，已经年纪大了，无论是雪白的发，还是脸上堆叠的皱纹和浑浊的眼睛，都是年老之人才有的特征。

但泽维尔一掀唇角，笑了，“徐老先生……还是我叫你徐哥比较合适？”

话音落下，泽维尔丝毫不顾眼前老人的戒备，抬眼确认了一遍老人背后的屋子，“要不请我进去坐坐？有些话在外面不好说，您应该也是清楚的。”

徐爽握着门把的手紧了紧，佝偻着的身子艰难地后退了两步，让面前的年轻妖怪可以进屋来。

他躲了太久，名字和容貌被他一并舍去，但他知道，这些办法都是无用之功。只要人还没有从这个世界上消失，那要找他的，只要有心，总归能找到。

但饶是如此，徐爽依旧不想认命。他拄着拐杖回到屋子里，坐下的时候裤腿往上一耸，两只脚腕上狰狞的烧伤便跟着露出来。

“我也是受害者。”

这是徐爽对泽维尔说的第一句话，但泽维尔并没有在意。他的姿态闲散放松，就算坐在阴冷的屋子里，也面色自然，像是回到了自己家里。

等到确认了屋子里没有危险，他才将注意力集中到坐在对面的老人身上，“你真应该庆幸过来拜访的是我，要是我朋友，可听不得这话的。”

安德利是只疯狗，尤其碰到和林烬挂钩的事情，简直是十头牛都拉不回来的犟种疯狗。要安德烈听见这话……

泽维尔偏头想了想，觉得徐爽应该庆幸自己的人类身份，因为把人类变成食材是犯法的。安德烈为了和林烬在一起，就不会想进监狱或者被击毙，所以他不会像对那些妖怪一样，把徐爽也变成食材。

“我们坦诚一点，不必要的辩解的话就省省。”泽维尔打开记录仪，放在了桌面上。暗淡的红光断续闪烁，饶是他没有经历过那段往事，也下意识地心沉了沉，“先来说说，你是这么变成这样的。”

泽维尔很早就进了特殊部队，九年前万众生物的爆炸事件，他是随队过去的成员之一。他亲眼看着整个实验基地在大火中消失，所以他无法理解，怎么有一个人类，能够从中存活。

又是为什么，这个年轻人类突然就老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