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十九章:西瓜酒酿圆子

秦东流呆不了几日又要去武馆了,一去便是一个月,秦物华想着叫妹妹多带些吃的用的,以免到时候在武馆里缺东少西的。

她一边期待着羽翼底下的小鸟能快快长出支撑飞行的强韧翅膀,一边又希望孩子能少摔跤,在她的庇护下多呆几日,再多呆几日。

秦东流从小就怕疼,怎么会变成如今割破手指都不会在身边撒娇求可怜的模样呢。秦物华只觉得孩子长得太快,好像下一瞬就要变成她不认识的模样。

秦东流走之前的最后一晚可怜巴巴地说要同阿姊一起睡,说之后的一个月就见不到阿姊了,一定会非常非常想念阿姊的。

秦物华拍拍秦东流增添几分肌肉的脊背,挨个摸过去凸起的骨头,嘴里哼着儿时娘亲哄睡的歌谣,声音轻柔带她回到什么都不知道的小时候。

烛火已经被吹灭,皎洁的月光透过窗户映在地上,照出两人依偎的身影,并不分明。

屋外不远的隔房,悉悉索索的声音时断时续,终是停歇。

秦东流额发蹭蹭自家阿姊的下颚,像小时候一样紧紧钻进阿姊的怀抱,闻着自小便熟悉的皂角香味,满足地不知如何是好。

真怀念呐。她小小声地,好像要剖开自己的心肺要让眼前人看看自己的真心,带着点不知所措:“阿姊,如果我做了很不好的事怎么办?”

秦物华哼唱的声音停止,怀里人完全埋在胸怀之间,看不清面上的表情,她莫名想起自己做过得数不清的有关弟弟妹妹的梦,声音又轻又缓,一点不希望惊醒怀里安稳的妹妹。

“流姐儿是个好孩子。”她说,含着家长对孩子的期盼和祝愿,“阿姊只希望流姐儿快快乐乐,平平安安活着。”

秦东流眼眶泛红,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声音里带着哭腔,她说,“可是流姐儿没法回头。”因为过去的罪恶镌刻在灵魂深处,碰一碰就要伤筋动骨。

秦物华胳膊搂紧几分怀里的妹妹,忽视胸前的潮湿,安抚般拍拍她的后背,“没关系,流姐儿,还记得阿娘对我们说过的话吗?”

“只要不愧于心就好,剩下的日子,该如何过便如何过。”

女人慈爱的双眼似乎又一次浮现于眼前,她虽然总是穿着粗糙的衣衫,面容却像是佛堂里的佛像,威严、柔和、带着一丝怜悯众生的意味,不像是整日在家中劳作的妇人,反倒更像世家养出来执掌大权的家主。

“倘若一朝踏错,做出后悔的选择也没关系,继续走下去,日子总会有出路。”

“我记着呢。”秦东流道:“我记着呢。”

记得父母的血海深仇,记得沈碧云的威逼强迫,记得前世是如何杀死无辜之人只为手刃仇敌,所有的一切,她都记得。

她终于还是乖乖合眼,在世上最温柔的人怀中沉沉睡去。

秦物华轻轻亲一下秦东流的额头,掖紧被角,“好梦。”

于是秦东流远离了梦中的纷扰,不再噩梦。

*

秦东流走后,夏季悄悄走来。

天气渐渐炎热,在厨房里呆一会汗就会顺着脸淌下来,蒸得人心浮气躁,只想一口饮下冰凉的茶水解解渴。

秦物华用手背抹掉下巴上的汗,“阿大,把水井里凉着的西瓜拿上来吧,做个饮子解解热。”

阿大在屋外劈柴,他鲜少让秦物华做这些粗活,尽管秦物华的力气已经与他差不多大,甚至隐隐胜过他几分,闻声应好,抓紧麻绳往上提,麦色的手臂青筋一根根凸起,汗珠顺着小臂淌下,西瓜正正好放在盆里,一摸外皮冰冰凉,正适合解暑。

做个西瓜酒酿圆子尝尝吧。

糯米粉加糖水和成柔软光滑的面团,盖上帘布醒发一会搓成一个个圆滚滚的小圆子,秦物华为了花样好看,分成两份一份还放上甜菜汁揉成粉色的小圆子。

小圆子放进锅里,加水和少许黄糖煮到完全熟透,内芯变得软透浮起,放进去自家做的酒酿、枸杞和红枣蜜豆,等待放凉后放入切成块的凉西瓜。

小勺子配碗,一口下去连着冰西瓜和小圆子,又弹牙又软滑,秦物华不由发出满足的叹息。

“阿大,过来尝尝,新做好的呢。”她举着勺子笑呵呵对阿大道,小臂上的衣衫顺势滑到手肘,露出光洁的手臂和纤细却有力的手腕。

阿大站在原地,不知道过去好还是不过去好,冒犯一眼看见姑娘的手腕急匆匆收回视线。

最后还是过去了,毕竟秦物华在叫他,一声声叠声叫他。

没有人能拒绝这样的秦物华,反正阿大不能。

他像是被叫到名字的土松犬一样摇着尾巴闷不吭声走过去,接过粉衫姑娘手里端着的酒酿圆子,一口一口吃干净,连碗底不剩。

“等会咱俩就去看看江哥儿说的铺子,好不好?”

