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化的那几天格外冷。
在家拼命补习了几天养猫知识的沈扶风,看着出了太阳的窗外晴天,做了一个决定。
正在晒着日光仔细给自己梳理毛发的苗伊,听着小小沈在隔壁房间打了个简短的电话,又拿了个帆布包向自己走来。
起初并不以为意,以为里面又装着什么吃的,刚想喵一声表示自己不爱吃鸡肉要吃牛肉罐头,就被蒙头装进了帆布包里。
急急忙忙将头探出包,一句抱怨的喵呜还没骂出口,苗伊已经被小小沈从头到脚用一条厚围巾包了起来裹成了木乃伊。
“这样应该就不冷了。”沈扶风欣赏着面前被自己裹成蝉蛹的小猫,满意地点点头,背上包就走出了门。
这围巾又密实又厚又大,苗伊在里面左踢右踹,上抓下挠,可惜猫形态实在太过弱小,折腾到气喘吁吁都没有挣脱分毫。
正当她在考虑在帆布包里突然变成人形会不会把沈扶风当场吓疯的时候,那背着自己的脚步左拐右拐,终于停在了一扇玻璃大门前。
“你好,我是刚刚打电话来预约的沈扶风,我想给最近捡来的小猫体检一下。”
沈扶风对坐在柜台里面的女人说道。
“好的,您好,有接收到预约哦,请问您的宠物叫什么呢?我们这边需要登记一下~”女人热情地展开公式性的笑容。
“唔。”沈扶风这才想起,好像没有给这只捡来的小猫取名字。
她低头望向正在帆布包里努力抬头四处张望的小猫,脸好像都比刚来的时候圆了一点。
“她叫小黑猪。”片刻迟疑,沈扶风冲前台接待护士说道,“是能吃能睡的一头健康小猪。”
苗伊突然停下了观察环境的举动,她静静地看着沈扶风高高兴兴的侧脸,思考了一下怎么才能让她死的稍微痛苦一些。
正当她想到把沈扶风吊起来抽的画面时,医生从诊室里探出头来:“是小黑猪的主人吗?请进。”
还是直接抽死吧,不需要留余地了。
苗伊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包裹着四肢的围巾被解开,医生有些责怪地对沈扶风说:“下次不要把小猫绑的这么紧,小黑猪呼吸都急促了,小心应激。”
“小黑猪”本人现在正在呼吸急促地盘算着把医院砸了更快还是把面前两个人抽死更快。
沈扶风点点头:“嗯,下次一定注意。麻烦看看小黑猪有没有什么身体问题。”
苗伊都想当场变成人跟这两个语出惊人的玩意不死不休了,自己的嘴巴却突然被一双手强行掰开,医生侧过头粗略地看了眼她的牙齿,松开了手:
“没想到这个小猫外表就三四个月大,牙齿看起来起码有……嗯……不好判断,总之年纪不小了。”
医生略带些疑惑,迟疑着说:“你这只猫……是不是有侏儒症啊?”
苗伊感觉世界都安静了。
上一次被羞辱到这个程度还是上一次,她难以置信地望着面前这个一本正经的医生,又转头看了看正在点头表示同意的沈扶风。
已经想不管不顾地直接变成人形把他俩手撕了。
“对了,这么大年纪了应该做个绝育,对小猫好。”医生的眼镜泛着白光,“最近正好没什么预约,你看等会检查完没事的话,要不要这两天约个时间把绝育做了。”
“绝育?是小女猫要开刀的那个吗?”沈扶风回想着自己最近几天从网上学到的养猫知识。
医生点点头:“对的,要割除一部分……”
后面的部分苗伊已经听不下去了,只感觉耳朵里嗡嗡的,血液一下下大力冲击着鼓膜。
所以对自己的好都是骗人的吗?
给自己洗澡喂自己吃东西搂自己睡觉,就是为了把她骗到这里来开刀宰了?
光是杀了还不够,甚至还要在动刀之前这样羞辱自己一番?!
好好好。
好你个沈扶风。
你和那些人又有什么不同?
苗伊的眼泪在眼眶了转了又转,终究是没落下来,回想起这段时间沈扶风的虚情假意,直感到恶心。
护士已经带着仪器去准备,另一个护士进了房间来准备带“小黑猪”去抽血化验做检查。
小黑猪却将身一扭,灵活地从医生问诊台上借力一蹬,蹿到沈扶风抱着的臂弯里。
小小沈还以为是小猫害怕护士,正想摸摸头安抚几下。
那小猫却一口狠狠咬了沈扶风的手腕,然后以极快的速度蹿出门外,趁着门外有人推门的空档,三两步冲出了医院,最后看了一眼从医院里飞奔出来的小小沈,当即转头消失在了草丛里。
沈扶风捂着手臂追出来,翻遍了草丛、望遍了树杈,遍地都是雪化后的水渍,泥泞不堪,哪还留得下小小猫咪奔跑过的痕迹?
