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知雪x沈青云
(万花x纯阳)
一 初遇
细碎的雪花从天空纷纷扬扬落下。
沈青云抬眼看了天色,快步走向目的地。
华山高寒险峻,终年积雪,却也有一处地热汇聚。
观日峰上,热泉氤氲。
天地一片纯白,灰黑的峻石零星点缀其间,远远看去好似水墨挥洒而就的画卷。
裴知雪身旁的花丛便是暗藏的一点绿意。
热泉小小一潭,却也融化了些许寒雪。泉边裸露出来的黑色土壤上,白的,紫的,黄的,红的,胡乱生长做一堆,虽品类不同,却长得颇为齐整。
白的一簇,紫的一簇,黄的一簇,红的呢,也是一簇。
就好像是有人特意规划好种下来的一样。
指尖轻点下颚,裴知雪低头看着这堆颜色各异的花丛沉思。
咔嚓,咔嚓,积雪被人踩踏的声音。
裴知雪眼神微动,转头看去。
——
沈青云,沈道长,纯阳玉虚门下高阶弟子,刚刚结束带新进弟子入门的任务,心情不错地来到自己的秘密基地。
然而今日,无人知晓的隐秘之地却来了不速之客。
沈道长看着雪地上一串浅浅的脚印,雪落了许多时,地上的脚印只余一点点凹陷。
但沈青云是什么人,玉虚优秀弟子,连续三年蝉联门派比试第二的强者咩咩。
武者慕强,不少少女芳心暗许,然而本人对此毫无自觉,每次教导完师弟师妹们便原地失踪,只有饭点的时候会固定刷新在食堂。
因此,一眼就发现了雪地上的人迹,顺着脚印方向一路走去,上翘的嘴角逐渐失去弧度,越抿越紧。
我的秘密基地被不知名的人发现了,还进去了!
我温暖的小窝!它被人发现了!它不干净了QAQ!!!
沈青云丧丧地走进去,脚步沉重。
这是一个避风的小山坳,天然隔绝风雪,仅有一些漏网的雪花刚飘过来,便被热泉的雾气蒸发。
烟云袅袅,繁花暖泉,不似人间境。
沈青云一进去便看见个黑影站在云雾里。
第一眼,看不真切,只见的黑漆漆一团影子。待走近了,黑影恰好回头。
皎皎白驹,在彼空谷。生刍一束,其人如玉。
看清裴知雪一瞬间,沈青云突兀想起这句幼时学的诗经。
美人如玉,静立于云烟之中。
有句话说得好,眼睛是心灵的窗户,那姣好的容颜便是打开心门的钥匙。
这么好看的一张脸出现在眼前,沈青云竟生不起气来,甚至还想和他聊聊天谈谈心。
两人眼神一瞬相撞,裴知雪慌忙避开,低头盯着花丛,不敢出声。
糟了,我刚刚不会是眼神太凶,把人吓着了吧。
沈青云低头慌张想,脑中千思万绪,同样不曾做声。
一时间,小小的山坳里,只闻雪落。
……
沈青云低头盯着地面,黝黑泥地里一抹突兀亮色引起他的注意。
“这是?”
沈道长蹲下身,将那东西捡起来细看。
一枚小小的玉雕,色泽莹润,被雕成个圆墩墩胖乎乎的小松鼠,触感光滑,显然经常被人把玩。
此物不是他的东西,这里现在也只有一个外人。
沈青云微微思索,朝万花看去。
裴知雪其实在他捡起松鼠玉雕的时候就想开口了,但他实在不知如何与同门以外的陌生人交流,话到了嘴边转了几圈就是讲不出来。
被沈青云一看,万花就更紧张,越紧张,脸就绷得越发紧。
在不知情的沈青云眼里就成了:这人好高冷哦。
“这是你的吧,”沈青云主动一步,上前将玉雕递过去,脸侧两缕雪发微微飘动。
裴知雪伸手接过,将玉雕仔细挂回腰间,踌躇一下,还是开口:“多谢你。”
咦?不是哑巴啊,沈青云眼神漂移一瞬。
“你刚刚那个玉雕,是云翰大师的作品么?”他主动挑起话题。
此时阳光正好映入沈青云眼中,形成一抹细碎光斑。
裴知雪看着这样的沈道长,淡淡的红晕悄悄爬上耳根,他有些局促地点头:“是的。”
“你也喜欢他的作品?好巧哦,我也收藏了几件,可惜云翰大师从来不露面,在市面上流传的作品极少,说起来,好像从未听过大师还会雕动物……”
打开话题,沈青云的话滔滔不绝,讲到此突然停顿深思。
“雕这个的,是我师兄。”
沈青云讲了一大串,趁着他停下,裴知雪终于找到开口插嘴的机会。
“果然是万花么,也对,万花天工术乃是一绝,也不奇怪。”
“嗯。”
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两人的距离逐渐被拉近。
虽然多数时候是沈道长讲,万花只是静静聆听,时不时附和上一两句。
沈青云还拉着裴知雪给他介绍自己种的这片小花地。
裴知雪看了半天一言不发,沈青云敏锐地从他毫无变化的面部察觉到了什么,“怎么了?”
