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旧梦

恰逢盛夏时节,夜间雨水滂沱。

天色沉沉欲坠,久无人造访的杏树林沉寂在一片阴郁中。瓢泼大雨噼啪落下,劲风夹杂着远处妖兽的嘶吼声呼啸而来。哗啦作响的枝叶映在灰蒙蒙的雨幕中,宛如一只只漆黑的鬼手。

往日里平静的山泉奔腾而下,汇成一条汹涌的瀑布,掩盖住了山腰侧本就隐蔽的溶洞。

溶洞中央,散发着浅紫色光芒的传送法阵亮了又暗。

一只蝴蝶绕着圈飞来,抖着蓝银相间的蝶翼,优雅地悬停在了少女湿漉漉的发梢。

赵轻遥翻身跃下法阵中心的高岩,捏碎掌心内还带着余温的传送符,毫不犹豫地一头扎进茫茫水幕中。

地面上久无人造访的枯枝霎时发出了断续的破裂声。蔓延在树林中的水汽潮湿,混合着山杏的酸甜芳香,冲散了空气中浓郁的血腥气。

湿地泥泞,赵轻遥一脚深一脚浅地疾行着。满身黑红干涸的斑斑血迹不断被新涌出的新鲜血液覆盖,受伤最重的右臂近乎疼痛到麻痹。

喧嚣的风声、雨声与雷电声似乎已离她远去,天地之间,她只能听见自己狂乱无章的心跳——

咚、咚、咚咚。

这次真的失策了。

天亮之前,或许再晚些就已经来不及了,她现在就必须甩掉紧紧跟在自己身后的追兵,从山顶深潭底部的密道处赶回璇云仙宗。将一身血污和伤口处理干净后,再躺回不言阁的床上,闭上双眼。

一觉醒来,她就能再次从赵轻遥变回黎明珠——那个璇云仙宗最受宠爱的锦鲤小师妹、那个与掌门早逝的独女有八分相像却天脉破碎难以修行的凡人。

等天亮后,雁铃城城主郑玄的死讯传来时,她就能惊讶、惋惜又不失柔弱地躲在众人身后。

这样,就算再无人敢把郑玄的死怀疑到她头上。

天间闪烁的白光划过,犹如一条银色巨龙翻滚在漆黑浪潮之中。赵轻遥警觉抬头,停下了匆匆的脚步。

倏忽之间,一道惊雷正正劈中她前方的道路。

焦炭般的树干破碎断裂,火光燃起来一瞬,又很快在雨帘中消逝。只那一瞬的光,照亮了她苍白到透明的脸颊。

赵轻遥忽然轻蔑地笑了一下。

她抬手擦干脸上纵横交错的水渍,面无表情地仰头望天。无数黑云聚集成的漩涡间,又一道雷电闪过。沉沉的黑夜仿佛在此刻睁开了一只眼,怜悯地与她对视。

雨势更凶猛了些。

所谓天道,所谓拦她路的人,都不过如此。

赵轻遥只觉得疲惫又好笑。于是她眨了眨眼,冷冷出声:“怎么,你是觉得我错了吗?”

郑玄早就该死了,在他颠倒黑白,为了雁铃城主之位而构陷赵家众人的性命时;在他谎话连篇,将全城的性命交付给他人时,他就应该是个死人了。

“你最好给我安分点,是我仁慈,才让他多活了那么长时间。”

她既没有后悔过,也没有不付出代价,何错可言?

*

坐落于雁铃城的赵家炼心坊以铸器闻名九州四海,一跃成为仙灵界的富豪人家之一。赵家独女赵轻遥在路都走不稳的年纪,便已与她的本命剑逢春相遇。

人人都夸她是世间难得的奇才,就连赵轻遥自己也是那样认为的。

七岁身怀剑骨,被隐居多年的世外剑尊亲自教导,成为了剑尊闭关沉眠前的唯一弟子;十岁出山拜天恩,被青天树赐予天脉九境的绝佳修行天赋;十六岁于东海试仙州的剑道大会上崭露头角,来自五湖四海的修仙世家子弟皆败于她的剑下。

