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初摸了摸鼻子,他怎么莫名有点心虚,朝霁月走了两步。
霁月伸手推了下一脸严肃的李天昂,“天昂哥,没事,一件棉袄罢了,回头再买就是了,反正没几日也开春了,马上就回暖了。”
“再说,你胡说什么?不打猎?当心李叔扒了你的皮!”她将衣服脱下还给李天昂,“把衣服穿上,你伤刚好,别又着凉了。”
这天昂哥反应也太大了,沙沱镇地处边境,民风彪悍,河边浆洗衣服的姑娘们干急眼了,撸起袖子的也大有人在,也无人在意,最多有地痞流氓走过调笑几句,也被姑娘们的母亲用洗衣的棍棒打走了。
别说她这个现代人,还只是领口被扯开一些,这二人的反应好像她被那齐大壮怎么了一样。
“还有你啊!”霁月转头数落起阿鲲,“我忍了他这么久,就是不想跟他撕破脸,你倒好,上来就给人扔出去了。”
“那种人,有什么好忍的!手起刀落砍了就是!”
“你…”
“阿鲲这话对!”李天昂正了正神色,“霁月,如果我们家的营生要靠你这样委曲求全来换,我爹也不会同意的。”
“也不至于吧。”她觉得齐大壮就是胖了点,其实心地也不算坏,也没真的对她怎么样,嘴巴上说两句不痛不痒的,“我自己可以处理。”
医院里比他还难缠的病人排成队,怕是可以从门口排到东街街尾,她作为一个实习医生,被这种疾风骤雨都轰打习惯了,这个毛毛雨的程度。
“等他瘦到150斤以后嫁给他,就是你的处理方法?”她终于把身上那件碍眼的衣服脱了,还有肩上那只碍眼的手到底什么时候舍得拿下来!
南初走近霁月身侧,嘴上虽然对着霁月发问,眼睛却是盯着另一侧的李天昂。
李天昂看着南初的眼神,他是男人,他太知道男人这种眼神的含义了,这阿鲲对霁月怕是起了心思,不过那又怎样,他只是霁月的病人,一个过客。
霁月抬起头,看看阿鲲,又看看天昂,隐约觉得气氛有点焦灼,开口道,“我框他的,你看他像是能瘦下来的样子吗?”
推人二人一把,“你俩别在这摆pose了,正好今日天气不错,天昂哥你帮我把地窖里的药材都搬上来,阿鲲,你把墙边的架子都摆出来,我要把药材再晒晒,前阵子天气不好,可别发霉了。”
霁月当初买这个小院子,一是图它便宜,二是安静又离李家劲,三就是这个地窖。
这年头的挖掘设备要挖这个地窖可不容易,她怀疑当初卖房的牙人都没来实地看过,根本不知道这还有个地窖,她来看的时候兴奋的手都在哆嗦,生怕这漏被别人捡了去。
天昂习惯了霁月时不时冒出来的奇怪词语,转身往地窖走去。
南初看了她一眼,也没细究,将围墙边叠起来的十几个架子,一一展开,在院中摆放好。
霁月将药材一一铺开,仔细翻看着。
南初看着在院中铺的满满当当的药材,其中最多的人参,铺了满满的五个架子,每一根都比他手指还粗,根须粗长,即使他不懂药理,也看的出来,这些都是上品。
“你们有这样的药材,怎么还会过得……”南初停顿了一下,“这么拮据。”
“霁月嫌这里的铺子太小,给的价格太低,她说等明年要把这些药材带到富裕点的城镇去卖,能卖更高的价格,我们也都觉得,这些都卖了,未免太惹人注意了,现在不安生,她一个姑娘家,家里若有太多的现银,恐有杀身之祸,便也就随她去了。”李天昂拖来凳子,在廊下慢悠悠地坐下来,“没想到,她存着存着,现在有这么多了。”
“她的医术跟谁学的?”这样的年轻的小姑娘,没有高人指点绝不可能有这一身医术。
“不知道,”李天昂的眼神闪过一抹不忍,“我爹在苍梧山下的破庙里捡到她的,那会她几乎只剩一口气了,我爹说她脸色明明是将死之人的面相,但那双眼却充满了对生的渴望,就像一匹刚从山洞中探出头来的小狼,后来躺了好两个月才能下地活动,我们也没问过她身世,现在这个世道,多的是家破人亡的伤心人,没什么好问的,不过现在,阿月就是我的家人。”
“不要对她好奇,我们不知道你从哪里来,不关心你是谁,等你伤好了,你就离开沙坨镇吧,这里不属于你,同样,霁月也不属于你。”天昂站起身,看着倚靠在门边的阿鲲正色道。
“不属于我?”南初唇边勾起一抹笑,抬起的双眼凉薄却又带着一抹狠厉,“那你呢?”