“这个,是大黄。”
裴知雪指着花丛里茎红花黄的植物道,转头看沈青云。
“不会吧,”沈青云嘴里喃喃道,指着花丛里紫色的小花问道,“那这个呢?”
“远志。”
“这个呢?”
“防风。”
“这个呢?”
“……杂草。”
沈青云大受打击,蹲在花丛边自语:“不会吧,竟然都不是花么。”
裴知雪见状,拍了拍道长的肩膀以示安慰。
沈青云抱头哀嚎,毫无纯阳高冷咩咩的形象:“明明跟我见过的药材一点都不一样。”
身为严谨的万花大夫,裴知雪严肃指出:“那是因为药材都是被处理过才是药材,没处理过的就是这种样子。”
不知不觉,聊到月上中天,细碎的雪花落到道长鼻尖。
沈青云抹了一把鼻尖,感觉到指尖的凉意,抬头看天,这才恍然:“原来已经这么晚了,我们得快点回去才行。”
他抬头看向裴知雪,万花同样莹白的发丝在月光下越发皎洁,“你住哪?认识路么?”
提到这个,裴知雪有些不好意思:“其实……”
“什么?你迷路了?”
沈青云提着烛影灯,和裴知雪并肩而行,边走边聊。
下山的路很快走完了,沈道长凭着对纯阳的了解把一只迷路的盆栽送回万花弟子在纯阳的住处。
焦急找人的花花们对此表示十分感谢,甚至想把这只会迷路的盆栽以身相许。
“今天就再见啦!”
沈青云冲着裴知雪挥挥手,转身欲走。
“沈道长!”裴知雪突然叫住沈青云,在沈道长微微疑惑的视线中,唇角勾起欢喜的弧度,试探道:“明天见?”
沈青云愣了愣,同样回以笑容:“嗯,明天见。”
次日天晴,雪下一夜,院里院外一片洁白。
裴知雪推开门,一阵雪花带着冷意袭来。
“好冷!快关门!!”
门被快速关上。
“文师兄,雪大了。” 裴知雪转头看还赖在床上的万花。
文曜缩在床上将被子裹得更紧,只露出个头看着裴知雪,他微微眯眼不耐烦道:“看见了,看来我们一时半会儿走不了了,晚点去通知其他人再跟纯阳那边沟通一下。”
“嗯,好的。”
裴知雪表情淡淡应下,坐到桌边遥望窗外,似是在出神。
……
拖到最后一刻,文曜磨磨蹭蹭爬起来穿衣,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之后,裴知雪转头。
某个万花长袖劲腰,如墨长发被一根墨玉长簪挽起,凤眸长睫,右眼下一枚多情痣,端是一派风流。
然而裴知雪作为唯一的观众十分不解风情,疑惑道:“内力护体,明明不冷。”
但是这么大雪看着就很冷啊!十分怕冷的文曜内心咆哮,面上却带着股漫不经心的随性。
“这么大雪,肯定没人出门,没有可爱的咩咩看,真是一点动力都没有。” 他故作抱怨。
裴知雪并不接话,随即转到下一个话题:“我们一起么?”
“不用,”文曜坐到桌前给自己倒了杯热茶润了润喉,接着道:“你不善这个,待会我去其他人那边看看,然后再去纯阳那边走一趟问问,至于你嘛,随你做什么,做什么都可以。”
“你有什么想做的么?”