一个未曾出身世家的凡界中人能获得此等殊荣,仙灵界上上下下无不为之震惊。

赵轻遥一时间声名鹊起,成了仙灵界新生代中当之无愧的剑道魁首。

少年成名,心高气傲。

彼时的赵轻遥总以为全世界都会喜欢自己。

温和开明的师长、积金至斗的财宝、横扫灵界的剑道天赋、来自修仙世家青梅竹马的未婚夫,她的人生本来就该这般幸福美满。

直到神魔之墟封印异变发生,上古妖兽逃出封印后侵袭雁铃城。炼心坊众人惨死于结界内,却由雁铃城主郑玄做证,被仙盟认定是勾结魔人导致封印异变的罪人。

唯一存活的,便是出门在外守候剑尊闭关的赵轻遥。

赵轻遥从一开始便是不相信的。

母亲遗留给她的仙术传信,残留于城中的阵法痕迹,被扫荡一空的兵器库,处处与郑玄所言的“事实”相悖。

那时的她年岁尚小,总想着其中会不会有什么误会。

她要更多雁铃城中的证据,可郑玄命令雁铃城将她拒之门外;她想要仙盟重查真相,可仙盟长老与她避不见面。

众人的嘲讽与同情之声甚嚣尘上,不过短短的几日,天骄之女跌落尘泥。

但赵轻遥仍未放弃。

少时的她总以为事情还会有转机,总以为仙盟中会有人愿意看在她诚心的份上施以援手。

于是她折了一身傲骨,硬生生跪在了仙盟人来人往的长阶前。

七天七夜,哪怕是身躯痛到极致,也她没有落下一滴泪。

看热闹的修士来了又散,散了又来,仙盟的大门却始终对她紧闭。

第八日的雨夜雷电交加,冰冷与疼痛让时间变得格外漫长。

狂风骤雨中,她恍惚间看到自己那名素日里最是温柔和善的未婚夫撑着伞缓缓向自己走来。

那一瞬间,赵轻遥真的以为洛明川是来帮她的。

他们青梅竹马,一同长大。洛明川为了替她寻一枚合适的剑穗,跑遍整个东境;洛明川为了当给她送生辰贺礼第一人,子时不到就偷偷候在她的窗沿下;洛明川说整个仙灵界中他们最是般配,定会地久天长……

她像将要溺死的人遇到了浮木,紧紧拽住了他的衣摆:

“明川,我阿娘是无辜的。你我两家相交多年,你与洛家定是知道我阿娘是什么样的人。洛家能不能出面帮帮我,让仙盟重查此事……”

“瞳瞳,”面如冠玉的少年俯下身,略带凉意的手指抚摸过她湿漉漉的脸庞,像是带着无尽的安慰与蛊惑:“仙盟长老多为秦氏一族的神族后裔,他们与神明心意相通,做出的判断是不会有错的。”

“洛家不会追责你娘的事情,我们之后还是会成亲。”

“只是事已至此,你不要再胡闹了。”

