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第九十六章

薛正捂着红肿的额角,咳嗽得涕泗横流。

崔晓暂时顾不上他,快速地给自己蒙上一直收在怀里的黑色面巾,免得同样吸入未散粉末,趁着老瘦条儿刚刚睁开一只眼睛,欺身上前。

“卑鄙小儿!”老瘦条儿辨不出这粉末是何物,只得后退,一张嘴便又咳嗽起来。崔晓的剑是双手剑,单用左手使有些吃力,只能用全身的动作带动左臂,方能与平日施招相差无几。

他剑势凌厉,依然显得轻巧,探身点挑,一时竟令老瘦条儿节节后退。但很快,老瘦条儿从猝不及防的胡椒粉中恢复过来,更是认定了崔晓与乌刃是一伙的,先前说辞全在骗他,狠戾的目光直穿房门,觉得乌刃一定就在屋内。

崔晓看出老瘦条儿的意图,心中一紧,就算他不通医术,也知给钟鱼取简令一事定然无比危险谨慎,旁人万万打扰不得。他一着急,精神集中,手下本是平平无奇的剑招愈发细密,便有如绵绵春雨,又灵动非常。

这让老瘦条儿微微惊讶,他先前未觉出崔晓武功有哪里不错,现在一看,像是的确有些本领。发觉此事,他手下也必然更加毫不留情,只想快些一掌拍开这已经让他觉得有些惊才艳艳的少年,好快些去杀了乌刃。

崔晓的剑很凌厉,老瘦条儿的掌风比他更凌厉。

逐渐地,他已经不再保留实力,眼神也变了,变得更加无情、锐利。

蓬勃的杀机已经几乎将崔晓整个人裹住,试图让他的手脚变得沉重、动作变得缓慢。他细致的进攻只给老瘦条儿添了几道皮外伤,自己虽依着兵器的长度优势没再填伤,却也逐渐感到吃力,心知力有不逮。

崔晓的蒙面黑巾早已在老瘦条儿的掌风下破烂不堪,落在地上,好在二人早已不在胡椒粉弥散的区域,影响不大。

他单用左手使双手剑,几十招下来,左手已在细微颤抖。

这些事情自然逃不过老瘦条儿的眼睛。

崔晓自是耗不过老瘦条儿,老瘦条儿却也不想跟他耗下去,冷笑一声,双目通红,连出五掌。这五掌简直掌掌要命,如果崔晓被逼退,老瘦条儿想必立即就会闯入屋里,找压根不在的乌刃寻仇,如果崔晓不退,被这几掌打死,当然也正好。

崔晓不能退,他用牙狠狠咬着嘴唇,已经将下唇咬破,几乎要直接咬下一块肉来。

怎么办?不能退,便进!

与老瘦条儿贴身缠斗,意味着崔晓放弃了自己兵器的长度优势,却也将老瘦条儿粘得更紧。五掌中崔晓避过了两掌,剩下三掌拍在他身上,虽未到致命程度,却都令他内息霎时一滞,犹如将猛烈奔腾的江水骤然截停一瞬,断泉掌,名副其实。

三掌下来,腥锈味道逐渐蔓延口腔,即便崔晓未能忍住,接连吐出两口血,剑也未停。

老瘦条儿的目光又变了,变得暴虐,好像有猩红的火光在他眼中跳动。

他已克制不住自己的杀心。

崔晓觉得这感觉眼熟,老瘦条儿的眼睛里好像燃着一把讥讽的怒火。但却没空细想,即便左臂已经愈发吃力,显然已经超出负荷,也不敢让自己的剑变慢。

剑慢了,就会死。

他还不想死。

他的脑子飞速运转,老瘦条儿的右腿现在是根木棍,削掉木棍当然比削掉人的脑袋简单,可老瘦条儿当然也会对此有所防备,在他削掉木棍的下一刻,说不准一起掉的就会是他的脑袋。已经没有时间再去试探,崔晓知道,再过十几招他的左手就会完全麻木,只能凭肌肉记忆再挡个两三下,剑就会脱手,仅靠身法至多能躲过五六掌,然后他就会毙命于老瘦条儿的手下。

他的呼吸也已经快要乱了,内劲时时提不上来,这断泉掌没拍实就如此狠厉,崔晓半点也不想尝到十成十的一掌。

只能出其不意,拼死一试。

崔晓撩剑而起,半途变招为扫,自右向左,当真断了老瘦条儿右腿的木棍,但同时,老瘦条儿也已欺身而上,闯入空门。

崔晓左臂已经僵硬,这记扫剑用力极大,左臂停摆的比他预想要早太多,已收势不急,来不及回转。

伴随一声骨骼碎裂的脆响,老瘦条儿的掌刀已经竖插入崔晓左侧锁骨的下方。

老瘦条儿盯着崔晓的脸,猛然喷出一口鲜血。

半块玉佩插在他的脖子里,从左至右,穿过老瘦条儿的脖颈。玉佩有整个手掌大小,一头从右侧透出,另一头深深地埋在血肉之中。这块玉佩断口锋利,崔晓的右手用力过大,掌心也被割了一道很深又参差不齐的口子。