说到此文曜又笑了,这个师弟一向迟钝的很,留他在房里怕是他能坐一天,嘴上逗逗他就罢了,还是带着吧。
他刚想开口。
“我……我想找一个人。”裴知雪犹豫开口。
“咳咳咳,什么?” 文曜放下茶杯,抚着胸口顺气,惊讶问:“你找什么人?你才来纯阳两天,什么时候认识了我不知道的人?在哪认识的?我认识么?”
“我不知道。”
“名字呢?名字也不知道么?”
“姓沈,沈青云,青色的青,壮志凌云的云。”
想到那人对他介绍时神采飞扬的神情,裴知雪微微一笑,没注意到旁边的文曜像见鬼了一样看着他。
“沈青云么” 文曜低头沉思,脑中迅速调出相应情报,“嗯……纯阳掌门的第六位弟子,剑术高强,少年白发,据说为人高冷孤傲,你们怎么认识的。”
“……”
裴知雪和文曜大眼瞪小眼,闭口不言。
关于他们的相遇,他不太想说。
一向乖巧听话的师弟有自己的小心思了!
文曜悚然看着裴知雪,抚着额微叹:“算了算了,你不想说就不说,你想找他?你知道他现在在哪?”
“不知道。”
“他住哪你知道么?”
“不知道。”
“你找他干什么?”
“……不知道。”
一问三不知。
文曜无语看着他:“那你怎么找?”
裴知雪抬头,看向窗外,眼中迷茫复又坚定:“我想,也许有个地方能找到他,我想去看看。”
……
紧闭的木门被推开。
裴知雪踏出一步。
文曜在他身后露出像老妈子一样的神情,颇为担忧这个第一次出谷的师弟。
裴知雪打开院门,陡然一惊。
门外,沈道长白衣劲装,撑着一把木伞,手肘处浅蓝色的轻纱随风摇摆,手抬起似是正要敲门的姿势。
四目相对,雪落无声。
两人异口同声:“你……”
沈青云:“你先说。”
刚想出门找人就撞见正主,裴知雪有些羞赧地开口:“你怎么来了?”
怎么说的这句!好像不希望欢迎他一样,裴知雪难得为自己嘴笨而懊恼。
沈青云却没在意这个,发尾轻微摇晃,上前一步替裴知雪遮住无声落下的雪花:“我来找你呀,昨夜大雪,想来你们还要在纯阳留几天,所以我就来了。”
“你来多久了。”
“刚到,刚想敲门呢,没想到你刚好开门,真巧啊。”
裴知雪低头看沈青云脚下薄薄一层的积雪,脑中某个念头一闪而过,手便被捉住。
一枚小巧的暖炉被塞进手心,源源不绝的暖意传递过来。
“这是?”
“上官师叔炼丹的副产品,你从青岩来一定很不习惯华山的寒冷吧,有这个会好许多。”
裴知雪想要道谢,对上沈青云清凌澄澈的双眼,却什么话都讲不出来,悄悄红了耳根。
“你找我,可是李掌门有什么要事?”
“我还没有去师父那里,我是来找你的,我们不是说好了么,”沈青云侧头看万花微微歪头,“嗯?明天见?”
裴知雪的手被另一只覆上来的手摁在暖炉上,烘得微微发烫。
热意上脸,心跳加速,一定是这暖炉太热了,裴知雪晕乎乎地想。
“你呢?出门想干什么?”
“我想去找你。”裴知雪诚实回道。
“你也想来找我?”一瞬间,沈青云的眼仿佛落入星子一般,亮得灼人。
“嗯。”裴知雪不敢再看,低下头闷闷应了一声。
“太好了,那我带你去天街,”沈青云自然地牵起裴知雪的手,边走边兴致勃勃描绘:“天街你知道么?一些人家会在那摆摊做些小生意,我先带你去逛逛……”
两人共着一把伞走远,在雪地里蜿蜒出两排亲密的足印。
……
文曜默默扒在门边,不敢置信地看着单纯乖巧的师弟就这样被刚见一面的纯阳拐走,直到两人走到看不见,也没有回过神来。
“……可恶” 文曜咬牙切齿,不堪重负的门框在他指下发出细微的碎裂声,“为什么,为什么连裴师弟这种性格都可以遇到送上门的咩咩啊啊啊啊!!!”