天昂顿了顿,转身看着在阳光下忙个不停地霁月,“我?我只是她哥哥。”
“最好是。”
正忙着,门口传来几声轻轻的叫声,像小猫一样,若不是此刻院中安静,真的无人听到。
“霁月姐姐,霁月姐姐。”是隔壁的二丫,不过七八岁的样子,手里抱着一颗大白菜,比她脑袋还大。
“二丫来了,怎么啦?有事找你霁月姐姐吗?”天昂走过去,一把拿起二丫怀里不停往下掉的大白菜。
“昂哥哥,我娘让我给月姐姐送菜来,我爹不知道的,你们不要告诉他哦。”二丫偷偷往身后看了一眼,伸出食指往嘴上轻轻地嘘了一声。
“二丫妹妹,你怎么这么厉害啊,这么大颗菜都抱的动,快进来,月姐姐给你拿好吃的。”霁月放下手里的药材,将人牵了进来。
趁着二丫吃糖的功夫,霁月轻轻拉起二丫的袖子,左右看了看,见没有异常,又笑了起来。
抓了一把干果,往二丫兜里一塞,“这给你的,别让你爹和哥哥看见了,你藏好了,吃完了就来找姐姐。”
“嗯。”孩子嘴里含着一颗糖,脸鼓起来,原本瘦弱的小脸,竟也看着肉嘟嘟的。
“玩去吧。”二丫捂着口袋,跑出了院子。
药材晒了几日,霁月打包了一部分送去了药材铺,李掌柜大约是最近心情好,多给了10个铜板,笑的嘴角压都压不住。
这份快乐在看到家门口的齐大壮时戛然而止。
“齐大壮,你又堵我这做什么。”霁月一把拉开靠在门扉上的人,她这门哪里受得住他的分量。
“月妹妹,”齐大壮脸上是从未有过的紧张,“我有要紧的事告诉你,昨日我家来了十多个城里的官兵,带着这么老长的刀,凶神恶煞的,我看我爹鞠躬哈腰的把人迎进书房去了,我好奇就趴门上偷听了会。”
“捡要紧的说。”霁月不耐烦地打断了他。
“他们是来找人的,找一个这么5尺5寸高的富贵相的男子,说身上应该还有带伤,我从门缝里偷偷看了一眼画像,跟……”齐大壮伸手点了点院内,“画像上那人跟那天把我拉出门的那个男子,长的一模一样。”
霁月脸刷地一下变的雪白,拉着齐大壮的手忽的用力,“当真?”
“月妹妹,你松开我,疼死我了。”月妹妹看着瘦小,怎么力气这么大,“当然当真,我看的可清楚了,不过画像上的男人衣着华贵,一看就是那种富家公子,你们家这个寒酸了点,但是那张脸一模一样。”
霁月松开手,拍了拍齐大壮的肩膀,“齐大壮,你的这个人情我记下了,这个事情,不能跟任何人说,知道吗?包括你爹。”
齐大壮憨憨地点头,“我知道,月妹妹你交给我的事,我啥时候办砸过,嗯~除了减肥。”
“月妹妹,那……你什么时候跟……”齐大壮看着眼前砰地一声关上的木门,喃喃道,“跟我去玩……”
霁月两步冲进南初休息的小房间,一把拉开南初身上的被子。
“快起来,有官兵在找你。”霁月手脚迅速地收好房内四散的衣物,将那天的几张银票塞进包袱内,顿了顿,又回到自己房内,掏出柜中的存钱罐,咬了咬牙,将钱全部拿了出来。
“我带你去山上躲一下,这些官兵搜查过了,没找到人自然就撤了,如果回不来,你就拿着包袱从山上的小路下山,沿着那条路可以一直走到沙坨城,城里可以雇马车,后面就靠你自己了。”
霁月看着呆愣在原地,面色不佳地阿鲲,用力拉了一把,“走啊,你小命不想要了?”
