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楚楚的手机没有拿回来,明天不去学校,那手机她也不打算要了。
刘奶奶联系不上她担心又着急,只能打电话给温安,刚刚温安回电话说接到楚楚了,她这才松了一口气。
电饭煲里煲着饭,锅里炖着莲藕排骨汤,虽然她一早就知道楚楚的腿受伤了,但是等她看到真人的时候还是吃了一惊。
“哎哟喂,楚楚,快让奶奶看看...”
楚楚忙接着几乎是跑过来的刘奶奶。
“奶奶,我没事。”
“这还叫没事?哪个天杀的这么欺负我乖孙女。”
这话不是问张楚楚的,刘奶奶是怨恨的看着温安说的。
温安是无辜的,却也没办法,面对刘奶奶的指责也只能老实受着,必要的时候还得弯腰道歉的。
张楚楚忙打马虎眼,转移视线。
“奶奶?你锅里的饭是不是糊了?”
“哎哟...”
温安也留下来吃了晚饭,这顿饭吃的很慢,像是有人故意要与时间对抗,任性的把时间拖长,企图向上天讨要已经过去的那些岁月时光...
楚楚飞快的把碗里的饭吃完,随便找了个借口上了楼,独自留下两个垂垂老矣的老人在楼下。
两人相看无言,心里却暗藏万千情绪...
温安从怀里拿出一条绣着鸳鸯的手帕,送这条手帕的人一定是个不善针线活的女子,针线粗糙,针脚不齐。
刘敬看向温安捧在手里的手帕,笑着笑着,不知怎么眼眶就湿了,她的眼泪,也许是喜极而泣,也许...是对他们那段遗憾过往的祭奠。
“真没想到,你还留着...”
温安小心的把手帕放回刚刚的位置,放在离心脏最近的那个口袋里,然后郑重的站起身,缓缓走近,每一步仿佛都用尽了全力。
他好像还很年轻,除去脸上的皱纹,刘敬依然能感受到他朝她走过来时候的恳切和。
温安思考了不知多久,才把满是汗的手伸出来,脸上带着绵长的笑意:
“你好,我是温安。”
这是他们第一次见面,温安对她说的第一句话。
四十七年了啊,温安终于还是等到了,等到他年少就认定的人了,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他依旧还像当年的毛头小子,心砰砰砰的跳,乱的一塌糊涂,这是喜悦也是庆幸。
刘敬和温安是打小定的娃娃亲,两家的家长来往甚密,对这段姻亲都很满意,刘家和温家在那个年代的望城就是权势的代名词,刘家小姐和温家小爷又是男才女貌,所以当年这段门当户对的姻缘颇受关注,在上流社会几乎是无人不晓。
只是刘敬和温安对这段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娃娃亲不以为意,他们都受过新式教育,刘敬学文,温安学医,他们对这种婚姻的形式是本能的排斥和抗拒。
他们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见了第一次面,刘敬在来的路上摔了一身泥,但她以为只是单纯的跟家里人吃个饭,所以也没折回去换衣服,简单把泥拍拍干净就去赴约了。
等她到的时候,傻眼了,包厢里坐了一大桌子人,虽然都是些关系极好的大人,但她现在这模样显然是不合适的。
坐在墙角的温安不情不愿的起身跟她打招呼:
“你好,我是温安。”
如今想起来,他那天的态度远没有今天好,他假意要与她握手,这是新式的社交礼仪,却在刘敬还没有触碰到他的手的时候收了回去,刘敬只能尴尬的把手臂放下。
顾谦没有再搭理她,转身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刘敬看他的背影,心里恨恨,只觉得他是蛮横不讲理,自标榜名门才子却没有与之匹配的翩翩风度。
两人对世界的理解都有各自不同的看法,有时争辩,面红耳赤,关系一度到了剑拔虏张的地步。
可两人的感情却在这样的争吵中日渐升温,最先反应过来的是温安,他开始不受控制的想见她,没有人强迫,是他不由自主的去找她,用各种蹩脚的理由约她出来,也不再与她争辩,全由着她的性子来,有什么稀奇的事和好玩儿的小物件非得带给她。
刘敬一开始纳闷,一向对她避之不及的温安怎么突然这么频繁殷勤地找她呢?她对感情一直都是糊里糊涂的,反应也慢半拍,最后还是她的同窗点醒了她,她先是觉得震惊,而后觉得甜蜜。
窗户纸捅破的那天,温安晚上约了她,她去赴约却在路上被一个一直暗恋她的人截住,那人原是没有勇气表白的,这些天看着刘敬和温安愈发契合便慌了神,便迫不及待表明自己的心意,他们站在路边,正好被赶来接刘敬的温安碰见,温安本是想直接打断把刘敬带走,却突然听到那人问她:
“刘敬,你...喜欢温安吗?”