今天的文曜,也在没有咩咩而苦恼呢。
二(离别)
纯阳宫,万花驻地。
裴知雪一言不发收拾着行李,一件件衣物被整齐收进包裹。
突然,一物滑落出来,掉落在地。
裴知雪俯身拾起,是一条蓝色发带,尾端还绣着阴阳太极,应是沈青云之前遗落下来的。
“知雪?知雪!”文曜检查完自己行李,转头一看师弟还抓着条一看就是某个纯阳的发带发呆,十分无语:“别发呆了,收拾完了没,跟我出门去检查一趟,免得其他小弟子落了东西。“
“嗯?啊,好。”
裴知雪将发带折叠放入包裹中装好,裹上披风提灯随着文曜出门。
夜里华山更为寒冷,好在小弟子们住的通铺,小孩子们热热闹闹挤在一块,倒是不觉得有多冷。
女弟子那边有师姐负责,倒是不需要他们。
小弟子们的房内吵吵闹闹,文曜在门口咳嗽一声敲了敲门,顿时房内一静,接着门开了。
文曜低头,几个小萝卜头一脸乖巧地看着他们:“文师兄,裴师兄,晚上好。”
进了门,文曜虎着一张脸巡视一圈房间。
“衣服都叠好了么?地上这本笔记是谁的?桌上怎么还有零食没收拾?”
致命三连问,被抓包的小盆栽们被威严的师兄吓得战战兢兢,手忙脚乱地收拾。
裴知雪也跟着巡查,时而搭把手。
一只小手拉了拉他的衣角,裴知雪低头,一只齐耳妹妹头的小师弟看着他。
小师弟对纯阳十分不舍,泪眼汪汪地问:“裴师兄,我们可不可以多留几天?”
裴知雪蹲下身摸了摸小师弟的妹妹头,试图安慰:“不可以,下次再来吧。”
小师弟一听这毫无余地的回答,顿时泪水蓄满眼眶,张了张嘴想要飙泪。
一道黑影笼罩住他们,小花太抬头,文师兄笑眯眯地抱胸看着他俩,说出的话却极为可怕:“半月后就是端午试了,课业写完了?复习了没?还想继续玩,端午试一定很有把握吧,想好拜哪位门下了没?”
呜呜呜,文师兄是大坏蛋!!!小花太嘤嘤嘤地跑走了。
连这么小的师弟都要欺负,裴知雪面无表情转头,尝试用眼神谴责文曜的良心。
文曜勾唇,长睫弯弯:良心什么的,完全不存在呢!
夜里,裴知雪躺在床上,看着窗外,突然开口问。
“不能再多留几天么?”
“不行,谷内传了信让我们赶紧回去,明天趁早走,再晚点就是大雪封山;你我还好,半月后的秋考,这些小弟子们耽误不得。”
“嗯……”
第二天一早,两人挨个点查弟子名录,确保没有漏人。
山门前,依旧落着小雪。
纯阳派了三个高阶弟子来送行,文曜跟人客气一番挥手道别。
裴知雪背着包裹看着,搞不懂为什么道个别还要你拉我扯讲个半天。
“知雪,走了!”,文曜冲着裴知雪招手。
道别的话昨日已经说尽,沈青云今天还需带领弟子早课,该是不会来了。
裴知雪最后看了一眼纯阳高大古朴的山门,转身走向万花队列。
“等等!”
一道急促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裴知雪震惊回头。
淡蓝色的气劲在空中划出道道剑影,沈道长轻盈落地,鹤影消散。
将长剑背在身后,沈青云冲着文曜拱拱手,礼貌道:“山道险峻,我来替师父送各位一段路。”
说罢,沈青云挤到裴知雪身旁,拉起万花的手关切道:“对不起,我来晚了,阿雪你吃了没,这几天下雪,山路不好走,我给你们带一段路。”
呵呵,我看不是想带路,是想拐花吧!
文曜瞟了一眼后面紧挨着自家师弟贴贴的纯阳,唇角弧度不变,实则内心炸毛的紧。
沈青云一路送到半山腰,无奈万花们要趁着小雪赶路,两人约好了每月互相飞鸽传书,不可断了讯息。
沈道长临走前拉着裴知雪叮嘱了一遍又一遍,十分依依不舍。裴知雪更是一步三回头,直到看不见纯阳的身影。
旁边的单身花看得十分火大,催着师弟加快脚步,并表示自己才不是在羡慕。
文曜:切!不就是有咩么!不就是临别送了又送么!我才不会嫉妒!呸呸呸!!
