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份的A市已经有些潮热，程净下飞机之后更觉得头昏脑涨，他暗下决心以后绝不进行长途飞行。

拿了行李之后程净就往司机通知的地点走，却在车边看到了他的哥哥。

他顿了一下，而后装作自然地走了过去，轻轻叫了一声哥哥。

喻加程看着他有些单薄的身形，皱了皱眉，不过没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伸手想帮他拿行李箱，程净却不着痕迹地避开他，将行李箱交给了待在另一旁的司机。

喻加程微愣，然后缩回了手，率先一步上了车。

机场到家里有不短的路程，足够喻加程仔细观察程净那些他错过了的变化。

上次见面时，程净还没这么瘦，那次受伤简直让他一朝回到解放前，迅速的就消瘦下去了。

皮肤也更白，大概是忙着课业没空出去活动，不过程净一向喜欢懒洋洋地宅在家里，和课业的关系或许不大。

五官没有太大的变化，但是喻加程看着他的侧脸，莫名想到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那天是个大雨天，也是喻坤和程书兰去福利院做慈善的日子。以往他们并不会带着喻加程去，只是那年夏天不知道怎么了，一向身体不错的喻加程高烧不退，生病的喻加程有些粘人，所以夫妻俩看喻加程已经退烧，就带着他一起去了福利院。

那时候喻加程只有八岁，到底还是小，听着父母和院长交谈，觉得无聊，于是打着伞就出去了，想看看同龄人在做什么。

原本他是直直往小朋友所在的彩色小楼去的，小楼在靠近大门的地方，经过大门时，喻加程无意一瞥，看见了一个小小的身影。

他走近了些看，发现那是一个小孩。这个小朋友看着比喻加程要小很多，蹲在墙角，穿着灰色的衣服浑身湿透，像一朵长在角落里不起眼且无害的小蘑菇。

喻加程走到小孩面前，隐隐约约在他身下的雨水中看到些红色。

“你好。”喻加程蹲下身，将小孩笼罩在他的伞下，礼貌地和他打招呼。

“小蘑菇”慢悠悠地抬头看喻加程，脸上满是脏污，只有那一双眼睛，干净漂亮的惊人。

很难想象，蜷缩在角落里像乞丐一样的小孩会有这样一双眼睛，明明看起来已经被生活磋磨的不像样了，却仍然澄澈的像从没有经历过苦难似的。

这样的小孩，就该是生活在温室里，被父母呵护着长大的才对。

喻加程这么想着，也就这么做了。

他牵起小孩的手，问他愿不愿意和自己回家。

小孩的反应很迟缓，过了好几秒才像是理解了喻加程的话，慢慢点点头，于是喻加程就牵着他去找了喻坤和程书兰。

喻坤和程书兰原本并没打算带小孩回去，一个来历不明身上布满青紫伤痕的奇怪孩子，他们怎么可能随便就给带回家，但是一向不怎么闹人的喻加程今天一定要把小孩带走，两人有些头痛。

“加程，这样好吗，我们先带他去医院检查身体，然后再商量要不要带回家的事情好不好？”程书兰使出缓兵之计。

喻加程本想拒绝，想让妈妈立刻答应自己，但是身边的小孩却软了身体，晕倒了。

喻加程心软，自然是遗传喻坤和程书兰，所以看着躺在病床上的小小身影，听着医生说小孩伤势十分严重，头部遭受重击也许会失忆，喻坤和程书兰还是同意了。

反正家大业大，再养一个小孩也并不费力，他们碰上小孩，也算是缘分。

于是，小孩有了名字，有了家，路边的小野草变成了喻家温室里的小草。

-

为了迎接程净，喻坤和程书兰都早早下班，推掉了饭局，各自下厨给程净做了一道菜，不过都倒掉了就先不说。总之，一家人都很期待程净回家。

程净有四年没有回来了，去国外上学之后，有假期他也没回国，谎称自己有事要忙，除了第一年的春节是他们飞到美国陪他过的，后面几年他们要来，程净都拒绝了。其实程净内心觉得有些对不起喻坤和程书兰，但是他也是迫不得已。

再次回到熟悉的家里，坐到餐桌上，程净脑海里浮现的竟然是四年前他说要出国，喻加程沉脸说不同意的场景。

那会儿程净发现自己越来越没办法掩藏自己，害怕继续待在家里会酿成大错，所以无奈之下只能选择离开。

喻加程不同意他出国，程净一定要出国，但两个人都不是言辞激烈的性格，所以也没能吵起架，只是气氛变得很尴尬。

程净不想和喻加程保持这种奇怪的气氛，所以联合喻坤和程书兰，悄悄地提前走了，喻加程知道之后快气疯了，连夜买了机票赶来美国，带着自己和程净放在舅舅家的行李，把程净接到了十八岁父母送给他的公寓里，说要陪读。

程净原本住在舅舅家就情绪不好，喻加程来了还对他一直冷脸，两个人又因为到底要不要留学的事情反复掰扯，程净崩溃了，口不择言地说出国就是因为不想见到喻加程。

程净现在仍然清楚记得喻加程那时候的神情，喻加程一直都是温和的，很少有情绪起伏的，就连餐桌上说“不同意”时都没有情绪太过外露过。但是听到程净这样说，喻加程脸色苍白，眼里满是不可置信，手也有些细微的抖，他盯着程净看了很久，才慌乱的拉着行李走出公寓，说“我知道了”。

程净说完就后悔了，他想抱一抱喻加程告诉他自己不是那个意思，想让哥哥不要伤心，但是程净没有。

他不能太贪心，一边怀着龌龊的心思，一边享受专属于喻加程弟弟的关心爱护宠溺，他不能拥有哥哥，也不能拥有喻加程。

虽然程净伤了喻加程的心，但两人说到底还是一个户口上的家人，互不联系的情况持续时间不长，很快两人的关系就缓和了，不过不太自然就是了。

-

吃完饭，程净回房间收拾东西，在起居室收拾好后，他进到卧室想休息一会儿，发现床上放着一个很大的漂亮盒子，盒子用丝带绑住，看样子是个礼物。

程净打开，盒子最上层是一张卡片，中间写着“欢迎小宝回家！”，卡片下方还有简笔画，是四个Q版人物，每个人的特征都很明显，是他们一家人。

盒子里面是玩偶熊，也是四只，其中有一只小熊眼睛上有高光，程净翻到背面一看，果然绣着他的名字。

他鼻头一酸，眼泪就落了下来。

这样好的家人，这样幸福的家庭，程净怎么能破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