老瘦条儿的目光一直盯着崔晓的脸,他的眼中好似尽是不可置信,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只有血咕噜咕噜地从他嘴里冒出来。

崔晓这才发觉,自己不知何时开始,居然露出了一个畅快的笑。他笑得太过用力,以至于面部肌肉都僵硬了,嘴角抽搐,一时间竟放松不下来。

崔晓左手迟迟收回,在老瘦条儿身上补了一剑,他终于不动了,向前扑倒,将崔晓也压在了地上。

差一点就被黑虎掏心了……崔晓苦中作乐地想着。老瘦条儿的手再偏一点,就是崔晓的心脉所在。

老瘦条儿的血流在了崔晓身上,又淌在了地上,他的手还插在崔晓身上,但崔晓也实在无力去动了。

偏偏就在此时,他又隐隐约约的听见了许多脚步声,好像正在朝这个小院走来。

不是吧……削万头还有后手?崔晓在心里哀嚎,躺在地上艰难地喘着气,最后只听见薛正一片模糊又焦急的声音,再不情愿,也还是缓缓的暂且失去了意识。

一批人马的确在向血茶的小院围来。

这是一帮衙役,老瘦条儿没有掩盖任何行踪,他除了在江湖上恶名远扬,还是朝廷的通缉犯,毕竟他屠灭的门派,在朝廷来看,也都是平头百姓。

有人报官,报来了近二十个衙役。

为了捉一个罪犯,来的人已不算少。

资历浅的已经在心里犯嘀咕,心想不就是一个人嘛,用得着将院子整个围起来吗?难不成他们江湖人,还能凭空飞起来不成?

倏忽,一个人影如同凭空出现一般,落在了院门之前。

院门前站着的是这帮衙役领头的,他已经干了这行近十年,也忽然被吓了一跳,下意识缩回了将要推门的手。

为了掩饰惊惧,他立即喝道:“你……你是何人!县衙办案,闪开!”

来人肤色苍白,面上有两道疤痕,一双绿眼睛盯着衙役,毫不退让,正是先前不知去了何处的乌刃。

他身上有股血味,领头的衙役更加确信他不是什么好人,眼神也凶狠下来,手一抬,下一刻就要让衙役把此人押走。

就在他将要挥手之前,一枚纹饰精致的随身鱼符被提到了他的眼前。

乌刃左手举着鱼符,另一只手将腰间皮袋合上,冷冷道:“大理寺办案,还请退让。”

领头衙役一惊,随后怒意上涌,强龙不压地头蛇的道理他当然知道,脖子一梗,压着惊惧和怒气,竟道:“你说是就是?谁知道你这东西是真是假……”

“等等!”未等他说完,又一个人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停在他们面前,扶着膝盖喘了半天气,抬头一看,原来是张全义。

“等等......”张全义气息乱七八糟的平稳不下来,但还是勉强硬要开口:“他、他,鱼符……我……”

磕巴了半天,张全义终于在领头衙役慌忙顺气下算是完整说出句话:“本官好歹还是识得鱼符的……这是真东西……”

乌刃默然,将随身鱼符收了回去,不枉他见衙门有动静,费劲绕路引来这位县令,好歹识货也知趣。

待张全义领着衙役走远了,乌刃才推开院门,走了进去。

进去他便是一怔,李惟清正在院中草地上跪着,缓慢而仔细地将削万头的手从崔晓身上抽出来,旁边的薛正一边努力忍着鼻涕眼泪,一边在削万头的手被抽出来后努力堵上伤口。

不过是一天多的时间,都发生了什么事?

他难得脚步急促地向李惟清的方向走,李惟清气息稍有急促,手却很稳,正在做应急处理,乌刃走过来时特意露了脚步声,他便头也不回地说道:“你来了,帮我把崔晓挪到干净点的地方,尽量平稳。”

乌刃依言照做,又听李惟清冷静平稳地吩咐薛正取来些什么东西,并自己接替薛正先前在做的事情,用力堵住崔晓的伤口。

血从李惟清的手上流过,浸润的感觉令他尽量平稳地深吸了一口气,暂时抬起头来,问乌刃:“跟我随便说几句话,你去哪了?”

乌刃一怔,答道:“九刃教第四刃使怒魔丰池轻在沅城,我被他发现,和他打了一架。”

“据点的尸人?”

“是被人特意关进去的,已经处理好了,共三十一个。”

李惟清露出一个轻笑:“我刚才听到了,你在门外自称大理寺中人。”

乌刃打开腰间的皮袋给他看:“暗阁不能暴露,所以我备有不少假身份。”

皮袋里是各种各样能用来证明各种身份的东西,能一下挑到要拿的还真不容易。乌刃合上袋子,想了想,又道:“我的确在大理寺待过一阵,方才也不算妄言。”

很快,薛正端着一个方形的木盘,拿来了许多东西,听嗓音,是几乎要哭的模样:“只拿来了这些,还有一些备用的东西,其他的,师父还在用。”

李惟清看了一眼,感觉勉强够用,点了点头,薛正便将东西平稳放下,也凑到崔晓身边。

乌刃自觉的向后挪了挪位置,靠在了院墙上,捂着腰侧缓缓盘腿坐下,稳住微微颤抖的右臂,紧紧握住了身后的刀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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