三(重逢)
长安疫乱,万花弟子出谷。
见信如晤:
长安出现莫名疫病,需要支援。不日我将随众出发,归期不定。……待疫病过去,我去纯阳找你可好?
春安。
天宝六年四月初九裴知雪谨书
将自己将要支援长安同门的事情写在信中,裴知雪坐在桌前踌躇几息,又将思念化作寥寥数语添于信上。
云天在望,心切依驰。相思之切,与日俱增……
嘟嘟嘟——
伴随着三声叩门声而来的催促,“知雪师兄,午时三刻将要出发,你收拾好了么?”
裴知雪搁下笔,将信封好收入袖中开门。
“我好了,走吧。”
敲门的弟子睁着眼睛没有动作。
裴知雪见怪不怪,微微偏头,色如银月的发丝轻轻晃动:“还有何事?”
“啊?哦哦,还有一事,青翊师兄叫师兄你去找他。”
前来催促的正意弟子被裴知雪的样子惊到,回过神来才惊觉自己的失态,一路上偷偷摸摸看裴知雪的背影,重点在他的白发上扫了好几眼。
想及谷内另一个少年白发的人物,裴师兄多半也是身世坎坷之辈吧,跟随的万花弟子内心歉疚,犹豫开口:“知雪师兄……”
“嗯?”
又来了,裴知雪心中微叹,面上却不显。
“对不起,我不该……”
“无妨。”
冷淡的声调,令人察觉不出主人的情绪。
“知雪师兄QAQ”
正意啊,不过是刚入谷几月的小弟子。
思及自己幼时刚入谷的忐忑茫然,裴知雪难得耐心解释:“我是幼年时误服药方因而白发,并非你所想的那样。”
他顿了顿,复又道:“你先回去复命吧,告知师父我会准时的,青翊师兄他……有些怕生。”
小弟子一脸得救了的样子,告辞后逃也似的跑掉了。
走过聋哑村的木桥,绕过几道弯,路的尽头是一处幽僻小院。
裴知雪一脸淡定地绕过路上的各种开得鲜艳缤纷的毒花毒草,敲响院门。
“谁?”
吝啬的问语,含着和裴知雪不相上下的冷淡。
“青翊师兄,是我。”
“是小阿雪啊~”
门内传来只有裴知雪才能听出的愉悦语调,“你按门环边的机关就能进来了。”
乖乖万花依言开门,蹲在树下被一堆药草包围的男人循声抬头。
浓黑长发被主人毫不怜惜地扎在脑后,露出一张清秀的脸,眼尾一枚泪痣浅淡近无。男子穿着紫色的破军衣衫,双袖被卷至手肘,手上带着一双乌金手套在药草里挑挑拣拣。
裴知雪在一尺开外停下,等了半天,无奈打断师兄的沉迷之举:“翊师兄,你叫我来干什么?”
小阿雪开口,青翊勉强从自己宝贝药草里回神,艰难地移开视线。
看到乖乖师弟,青翊调动出自己的记忆,恍然道:“哦!长安那边送了些疫病样本来,我根据这些研制了一些特效药,放在桌上,你去拿着带上。”
“特效药?!”裴知雪眼睛一亮,进屋提了个小包裹出来,掂了掂分量,疑惑道:“怎么这点?”
