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河清与李琢同乘马车出了宫门,挤进熙熙攘攘的夜市,未几,一阵阵浓郁的香粉味儿层层叠叠而来。
掀帘望去,女娘们站在门口挥着小帕子,扭动腰肢,咧嘴一笑,脸上如脱皮的墙,簌簌掉粉。
原来,翠红楼是一座青楼。
也对,赵原曾说,秦统领私底下酒色皆来,出没这般场所亦是情理之中。
转念一想,倘若李琢想与他联手试探她,理应去一个静谧无人的□□,除去隐患最为干净利落,又怎会挑选在此闹地?
会不会自己猜错了?晏河清心想。
才刚下车,一位浓墨重彩的中年女人笑嘻嘻迎了上来:“哎哟李公子啊,奴好久没见了呢,呀,这姑娘可真漂亮呢……”话罢,女人伸出皱巴巴的手欲去摸晏河清的脸。
李琢斜眼视去:“活得不耐烦了?”
那女人讪讪一笑,侧身让位:“二位请进,秦公子已在老地方等候多时。”
李琢抬步进去,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轻车熟路上了楼。
看这情况,他似乎也常来。
甫一踏入一个华丽厢房,秦统领便抱住了李琢,他眼蒙粉帕,笑得极其猥琐:“嘿嘿,抓住我的美人儿了,看你往哪儿跑。”
身后那群五颜六色的莺莺燕燕哄然大笑,一白衣女子捏着嗓子道:“秦郎,你瞧瞧你抓的是谁?”
秦统领捋下粉帕,揉揉眼睛看清眼前人:“殿……李公子啊。”
对方神色平平:“该留的留,该走的走,麻利点儿。”
秦统领把姑娘们赶得七七八八,唯独留下那白衣女,勾勾她下巴:“过来心肝,替李公子和这位……陈姑娘斟酒。”
晏河清推却道:“多谢,我不吃酒。”
秦统领啧了一声:“陈姑娘,你这就扫兴了啊,一小杯又不会醉,给点面子行不行?”
她微微一笑:“不了,我之所以同往,是想与秦公子讲清楚那剑的事情。”话罢,她瞥了一眼坐在秦统领腿上的白衣女。
秦统领毫不避讳亲了一口那女子,一点没给晏河清正眼:“她叫白素,不是外人,直说无妨,对吧李公子?”
李琢并无意见。
接着,晏河清递给他一份关于龙泉剑的设计图纸,从选料、熔炉、捶打、磨撮、开刃等一系列流程细细道来。
听罢,秦统领拧起眉头:“这些办法都是你一个人想的?确定你背后无高人指点?”
晏河清笑笑:“秦公子笑纳了,你乃行家,我可不敢错一点,但我相信,天底下也只有我这种铸法,方能最大还原龙泉剑的威力,若秦公子仍有异议,那恕我无能为力,告辞。”
“且慢。”
秦统领叫住她,起身走至她跟前,毕恭毕敬请她回去:“陈姑娘,方才多有失礼,还请谅解,关于你提到的那些独辟蹊径的法子,我还是有不少疑问,可否再展开说一说?”
晏河清看了眼李琢,后者满眼倾佩,颌首示意。
“没问题。”
她很清楚自己铸剑之法奇妙至极,但实属未有想到,这个毫不待见她的秦统领,不废半分功夫便收入囊中,显然比李琢好骗太多了。
他一手拍在白素屁股上:“去,心肝,我今儿个高兴,拿一坛最好的酒来哈哈哈。”
白素拧着帕子嘟囔道:“那酒可不便宜,一坛子五十两,秦郎最近都没石头运了,你那点寒酸月俸可不够呢,若再赊账,妈妈可把我往死里打,你不心疼心疼我奴家嘛?”
晏河清拿杯子的手稍稍一停,低头喝茶掩住心思:什么石头?难道是从军器监走私出来的矿石?
秦统领抓抓头发:“都什么狗屁事儿,李公子,到底什么时候才有下一批?都这么久了,那霍辛扬不是已经去江北吗?你不趁机解决解决?”
李琢将杯子往桌子一扣:“我做事还要你教?一谈到钱,你就急巴巴的,当大理寺卿死的吗?那边一直都有在追查,真是嫌命长。”
“再这样下去,我怎么养我家心肝?罢了罢了,你说,我顺出一点儿应应急行不?就百来斤得了。”
“半斤都休想,这主意赶紧给我掐掉,大计在前,一点差错都不能出。”李琢道。
这么说来,秦统领帮李琢私运矿石期间,后者会捞出一部分给他赚油水。
苍蝇不叮无缝的蛋,拴住秦统领的机会不就送上门来了吗?