赵轻遥愣愣地盯着洛明川半晌,才察觉脸上已有潮湿的热意。

曾经最喜欢的人成了压死她的最后一根稻草。滚滚而落的不只是她的眼泪,还有她破碎的矜持与尊严。

原来她所坚持的是非对错在其他人眼里,不过胡闹二字。

原来至始至终她能依靠的,只有她自己。

那天之后,没有人再知道赵轻遥去了哪里。

孤狼般的少女咽下满腹的血与泪,独自退入了夜色之中。

寻找真相的路途艰难,赵轻遥跌跌撞撞地寻遍整个仙灵界,才将那隐约浮出的真相攥入手中。

树大招风,名大招祸,财大招贼。

雁铃城城主郑玄觊觎赵家的钱财;璇云仙宗长老诸何垂涎炼心坊的兵器库;至于秦家家主秦肆……

他需要一味药引。

一味在一刻钟内聚集五百人天脉魂力的药引,为他唯一的儿子治病。

太弱的凡人他不会要;仙门与世家的修者他不能要;以铸仙器之术起家的赵家刚好合适。

三家各有所图,欲制赵家于死地。

很显然,他们成功了。

赵家被分食了个干净。

得知真相的那一天,赵轻遥擦了一夜的眼泪。

她真的太想回家了。

她想再听一回母亲的夸奖,夸她是让母亲骄傲的好孩子;她想再吃一回陈伯做的绿豆糖水,王婶包的馄饨;她想去城郊的庄子里看烟花,放风筝,再在草地上懒懒地睡个好觉……

她比任何人都希望这一切从未发生。

可世间事没有如果二字。

从她下决心复仇的那一刻起,她便做出了抛弃一切的准备。

曾经的容貌、身份、天脉,还有那份人人艳羡、令她名扬仙灵界的剑骨,被她悉数毁去。

赵轻遥消失的半年后,洛家新上任的家主洛明川于神魔之墟的封印外寻了到半只破碎染血的剑穗,是他曾经跨越整个东境,为他那青梅竹马的未婚妻寻得的生辰贺礼。

赵轻遥的牌位被放入了洛家的祠堂,洛明川从此闭口不言这名自己曾经的未婚妻。

同年,璇云仙宗掌门云弄潮不顾阻拦,从乱葬岗中救回了一个和他早逝独女有着几分相似的凡人,并将其收为内门弟子。

那位唤黎明珠的凡人仙脉天生破碎,身体孱弱不堪,除了一张能让云掌门怜惜的脸以外,别无所长。

世间不会有第二个人知道,曾经的剑道魁首再也拿不起剑了。

*

天空又一道白光划过,打断了赵轻遥逐渐飘远的思绪。

深潭就在前方。

那一道惊雷后风雨渐歇,她到山顶的行程竟变得格外顺利。

只没入水中,再用止水符潜入水底的密道,便可回到璇云仙宗。

赵轻遥深吸一口气,快速前行至潭前,却又生生止住了脚步——

千面符三个时辰的时效已过。潭水幽深清净,倒映出的已不再是雁铃城主府中妖娆勾人的琴娘模样,而是另一张纤细柔弱的姣好面容。

面庞楚楚可怜,却与那双幽黑深邃的双眸并不匹配。

淅沥的小雨落在水面上,晃起圈圈涟漪,将潭面上的残月搅得光影纷乱,仿佛在无声地邀请这位外来之客。

只是,今夜何时有的月亮?

赵轻遥眼睫轻扫,手指已不动声色地攀上了腰间的束带。身后风动瞬间,她霎时腾空而起,跃于潭面之上。手中金光乍现,于半空中捏出无数道符咒,猛然向四周掷去。

一把血红的弯刀近乎擦着她的后背飞过。

周身幻象如镜片般纷纷破裂。潭水飞溅,带着水边泥土腥气的凉风猛烈袭来,将她的裙摆卷得猎猎作响。

右臂的剧烈的刺痛再次袭来,铁锈味在唇齿间绽开。赵轻遥努力克制住身躯因疼痛而导致的发抖,眸色微闪,森然望向来者:

“如此拙劣的结界还想困住我第二次,你是真把我当废物了?”

弯刀被符咒击飞,在空中翻滚几圈后,落回原处,竟化身一团冒着热腾腾杀气的鲜红血雾。落地之处,万物瞬间枯朽凋零。

血雾眼见扑了个空,在原地打了两个转,在发出了一串如孩童银铃般的咯咯笑声后,开口竟是粗声粗气的低沉男音:

“你们凡人总说什么一命偿一命。如今你既取了我主人的性命,不会以为自己还逃得掉吧?”

赵轻遥眸光低垂,心中暗道不妙。

她自然认得此团血雾究竟是何方邪祟。

雁铃城地坐落于青岭山脚下,至今为止,已有两百年的历史。青岭山虽处偏远,却不妨是个灵力丰沛的风水宝地。按理说,大大小小的村落城池早该在千年被建起,而不是一直荒废至两百年前。

原因无他,只因青岭山上盘旋着这团血雾。

没有人知道它叫什么名字,也没有人知道它是从何方而来。

与众多失去神识只剩本能的妖兽不同,血雾既能口吐人言,又有自己的脾性。它生性恶劣凶残,且变换无穷。一旦有人敢进入青岭山的范围,定会迷失在其所造的结界中,遭受到非人般的攻击与折磨。

曾有人侥幸逃出,却也筋骨全断、修为尽失,疯疯癫癫地度过余生。

也曾有人将此事反馈给仙盟。可青岭山地处偏远又无人居住,自是比不得其他那些受上古妖兽侵扰的城镇与村落的。消灭血雾之事,便一拖再拖。

直至两百多年前,一位世外高人误入青岭山。与血雾大战三天三夜后,将其镇压于青岭山底。

高人声称血雾是人间怨气所化,需用金玉之物镇压。愿搬迁至此处的赵家便听从了高人的建议,将炼心坊与铸器炉铸在了血雾的封印上。

赵家出事后,赵轻遥也曾担心过,血雾是否还会安分地呆在炼心坊下。只是她自己已颠沛流离,无力再去思考此事。想来以郑玄精明利己的性子,也不会让这团能危害到他雁铃城主身份的血雾再度回到青岭山。

但让赵轻遥没想到的是,郑玄不知用了何手段,不仅将血雾放了出来,还将它驯服了。

这也是她今天夜里才知晓的秘密。

轻敌了。

赵轻遥下手很快,郑玄死得猝不及防。城主府的护卫不足为惧,可血雾狠厉到发狂的攻击却让她在雁铃城内几乎丢了半条命。好不容易才从小路逃出,却不想,追兵来得如此之快。

她断不能折在这个妖孽手中。

既如此,她也没有别的退路了。

血雾见她不言,冷哼一声,便变化出一只巨大的血手,直直向她的头面扑来。

赵轻遥提身一侧,左手急速结印,闪烁着无数咒法紫光的保护罩瞬间张起。饶是她反应迅速,伤痕累累的身躯却险些承受不住面前巨大的推力,差点被压入水中。

混杂着血肉与倒刺的腥臭雾气近在咫尺,保护罩上已有丝丝裂痕。化作的利爪紧紧贴着她脸前的屏障,恨不得下一秒就要撕破她的喉咙。

血雾再度开口,吐出的却变成了妖娆妩媚的女声:

“你气息让我感觉很熟悉。”

“你到底是谁呢?闻起来很像两百年前把我封印起来的那个混蛋转世,但她可没有你这么弱。”

“仙盟的人我杀了不少,你的味道和他们有点像,又有点不像。你有什么亲人在仙盟吗?”