青翊闻言丝毫没有形象地翻了个白眼:“燃血之症的样本太少,只能研制这些,药方我写在里面了,你带去救个急,万一有用便可就地采集药材研制。放心,都是些常见的药材。”
嘴上说着万一,实际青翊笃定自己的药必能起效。只是,咳咳,看了一眼裴知雪的白发,某人不禁有些发虚,作为害得人少年白发的罪魁祸首之一,青翊在小阿雪面前向来是不敢将话说太满的。
毕竟有些教训,一次就够了。
……
“请将这封信寄给纯阳沈青云。”
裴知雪面无表情将一封信递给信使防风。
——
长安,天都镇外。
万花们来之前都没想到这瘟疫竟如此严重,好在带队是弘道弟子。
和早先便到的谷之岚汇合,文曜马不停蹄将物资安排下去,裴知雪则领着一部分人有条不紊接手病患。
这一忙,便至深夜。
文曜和裴知雪都出身杏林,照例被分配到一间。
白天忙忙碌碌,到了夜晚躺下才有片刻喘息。
两人躺在草草搭就的床榻上,同时开口:“你……”
文曜示意裴知雪先说。
整理了杂乱的思绪,裴知雪肯定开口:“这燃血症不像病,有蹊跷。”
“没错,此症最开始由病鹿传染,有镇民吃了病鹿之后便在镇中传染开来,白日里我同谷师姐也聊过,她曾提到病鹿来自北面的鹿奔原,但是早前派人着手清理过染疫的病鹿后,疫病仍然未绝。更可疑的是……”
“随着疫病蔓延,镇上出现了一批红衣女人,她们自称红衣教,四处分发可解燃血症的药丹,但是得药者必须入教。谷师姐之前想拿自己研制的药方换一份解方,但是却被拒绝了。”
裴知雪迅速判断:“红衣教,有问题。”
“嗯,我也是这么想的,天都镇现在人心惶惶,明天你带一批弟子去坐镇。至于红衣教,明日我去会会她们。”
“嗯。”心知事有蹊跷,裴知雪郑重应下。
“对了,天都镇目前无人管理,街上秽物横流,你们记得带好面巾,先着手清理。”文曜嘱咐道,“这些污水引来了很多虫群,记得做好防护,尤其要小心别被这些病虫叮咬到。”
“好,我明白了。”
你真的明白了么,文曜忧虑地看了一眼裴知雪。
虽是高阶的弘道弟子,裴知雪却因性格和外貌原因甚少同外人打交道,对外交流全靠师兄文曜,这次疫病明显不似天灾,更像**,也不知自己这个单纯的师弟到底懂不懂其中的凶险。
心事重重的文曜带着满心的担忧睡着了。
裴知雪躺在床上罗列明日应处理的事项,心思却早飞到了千里之外的华山。
想及某人,裴知雪胸中微胀,一股甜意涌上心头。
等这次疫病解决,去华山一趟吧。
裴知雪想着心事睡了过去。
却不知所念之人同样也来到了此处。
(文曜:呸呸呸!果然满脑子都是咩)
————
长安茶铺。
吁——!
沈青云三人快步下马,进到茶铺歇息。
自从镇上闹了瘟疫,茶铺的生意也惨淡起来,见到为首的纯阳侠士招手,赵二连忙殷勤上前。
瞅了眼纯阳道长的白发,赵二心下怯怯,小心开口:“客官还想点些啥?”
“来一壶顾渚紫笋。”
沈青云点了茶,状似随意问道:“近日可有什么稀奇事?”
“这……” 赵二面露难色。
沈青云掏出几枚大钱放到桌上。
赵二眼睛一亮,快速将钱捞入怀里,咧着嘴低声道:“您可是问对了,这些日子镇上在闹一种怪病!”
“哦?什么病?”
“听说是瘟疫,镇上的管事都跑了,”赵二瞅了眼沈青云的神色,搓了搓手,继续道:“不过这几日来了一些穿着黑衣的侠士,听说是什么万花来的,都是大夫咧,给大家伙看病。”
“万花谷?”
“对对对,好像是这个名。”
赵二离开,沈青云端起茶杯抿了口润嗓,开口道:“看来天都镇不太平,荆师弟,欧阳师妹,你们俩在这附近打探消息,我去镇上看看,有急事可去镇南的客栈找我。”
沈青云压低声音,“方师弟打伤同门私逃的事情还有疑点,我们此次下山拿人,不可伤他性命。”
荆空儿和欧阳离离对视一眼,没有意见,都点头赞同。
一杯茶后,三人分作两路。
长安,天都镇北门。
沈青云牵马进入镇中,眉头紧锁。
路上污水横流,气味极为难闻,家家紧闭门户,街角零星巡逻着几位士兵,也是一脸病容。
眼尖看见角落里疑似尸骨的存在。
暗道此处不宜久留,沈青云翻身上马,寻着客栈的招牌赶去。
客栈在镇南,客栈小二将马牵走,沈青云开了两间房,也不急着上去。
拿着门牌,沈青云站在柜台前跟掌柜打探消息。
“掌柜的,你可有听说过方轻崖这个人?”
