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回屋时只见赵泽余抱着自己蹲坐在角落。
他的心情好像没有刚才那么糟糕了，自己擦去了眼泪，语气也稳些了。
他拿着筷子仔细地把鱼刺挑出来，埋怨的腔调还是没能收住：“二皇兄知道关于我父亲的事吗？”
太子双眼瞪大了一瞬，俯下身凑到赵泽余身旁，明显地感兴趣了：“没听过，你说说？”
“我偷偷听老东西说的，二皇兄你也不知道啊？”
“我只知道你母妃进宫时说是父皇在宫外的情人，要不找个年纪大点的知情人问问？”
“对了，还有这个。”赵泽余从领口掏出一枚玉佩，说是玉佩不如说是一块刻着“余”字的普通白色石头，“这是我娘留给我的。”
“那么，我去写封信请帝师来一趟吧。你吃完后去洗个澡，身上的味道过不了多久就会被发现的。”
刚走出庭院的门就见皇帝在门口徘徊，太子恭敬行礼。
“你看到余儿了吗？”皇帝额上热汗淋漓，持扇的侍女也追不上他的步子。
“没有呢，父皇要找他的话儿臣找东宫的下人们一起吧。只不过还请父皇别进儿臣的房间，封兰**初歇还在里面歇着呢。”
皇帝冲着周围的宫女侍从们跺脚：“你们快去找啊！余儿……父皇真不该这般待他的，对，要去给他做些好吃的赔罪。”
太子忍着笑意出门，嘴角险些抽筋。
撒了谎之后就要赶紧去实现它才不会被揭穿，太子移步至浴池，果然见到封兰在池水里泡着双手使劲搓。
见太子来了，封兰起身跑带他面前伸出双手：“你快闻闻还有没有味？”
“没味啦，香喷喷的。”封兰洗的时间也太长了，都够别人做两碗粥了，不过这样讲究才是她的风格。
“为了测试皇弟，费这么大的心思，还要我亲自下厨，也真有你的。”封兰嗔怪地噘嘴。
“不夸聪明的我两句？”
“是是是，我家官人是……”封兰从所有可以夸奖的选项中挑选了最合适的，“是所有想要牵制四殿下的人里最成功的。”
太子笑意更甚，伸手想揉封兰的脸，后者闻到他手上残留的腥味撇过头拒绝。
“好啦，我刚骗了父皇你在房间休息呢，赶紧找个地方藏起来吧。”
除了皇弟心意未变以及其父的身份以外，太子还得到了一个意外之喜：皇帝寻找赵泽余时的担心与愧疚神色并不是装出来的。如此他便可以进一步确认，十几年来他对外展现出的“爱”与“关切”应当也是真的。
事情比他先前猜想的有意思多了。
……
太傅赶来时天色已晚，他也不担心回不去，太子殿下为人良善，应当会为他准备客房和东宫同等的招待。
皇帝刚好经过此处，慌忙拉住太傅询问：“白爱卿，你可有见到余儿？”
太傅回忆了一会儿，实在想不起来赵泽余长什么样了，只记得是个漂亮的孩子：“抱歉，陛下，臣未曾教导四殿下，即便见了怕是也认不出吧。”
皇帝遗憾松手，神色忽变：“这大晚上的，你来做什么？”
太傅不想与他过多纠缠，身子微斜，随时准备绕过他：“太子殿下找臣来，大抵是要询问些什么。”
皇帝眉头皱得更深：“这孩子每日从早到晚泡在书库，遇见个臣子就问东问西，如何能还有疑惑？莫不是平日里心思都放在了杂学上？”
“陛下有所不知，太子陛下曾言：学农方可知何田需济、学商方可知何舟可行。与民相关之事，皆不可称之为杂解民生之所求，方可为君。”
在夸赞太子殿下的同时劝谏陛下，真是个好办法。
“原来如此，吾儿聪慧，为父兄，为君王，皆精于朕。也难怪余儿近他更甚。”
好像起到了反效果？这不是他的问题吧，陛下为什么会得出这样的结论啊！
小孩子是笨又不是傻，他们不一定能看出谁是真的爱自己，但一定能明白谁对自己好。太子殿下的所作所为即使桩桩件件都是虚情假意，也足矣让他获得所有人的信任了。
好不容易摆脱了皇帝，太傅敲开了太子房间的门。
“为何不是在书库……诶？这位是四殿下？”
太傅仅看了一眼坐在一旁的少年就认出他来，这双摄人心魂的眼睛实在太有特色了。
太子做了个噤声手势：“他，说他偷听到自己爹不是皇上，太傅知道吗？”
太傅扶额：“臣以为殿下要问史政才来的。”
“这不是政吗？大政事啊！”
太傅对这种事没兴趣，但一想到皇帝刚才的态度就察觉到了怪异之处：也就是说皇帝为了一个非亲生的儿子和亲儿子争风吃醋？
太刺激了，这件事确实有必要探索一下。
“咳咳，这件事稍后再试吧，陛下在找四殿下呢，臣这就去……”
“别去！”赵泽余拉住太傅的衣袖，“求你别去……”
也不难理解，陛下的性子肯定是不能与晚辈相处好的，但自己若知情不报也是犯了欺君之罪。
晚辈？
想起来了！
“说起来，陛下曾有一弟，膝下无子女，十九年前被陛下发配成都，不久自刎而去。其妻被陛下纳入后宫不过半年便被打入冷宫，时间算下来，好像和四殿下的年纪差不多？”
这样也能解释为什么陛下不让他教导四殿下了。
太傅起身说是要去查证，赵泽余依旧拉着他的袖子：“别告诉老……父皇我在这里，求你。”
太傅点头应下，刚要安抚赵泽余，太子怡然发问：“帝师知情不报可是大罪，可四皇弟与帝师非亲非故，如此犯险太过怪异。”
太傅没听明白他想表达什么，思维在整理信息的时候僵住了。
每个字都能听明白，但他想表达什么？
“帝师不如收四皇弟为徒，如此即便旁人问起来也好说自己是在帮衬学生，于情于理大家都会支持帝师的。”
好像确实很有道理，他的意思难道是……
自己已经犯错了，所以要再犯一个错让其他人支持自己，帮自己辩驳？
总有种被自己的学生忽悠了的感觉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