霁月带着南初躲进了一处隐蔽的洞穴中,那是她无意间发现的,洞穴前面被藤蔓遮盖住,如果不走近细看,几乎跟崖壁一模一样。
洞穴又窄又深,只能让一人勉强通过,霁月走在前面,南初将洞口的足迹和藤蔓恢复原样后,紧紧地跟在眼前瘦弱的身形后。
走了一会,他伸手拉住眼前人的手腕,声音带着一些嘶哑,“霁月,别往里去了,这里,够了。”
冬日里,这样的洞穴,近洞口处还有些光亮,更往里去,几乎黑的仿佛没有尽头,怕是会有兽类藏匿在深处冬眠。
“嗯。”霁月转过身,借着洞口漏进来的一点点光亮,看着眼前的阿鲲一副面色沉重的样子。
“害怕了?没事的,这些官兵找不到,自然就回去了,这个山洞隐蔽的很,除了我,没人知道。”
黑暗中,女孩狡黠的目光仿佛仿佛黑暗中的烛火,南初忍不住将手握得更紧。
“为什么要救我?”声音几乎带着一丝哽咽。
“哪有这么多为什么?想救便救了,不是什么事都需要原因的呀。”
不需要原因吗?皇兄与他疏离的时候,他也问过皇兄为什么。
曾经与他亲密无间的南辰也告诉他,不是什么事情都需要原因的。
那时,他不过十四岁,他只知道从前与他兄友弟恭的皇兄变的冰冷疏离,眼里是他看不懂的恨意。
四年过去了,还是一样的话,却是那么地温热。
二人靠在石壁上,都没有说话,洞穴中安静得几乎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声。
“明哥,咱们怎么就这么倒霉,二队就能在下面的村里吃香的喝辣的。”洞口传来的声音惊的霁月几乎跳起来,二人互看了一眼,眼里满是谨慎。
南初竖起手在嘴边“嘘”了一声。
“咱们就得搜这破山,又冷又累的。”窸窸窣窣落叶被踩碎的声音,听起来,似乎有五六人。
南初往洞穴口走了两步,从藤蔓中望向声音来源处,数了下,大约7个人。
来人穿着沙坨城县衙的官服,拿着砍刀四处砍着及膝的草丛,说是来搜查,人却都围拢在一处。
南初放松下来,好在来的只是当地的衙役,搜索也不甚认真,即使被发现,他也能轻易撂倒这几人,只是,他若是出手,他的消息就再也瞒不住了,怕是再也不能再留在这里了。
霁月贴近南初,踮起脚,几乎是趴在他背上,低声问到,“怎么样?”
南初摇了摇头,抬起头往里点了点,霁月往后退了两步。
“来的是你们当地的衙役,搜的不太认真,应该没问题。”
洞外传来衙役,大约是衙役头头的声音,“好了,都别发牢骚了,给你们透露个消息,上边说了,找到这人,能有500两赏银呢!”
“真的?这什么人啊?犯啥罪?”
“不知道,上边只说必须要活口,估计不是简单的案子。都别发牢骚了,赶紧四处找找,找完没有,明天还要去隔壁村呢。”
“收到,老大!这500两必须是咱们一队的!”
洞穴外时不时有脚步声靠近,霁月只觉得落叶被踩碎的声音仿佛雷落下一般响。
这样不行,他们再绕几圈,被发现也不过是迟早的事情。
霁月垂着眼,忽的想起刚上山时看到的一丛野草,眸光一亮。
她拉起南初的手,伸出手指在他宽厚的掌心写了几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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