“啊,我知道了!”

一串无意义的自问自答仿佛在此刻终于找到了答案。血雾的声音突然变得尖细高昂,带着无尽的快乐与愉悦:

“你是赵家那位死了的大小姐!”

天地似乎安静了下来。

鲜红的利爪破障而出,紧紧扼住了赵轻遥的喉头。

一滴滴温热的血从她的嘴角滑落,落入血雾中,了无踪影。

血雾兴奋的目光紧紧锁住眼前双目紧闭的少女,组成它身躯的每一片雾气都在叫嚣着干渴。近两百年来,它活得实在是憋屈,谁又能料到今夜会遇到如此畅意之事?

如此有趣的猎物,竟落到了它的手里。若是直接杀了,未免有些可惜,不如带回去,让它探探她的记忆里还有没有其他的有趣东西。

一根枯枝忽然从高空掉落。穿过血雾凝化成的利爪,直直地落入水中。

血雾冷哼一声,掐住少女脖颈的力道并未松懈半分。

这就是猎物最后的挣扎吗?

它的天生本体就是雾气,不仅不会被任何实质性的利器所伤,连咒术符法,也难伤它分毫。

她和它交过手,难道不知道吗?

第二根枯枝随即落下。

第三根、第四根……

霎时,湿漉漉的泥地上,肉眼可见的所有枯枝凌空而起,直指血雾。枯枝飞起的瞬间,似有隐约的剑鸣声传来,如青龙长啸、百凤鸣啼。

血雾有些困惑。

它已于世间存活了千万年,见过的阵法不计其数。本能告诉它,这是一个杀意极强的剑阵。可为何徒有剑意却无剑形?实际半点杀伤力也无。

猎物的身躯软绵绵地搭在它的利爪之上,看似是昏了过去。血雾不耐地晃了晃利爪,忽然只觉得浑身力道一松,眼睁睁地看着她坠入水中。

是最开始的那根枯枝!竟划破它的形体、卸了它的力!

血雾反应过来,惊怒无比。它迅速化回原身,正欲追赶,却被横空而来的枯枝生生拦住。

所有枯枝在半空中挽了个漂亮的剑花,颇带几分惊鸿照雪的凌厉剑意,眨眼间汇成一股密不透风的茧,把它牢牢困入其中。

*

赵轻遥已经没有任何力气了。

密道内灯光如豆,将她连爬带滚、挣扎前行的身影拉得长长。

当年将逢春藏在潭底,本以为再也用不上,却没想到今日还能借其之力捡回一条命。

没有天脉和剑骨之人强行启用剑阵,虽反噬极重,但也好歹为争取到了一点点逃生的机会。

也不枉她耗费心血,将璇云仙宗的结界扩展到了密道口处。不论如何,血雾总不会再追来了。就算它看到了她的脸,它也没有机会踏入璇云仙宗,更没有机会知道她在璇云仙宗扮演的谁。

一瞬间的放松席卷全身,随即而来的,却是更加强烈的痛感。

大口大口的鲜血从她的嘴角涌出,锥心的疼痛从五脏六腑传来。失去的每一寸剑骨,破碎的每一段天脉,都在疯狂叫嚣着疼痛二字。

细密的汗珠从额上滑落,灼热与寒凉交替控制着她的身躯,赵轻遥只觉得眼前的视线有些模糊。涣散的神思与极致的疼痛并行之下,她只剩唯一一个念头——

她的仇还没报完,她要活下去。

下一刻,她本因疼痛而收缩的瞳孔陡然放大——

一只蓝银相间的蝴蝶猝不及防地出现在她的眼前,翩翩飞舞几圈,落在了几步之外的一双银靴上。

璇云仙宗雪白的弟子服边缘,轻轻扫过满地的泥泞与血污。衣摆之下,金丝勾勒出精细而繁复的云纹若隐若现。

赵轻遥认得,那是秦氏一族的图腾。

来人站定于她的面前,缓缓蹲下。

骤然撞入眼帘的,是一张极其精致秀美的少年面庞。

乌发半束,黑亮的睫毛如蝶翼般颤动低垂,覆盖着那双如辰星般平静剔透的双眸,让人看不透半分情绪。明明嘴角含笑,通身气质却如料峭春风,内敛寒凉。

赵轻遥愣愣地与他对视,喉咙却如泥封,吐不出一个字。

少年慢条斯理地看了她片刻,伸手理了理她纷乱汗湿的鬓角:

“师妹,不如和我说说,你今夜是去了哪里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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