……
*
“……所以你当时为什么突然咬了我一口就跑了?”沈扶风认真地问着坐在她对面的苗伊。
还不等得到回答,便自顾自絮絮叨叨说了起来:
“那年冬天真的很冷,你突然跑走,我担心得不行。在医院周围到处找,还拉着医生护士跟我一起找。”
“恢复上学了以后也天天喊上同学到处找,还在附近贴了很多寻猫启事。上网搜了很多试验了很多剪刀找猫法、画圈招猫法等等,全部石沉大海。”
“后来我只能告诉自己这是一场梦,雪化了就消失了的梦。要不是看见小黑猪留下的几根猫毛还在毯子上,我真的以为自始至终都是我独自一人……幻想出了一个小猫来陪我。”
再次听到“小黑猪”这一惊世骇俗的名字,苗伊实在忍不住狠狠掐了下沈扶风的胳膊:
“你到底为什么要给我取这么难听的名字!想我当时貌美如花刚刚成年芳龄一百五,你和那个医生一起喊我侏儒症小黑猪!”
越说越气,甚至有泪花开始闪烁起来
“还有,你把我捡回家照顾我,莫名其妙对我那么好,摸我这摸我那的,吃了我那么多豆腐,却突然要跟别人一起拿刀子伤害我,到底什么意思!”
“伤害你?我何曾想过要伤害你……?”沈扶风一脸莫名其妙,“吃豆腐更是从何说起……”
“不过小黑猪这个名字确实不太合适,我给你道歉。对不起。”
曾经给小猫多比强行要取名叫马桶的苗伊,脸不红心不跳地点点头:“行吧。本喵恶霸的名字响亮又好听,方圆百里内谁敢直呼我大名?你当时不敢喊也是很正常的,理解。”
“但是开刀绝育切东西这事,我绝不饶你!把我骗到医院跟黑心医生一起要噶我腰子是吗,你们人类的新闻我天天看,别想唬我!”
“你的小猫腰子噶了有什么用……绝育只是让你,嗯,不会生小小猫了。是对宠物猫的一种防病手段,很多医生会建议做的。”沈扶风斟酌着遣词用句,慢吞吞地说。
苗伊显然没有接受这一说法:“我好好的,为什么要把我的东西从我身上切走?而且说什么生小小猫,我可没喜欢过任何雄性物种,莫名其妙!”
听到她这句话,沈扶风不知为何心里有些高兴:“……其实当时也没有立刻决定要把你绝育,只是医生的建议而已。你说没喜欢过雄性生物,是真的吗?”
“少在这嬉皮笑脸的!”苗伊狠狠瞪了一下突然挂起了灿烂笑容的沈扶风。
不嘻嘻了。
“那你为什么又决定回来找我?”沈扶风调整了一下表情,又问。
望着她那双灼灼似月,仿佛永远饱含深情的眼睛里透露出的认真,苗伊却撇过头不敢看她。
要怎么说,眺望着她归家的路那么寂寞,那灯光在她家中亮了几下又复归黑暗,看她在漆黑一片的窗前久久发呆。
要怎么说,那几个冬夜温暖着她的体温,一直在漫长的十年里灼烧着她的五脏六腑。她无数次在人群中以人类的形态和她擦肩而过,却不敢伸出相认的手。
她怕,怕自己是个妖的事实会吓到这个普通的人类。
更怕,怕自己心中的这个人当初真的准备要伤害她。
害怕得到答案,又害怕不知道答案。
一些疑问和一点眷恋,在心底里痴缠了十年,最终化成了树枝尖上的一滴露水,在几个月前,滴落在了沈扶风归家那天的窗台上。
她用了好大的勇气转头和沈扶风对视,这一眼,却花了她十年。
“虽然当时你在一边傻笑一边扇自己耳光……害我吓一跳从窗户上摔下去……太莫名其妙了……”苗伊嘀嘀咕咕地小声腹诽。
“嗯?”沈扶风还在等一个答案。
“回来找你报仇啊!你想把我开膛破肚,我过来想把你掐死也是情有可原吧?”苗伊整理了一下心情,理直气壮地抱着手臂趾高气昂地回答道。
“有道理……等等,你什么时候还想把我掐死过??”沈扶风沉吟良久,突然抬头一句追问。
“!!!”苗伊抬起脚快步离开了现场。
浴室里,当年沈扶风雪中摔了一跤带回来的浴盆,还静静地靠在墙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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