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称呼的问题,一直到云舟抵达天荒城,二人都没能能争论出个结果来。贺楼茵依旧笑嘻嘻时不时闻闻、闻闻的喊着,闻清衍则毫不客气的以贺贺回敬她,却换来她“你笑得好难听哦”的嘲讽。
于是闻清衍最终落败。
贺楼茵取得了这场称呼保卫战的胜利,迈着得意的步伐往天荒城中走去,走了两步后又倒退回闻清衍身边,胳膊肘捅了捅他,“天荒城城主家在哪?”
闻清衍没回答这个问题,反而问她:“你带了南山剑宗的印鉴吗?没有印鉴的话,我们大概率进不去城主府。”
贺楼茵问:“什么印鉴?”
闻清衍解释:“就是能证明你南山剑宗弟子身份的东西。”
贺楼茵疑惑:“我人就站在这里,还不能证明吗?”
闻清衍突然不想说话了,他沉默着给她指了路。
正值春季,天荒城中同光大道两侧种植的垂丝海棠迎着春光盛开,微风一吹,粉色的花朵晃悠悠从枝头飘落,没一会儿就落了贺楼茵满身,她轻轻掸去肩头落花,又晃了晃脑袋将头发上的花瓣甩掉。
闻清衍慢悠悠跟在她身后,听着硬底云靴踏在青石板上的嗒嗒声,盯着她的乌发上几朵顽强的海棠花发呆,贺楼茵察觉到落在身上的目光,回头不满的瞪他:“你为什么一直盯着我看?”
闻清衍:“你又走错方向了。”
贺楼茵还没来得及思考自己哪里走错了,闻清衍已经快步走到她前方,“跟着我。”
嘁。
贺楼茵在他背后龇牙咧嘴做了个鬼脸,小声嘀咕:“就你认路!”
有了闻清衍的带路,贺楼茵很快就出现在了城主府门口,城主府大门紧闭,她扬了扬下巴,示意闻清衍上前敲门,她则在门口的石狮子旁找了块干净地方坐下,托腮望着天空发呆。
这是她醒来后第一次离开南山剑宗这么远,一会得写封信给师尊,不然她老人家又要担心了。
哦对了,还得再写封信给苏长老,叮嘱他有空最好去北修真拜访一番,偷学一点人家的道法,毕竟他的命算得一点都不准,她在蜀黎山压根没找到她情劫的应劫之人。
……
贺楼茵想着想着便开始犯困,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恰好不懂事的春风将一朵海棠花吹进她张开的嘴里,贺楼茵无意识咬了下,尝到一股苦味后,呸的一声将花吐出。
又想吃糖葫芦了。
她正准备招呼好仆人闻清衍跑腿,好仆人已经出现在了她面前,并告知了她一个令人失望的消息:“我没有印鉴,守卫不让我进去。”
贺楼茵嘲讽:“你不行哦。”她起身拍了拍闻清衍的肩膀,故作高深说,“接下来就看你主人我的吧。”
闻清衍面无表情,对她做了个请的手势。
片刻后,贺楼茵一脸愤懑不平的回来了。
“我说我是南山剑宗的,弟子令牌都给他看了,他居然跟我说城主府不允许剑修进去!”
“剑修怎么了!剑修得罪他了?”
贺楼茵生气的踹了石狮子两脚。
闻清衍为那只无端被踹裂开的石狮子感到可怜,同时庆幸自己有先见之明的给城主府门口那块“剑修与狗不得入内”的牌子施了障眼法,不然以这人一点就炸的性格,搞不好要大闹一场城主府。
贺楼茵发泄完后走回闻清衍面前,忧愁说:“现在可怎么办呢,闻闻。”
“说了别喊我闻闻!”闻清衍纠正她,看了看渐黑的天色,“先找地方住吧。”
他可没有露宿街头的爱好。
“哦。”
闻清衍走在前方带路,天荒城做为大陆最繁华的城池之一,物价自然比小城镇昂贵,他依稀记得较为偏僻的城东处有一座比较便宜的客栈。贺楼茵给了他四枚金叶子,两枚买了糖葫芦,一枚买了晕船药,还剩一枚,也不知道够不够住上一段时间。
闻清衍摸了摸手中的仅剩的一枚金叶子,有些忧虑。
也许,得想个办法赚些银钱了。
……
“这么破,我不要住这里。”
贺楼茵站在客栈门口,表情嫌弃,死活不愿踏进半步。
闻清衍:“我的钱只后住这种环境的客栈。”
贺楼茵用衣袖捂住鼻子,脑袋往角落布满灰尘与蛛网的客栈里探了下又飞快收回,扯着闻清衍的袖子将他拽出,“我有钱我有钱,赶紧带我去这城中最好的客栈。”
闻清衍走了两步后就不肯动了,贺楼茵闹不懂他,“干嘛,难道你想反悔?”她紧盯着他,“说好了当我一个半月的剑仆,少一个晚上都不行!”
“我没有反悔。”闻清衍平静说,“我只是觉得,我们晚上不一定要住一起,你可以住你喜欢的地方,我住在这里,等明天再去找你一起行动。”
贺楼茵不愿意,“可你晚上还得替我养剑呢!”
她在云舟上晕了三天的船,下船了才想起要让闻清衍替她养护本命剑这件事。
闻清衍愣住:“养剑?”