阿大点头,手脚麻利开始收拾厨房。

“我想着,等买了铺子,便招收几个学手艺的女学徒,到时候家里的早食便少做,不用一大早起床了。”她说着,笑着点点阿大眼下的乌青,“最近是不是很累,眼下都有黑眼圈了。”

阿大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回忆起昨晚的场景。

黑衣人来势汹汹,一出手就是毫不留情的杀招,刀刀逼喉。

阿大知道这是又一波试探,沈碧云想必早就有所察觉,毕竟一茬一茬死了那么多暗卫,再不发现就有鬼了。

他掏出枕头底下的短刃,避开被刻意关照的喉管,歪头刺去黑衣人的前胸,被铁质的护甲回挡回来。

寒光催人眼,月色实在昏暗,只能隐约看见人的影子投在地上。

“沈家?”阿大换个地方突刺。

暗卫自然不会回答这个问题,手下更狠,全然不顾已经捅出几个稀稀拉拉往外流血的伤口。

阿大不满地啧一声,不再留手,干脆利落一剑割喉,补刀确定人已经死得不能再死,着手准备收拾尸体。

这下可不能把短刀放到厨房了,免得哪天秦物华又不小心看到问起,到时候只能结结巴巴扯谎瞒过去。

阿大不想欺骗秦物华。

他笑着说:“不累。”这句话没有骗人,和秦物华呆在一起永远不会累。

东街逛来逛去也没瞧见折价卖得铺子,秦物华心里疑惑,还是决定听从弟弟的意见再逛两圈。

一间铺子里传出争吵声,人最是好热闹不过,不一会层层叠叠的人群就包裹上去。

秦物华费尽力气终于挤进前排准备吃瓜,打眼一看,正是老熟人王四婆。

王四婆高声道,像是要让周围的人都听清楚看明白,“王满,可不要说我诓你,那日青天大老爷可是给咱们两个说清楚了,你就是租了我这铺子一个月,可不是一年!”

好熟悉,这套话术似乎似曾相识。秦物华眯了眯眼,仔细朝王四婆手中的契书看去。

契书上写着:王满租用王四婆东街铺子一间,为期一月,双方画押为证,底下是两个人的名字和红色手指印。

秦物华觉得蹊跷,拉过阿大附在他耳边道:“我总觉着,这位王四婆似乎是个惯犯。”

“寻常此般错认年限的事一年半载有一回都算多了,哪里会像王四婆这般桩桩件件都如此。”

她扒拉开人群,走到两人之间道:“王四婆?这回可有认字的学子见证?”

王四婆见到秦物华心虚一瞬,“自然是有的,秦学究家的儿子还给我俩见证过的呢。”

秦物华心中冷笑,没想到有人犯了再犯,说辞连改都不改一下,“可是秦落生?”

“那是我大伯家的儿子呢,怎么扯到秦学究家里了呢?这等败坏名声的事情我们可不认。”她步步紧逼,朝王四婆再走近一步。

“王四婆,您这样能言善辩,巧夺声色,怎么会认不出如此不同的两个人呢?”

王四婆泼辣的神色一怔,回怼道:“我怎么认得出,你们两家人不是都差不多。”

“是认不出?还是不想认?”秦物华寻常和和气气,轻易不与人争吵,唯独牵扯到自家人的身上就变成了护犊子的老母鸡,一分一毫也不肯让。

“说起来,我前段时间还看到您与别人也在争论铺子的租期呢,说来也巧,”她说着,面向争论不休的围观人群,“也是一月与一年的差别呢,怎么会如此巧合呢?”

“是啊是啊,怎么会这么巧,正好是一个月和一年。”

“哎呦喂,难道是王四婆合秦落生一块来骗咱们平头老百姓。”

“这回可再也不租她家的铺子了,真是倒霉,我得告诉我娘家嫂子去。”

王四婆被议论的面红耳赤,一张老脸都不知道往哪里搁,羞愤道:“你个小丫头欺负我是个老的,掰扯不清楚东西,你等着,我去请官员来。”

秦物华伸手指向门外:“我想着,总要有人来见证一二,免得咱们两个说东是东,说西是西的扯不清楚,请了严书吏来。”

严书吏迈着四方步,跨过门槛,抬眼看向二人。

“一一来说清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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