许是寒檀香闻多的缘故,李琢自进厢房伊始,双目迷离,一直在揉额角,与秦统领没道几句,便回宫歇息去了,吩咐晏河清留下来劝他掐掉妄想。
秦统领哈哈大笑,一摔酒杯,闷头灌酒,破罐子破摔。
未几,双颊熏红,他打了一个长长的酒嗝:“陈姑娘,对不住啊,我连一杯好酒都请不起你,比狗屁还没用,什么狗屁皇帝,给的钱塞牙缝都不够!”
辱骂君主可是死罪,他怀里白素慌忙捂住耳朵,干笑道:“秦郎啊,奴家什么都没听见哈,奴家先去小厨房给您端碗醒酒汤来。”
秦统领本来脑子就不多,酒气一上头,恨不得将所有怨言一吐为快,他迟钝地意识到自己口出狂言,也怕招来祸患,便放开了白素。
她前脚离开,晏河清后脚便跟上:“白姑娘,请借一步说话。”
白素不以为意,笑意盈盈与她转去了一个角落:“请问有……啊!唔唔!”
晏河清猛然把她翻转抵在墙上,一手捂住她嘴巴,一手拿匕首横在她脖子前,威胁道:“别喊!否则我会杀了你。”
白素满脸惊恐,频频点头。
晏河清松开她嘴,匕首没动:“若想活命,帮我办件事,办成了,必有重赏。”
秦统领见人迟迟没来,在房内狂摔东西,吼道:“我的心肝呢!连你也嫌弃我没钱?啊?!臭娘们儿!一个德性!”
“哎哟哎哟,这是怎么啦秦公子?”
白素忙放下醒酒汤,过去顺毛:“都怪那厨房的人手脚太慢,惹我们秦郎不高兴了呀,回头我一定说说他们,来,喝点汤没那么难受啊。”
晏河清放飞了一只信鸽后,这才进来,见秦统领状态刚好,便朝白素使了个眼色。
白素执粉帕拭去秦统领嘴角的水珠,忽而啜泣起来。
这可把秦统领心疼坏了:“哎哟哟,心肝你怎么啦?怎么哭了?不哭不哭啊,来,亲一口。”
对方哭得梨花带雨,一抽一抽地道:“秦郎有所不知,妈妈说了,要是秦郎再没有钱花在奴家身上,就要把奴家转手卖给别人呜呜呜,奴家就算死,也是秦郎的人呜呜呜。”
“别动不动就死不死的,不许胡闹啊,钱的事情,我会想办法,等这个狗屁风头过去了,我指定能发大财,到时,就帮你赎身,同我回家亲亲热热一辈子。”
“这不会要等到奴家人老色衰吧?奴家不要嘛。秦郎既然不能从宫中私运石头,那不可能自己去挖些吗?”
白素终于引到点子上。
晏河清该出手了,她笑笑道:“白姑娘,此话可不要乱讲,那石矿乃国之所有,你当以为是自己家后院想挖就挖?”
“陈姑娘还真说对了,我知道有家人后山就有个石矿啊,只不过看着平平无奇,恐是个没用的,大概没有上报朝廷吧。”
秦统领眼睛倏然大亮:“此话当真?真有矿?”
“是的呀,但不知道是不是秦郎想要的那种,奴家不识货呢。”白素句句引诱。
“你还记得那石头长什么样?”
白素不被察觉地瞄了晏河清一眼,将后者教给她的话毫不遗漏传达出来:“唔……多数是长形,大小均匀,比别的石头要黑一点儿,但里面却是像石灰那般白。”
“太好了!那就是冥白石啊!极其稀罕,价比黄金呢!心肝,你可是我的大福星!”秦统领那翘起的唇角快咧到耳朵根了。
白素佯装一脸无知:“啊?真的?太夸张了吧?”
“千真万确,除了冥白石,我从未见过有什么石头是长这样的,不会错的,快带我去看看,这下我发达了,你那些首饰衣服什么的,都统统换上最昂贵的,快快!”秦统领激动得脸色涨红。
晏河清不忘自己的角色:“秦公子,李公子可是说了,不许你惹事,你转头就忘了吗?”
“切,他只顾他的计划,完全不顾我的死活,他这般自私自利,我又不可以?再说了,挖个矿而已,不被发现不就得了么?多大的事儿至于吗?”
“你……我好言相劝,你不听就罢了,你若出了什么事儿,可别说我没劝过你。”晏河清脸色一青,奋然转头离桌。
秦统领哼了一声,笑吟吟问白素:“心肝,我们现在就去吧!你快带路。”
白素摁下他跃跃欲试的双手:“秦郎先不急,待夜深了,我们再去,避免引人耳目,毕竟这么大一个宝藏在那儿,我们得当心啊。”
“对,你说得对……来心肝,”秦统领掏出一个钱袋子,哗啦啦倒出里面所有白银,“这是我所有家当,去拿两坛五十两的好酒来,哈哈哈哈待我们一起畅快畅快!”
白素皮笑肉不笑地去了,拿上银子去找伙计,暗暗在对方手里扣下五两,后又给了十两:“去搬两坛假酒来。”话罢,将剩余的八十五两全塞进自己囊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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