“对啊,对啊。”贺楼茵拉着闻清衍往前走去,边走边说,“你长得这么好看,我的剑肯定很喜欢你。”
闻清衍疑惑的间隙,已经被她拉到了天荒城中最繁华的酒楼中。
贺楼茵手一挥,豪爽道:“我要住你们这最好的房间。”
拨弄算盘的店小二抬头打量了这豪爽发言的女修士,见她身穿云鲸绡,腰悬鳞光缎,脚上的硬底云靴还嵌着几颗东珠,心知来了大客户,立刻扔了算盘换上灿烂笑容迎上去:“客官要几间?”
“两间,我要一间临街的,他随便。”贺楼茵随口说。
说完后打了个哈欠上楼了,走到二楼时,趴在栏杆上朝闻清衍露出一笑:“晚上记得来我房间哦。”
闻清衍强迫自己忽略店小二异样的目光,随意选了间离贺楼茵的房间最远的,匆匆上楼了。
他绝对,绝对不会去找她的。
……
贺楼茵往房间里下了几个禁制,从怀中拿出白鹤令观察了会,蓦然笑了笑。
她划破食指,一滴殷红的血珠落在白鹤令上。霎时间,白鹤令中爆发出数道流光,贺楼茵将流光收入体内,闭眼感受着这些流光在身体里的运行轨迹。
大约过了三刻钟,贺楼茵睁开眼。
无事发生。
……
闻清衍靠在窗边,望着天荒城中的万家灯火出神,晚风扬起他浓密乌发,也吹得青衣猎猎。
突然,一只青色雀鸟出现在了窗户边,幽绿色的鸟眼盯着他看了几瞬后,竟是直接口吐人言:“闻闻,去帮我买几串糖葫芦。”
“不去。”他回完直接将青鸟拍散。
过了会儿,青鸟又出现了,还是那个熟悉的声音:“闻闻,你不去的话,我只好将我们的主仆契约抄写一百份撒到天荒城中了。”
“你也不想身败名裂的吧?”
呵呵。
一阵风飘过,窗边已经空无一人。
……
威胁完闻清衍后,贺楼茵顿感心情愉悦,她一头倒进铺着柔软被子的床上,整个人呈“大”字型趴着,将脑袋埋在羽毛枕头上,手指头无聊的抠着床头木板。
无聊了一会儿后,突然想起来正事。她摇了摇房间的铃铛,唤店小二送来一些笔墨纸砚,卷起袖子开始提笔写信。
一封给师尊。
一封给大师兄。
一封给三师姐。
还有一封——贺楼茵没有署名,她将这封信装入信封并用剑意设下封印,确保除了收信人之外的人打开这封信都会被剑意所伤后,才将它收入袖中。
桌上还剩了些信纸,贺楼茵直接用剩下的墨水在纸上画了一个大王八,并写上了闻清衍的名字,随后打上一个巨大的叉。
画完后笑眯眯的欣赏了一会,又团成一团从窗户中扔了出去。
……
天荒城的夜晚热闹非凡,长街灯火摇晃,喧嚣声不绝于耳,闻清衍只觉得吵闹,他脚步匆忙穿梭在人群中,突然半空中一个乌黑的团状物直奔他而来,眼见躲不开了,他选择优先护住怀中糖葫芦,好在是个纸团,没造成什么伤害。
他揉了揉脑门,心想谁这么没素质,提起一脚将纸团踹开。
纸团咕噜噜滚了一段路后散成一团,边角依稀露出一个“闻”字。
闻清衍好奇走上前一看,赫然见到一只的王八和歪七扭八的“闻清衍”三字。
不用想也知道纸团的主人是谁了。
他捡起纸团,掸去尘土后叠好收入怀中,决定去与贺楼茵理论一番。
……
贺楼茵倚在窗边看风景,天荒城的热闹与南山不同,具体来说是比南山多了些活人味,比贺楼家更多了些人情味。
她的目光落在卖糖人的小摊前,一个妇人牵着一个约莫三四岁的小女孩在卖糖人,小女孩太矮了,她脚尖踮了又踮,仍是看不清摊位上的糖人,妇人干脆弯下腰将她抱起,眉眼弯弯:“妞妞喜欢哪一个?”
小女孩歪着脑袋思考了一番,伸出稚嫩的手抓住了其中一个蝴蝶状的糖人。
妇人微笑着掏出银钱,接了糖人递给小女孩,小女孩顿时呀呀咧开嘴角笑着。
贺楼茵看了她们很久很久,久到二人的背影在长街尽头与夜色融为一体,她的目光依旧没有收回。
她有些难过的想,她一次也没吃到过母亲买给她的糖人。
门口传来敲门声,将她的思绪打断,贺楼茵轻眨了几下眼,问道:“谁?”
“是我。”闻清衍说。
“进来吧。”
外面沉默了下,“你门上有禁制。”
“哦。”
贺楼茵打开门,门口那个方才被她画成王八的青年怀中揣着几串糖葫芦,除了山楂的,还有各种水果的。
“怎么买了这么多?”
王八青年说:“我又不知道你喜欢吃哪种口味的,干脆都买了,省得你折腾我跑来跑去。”
贺楼茵接过一串糖葫芦咬了下,甜腻的口感在口腔中蔓延开。
她边吃边盯着闻清衍的脸看,心想:真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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