温安的脚步就这样停在那里,他也很想听听她的答案,那种渴望被选中的期待他现在还是记忆犹新。
“我喜欢的人不会是我父母给我安排的...”
你知道那种心裂的感觉吗,又疼又刺,像有人在心里给你扎了一根长针,你越挣扎越是千疮百孔。
温安只听了前面那一部分就没再继续往下听了,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家的,整整两天,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没有吃饭没有喝水。
他只是一遍遍梳理他的心,真的好痛苦,他甚至想放了她,让她去找自己想要的幸福,可每每想一次就像要了他半条命,最后他下定决心,不管用什么极端的办法,他都非得把她困在他身边不可,不管她是恨他还是怨他,他都要这样做。
他甚至已经想好现在就去刘家提亲,先把这婚结下来再说。
就在这时候,房间的门突然开了,温安还没来得及反应,一团小小的东西就钻进了自己的怀里,带着淡淡的橘子香气,他反手抱住就听到怀里的少女甜甜的声音:
“我喜欢的人绝不会是我父母给我的定的娃娃亲,我原是这样想的,可是越到后面我越发觉得这是错误的决定,我看明白了自己的心,我喜欢你,不管是以怎样的方式遇见我都会喜欢。温安,我喜欢你。”
温安听的心花怒放,勾着他俯身亲下去。
这一场风波就此过去,两人情投意合让两家人是笑的合不拢嘴,张罗着要把婚礼办的风风光光。
一步一步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照着理想的方向前进,可命运作祟,偏偏不叫人如意,一场空前的变故就此拉开帷幕。
刘敬的父亲突然入狱,没有任何征兆的,仅仅三天,惨死狱中,不过一个礼拜,刘家被查封,所有家产全部被没收,刘母不服上诉结果被活活打死,他们成了一代权势更迭的牺牲品,一家人只剩下精神恍惚的刘敬。
温家把刘敬接过来,费心费力地照顾她,温安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刘家的没落震撼了整个上流社会,一个那么大的家族竟也是说没落就没落了,于是各家开始纷纷投靠新的靠山。
本来以为一切都结束了的时候,更大的噩耗传来了,温安的父母双双被囚,他们的下一个目标原来是温家。
温家父母用了全力给他们的好友传了话,叫他一定要把温安和刘敬带出国去,一定要把他们两个人都带出去。
一切准备就绪,两人一同去了机场,可结果却不尽人意,当地的一个驻地长官看上了刘敬,她不愿意留下来跟他在一起,他便用温安的去留来威胁她。
她好想好想把温安送出去,她真的好想好想跟温安一同前去,但她不能。
于是她假意答应了那个驻地军官,强行把温安送上了前往美国的飞机,却在心里暗暗做了去赴死的决定。
当她看到温安被强行拖拽上飞机后活生生吐出那一口刺目又淋漓的鲜血时,她突然醒悟过来,她也许擅自替温安做了一个荒唐且错误的决定。
能活下来的人才是最痛苦的不是么?她居然把亲手这份痛苦强加给了她最爱的人!
可她已经没有回头路可走了,她选了让他活她便用尽了全力,不管他最后是怨她、恨她、还是最后随了他自己的意愿来见她,她都无悔了。
为了能让他坚持下去,飞机起飞她便起笔写了一封信,信里的内容像是平常的问好,她编了她的近况,说她已经辗转到了南方,结尾一句:
望来日复见。
正是这句话一直支撑着温安,每当坚持不住,他便会说服自己:
再等等,再等等...
虽然他再没有收到刘敬的来信,但他还是侥幸她真的还在等。
两个老人笑着笑着,眼泪再没有控制住,风云变幻,沧海桑田,什么都变了,但是又好像什么都没有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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