打着算盘的掌柜抬头,眯着眼上下打量了身穿择芳道袍的沈青云,眼中闪过一丝畏惧,连忙摇头:“没听过没听过,小老我不认识。”
看着掌柜的反应,沈青云心中疑窦顿生,却不好逼问,外出转了转试图打探消息,却一无所获。
不像北面那般萧条,镇南还算有些人迹,打探了半日,唯有一位铁匠漏了只言片语,“这种江湖事,你要找武六郎才行,他消息最灵通不过了。他天天这会儿去茶铺跟人吃茶夸天,你可以去那边找找。”
沈青云正是从茶铺那边过来的,不想却是错过了,他连忙返回去。
不料走时一派平和,回去时茶铺内却剑拔弩张。
沈青云远远便看见荆空儿利剑出鞘,指着两个混混打扮的汉子。
欧阳离离坐在茶铺内,俏脸含霜,剑也抽出来搭在膝上,对着荆空儿怒目而视。
沈道长只觉头大。
看见他来了,两人皆眼前一亮,欧阳离离赶忙开口:“沈师兄,我们打听到方轻崖的消息了,快拦住他!荆师兄想包庇他!”
“你!”荆空儿道,“沈师兄,你不要听她污蔑!”
看来他离开后,发生了许多事。
沈青云示意两人先安静下来,荆空儿捉着一个汉子过来,另一个愁眉苦脸跟着。
两个混混皆被揍得不轻,从拳脚可以看出是荆空儿的手笔。
两个人都很有话要说的样子,沈青云让他俩都不要开口,先审问被荆空儿捉在手的大汉:“你们来说说发生何事?”
伤势稍轻的壮实大汉率先开口:“这位大侠,我武六冤枉啊!我们平日可是老实人,今天来吃茶,跟兄弟们谈天说地,不想这道士不由分说将我和乌兄弟暴打一顿,还将我们扣在此地,你说说天下哪有这等道理!”
原来此人便是武六郎,沈青云心下思索,没接茬,“你们谈了什么?可与方轻崖有关?”
武六旁边的汉子闻言色变,小声咧咧:“他奶奶的,又是方轻崖。”
“嗯?”捕捉到关键人名,沈青云继续追问:“你们知道方师弟的消息?”
摸了摸背上利刃,沈青云礼貌道:“请据实相告。”
武六郎和乌拉古对视一眼,神情畏畏缩缩,老实将自己知道的全都交代了出来。
沈青云细细盘问了几番,见实在问不出更多,给了点伤药放二人离去。
荆空儿和欧阳离离相对而坐,沈青云坐中间,尝试分析到手的消息。
“所以,方师弟确实落脚于此,据传言还做了赌庄打手鱼肉乡里……”
“方师弟不会做这种事!”
“哼!我看未必!”
沈青云敲敲桌子,打断二人争执,“好了,你们两个都冷静下来。”
“现在,我们有两件事需要做。第一,找到方轻崖,此为首要;第二,打听传言是否为真,若方轻崖真的犯下恶行,那纯阳门规容不得他。”
三言两语下将此事定调。
“在此之前,你们谁也不可私下行动!”沈青云严肃道,“荆师弟,不可再像今日这般冲动;欧阳师妹也是,纯阳六脉同气连枝,不可因心中偏见妄断他人。一切,等找到方轻崖再论。”
心知沈青云讲的有理,两人勉强达成共识。
沈青云领着两人回到镇上客栈,先安顿下来。他将房牌分给两人,“我和荆师弟一间,欧阳师妹一间。镇上正闹疫病,我先去弄点防护。”
说罢,沈青云转身下楼。
走在镇中,沈青云往先前打听到的万花医馆行去。
据说近日万花谷派了高阶弟子前来支援,阿雪是弘道弟子,会不会也在其中呢?
想到此,走在路上的沈道长不禁有些期待,脚步快了几分。
————
镇东,万花医馆。
因疫病蔓延,医馆人满为患。
裴知雪带着面巾指挥众人,患了燃血症的被隔离,其余并非疫症的患者由另外弟子接手。
连看过数十个燃血症患者的病案,裴知雪挑选了几位,询问病人意愿后给他们先用了青翊配制谷之岚稍加改良的特效药。
服过药后的人病痛明显减轻,沉沉睡去。
裴知雪检查完最后一间才回房。
只是多事之秋,烦心事总一件接着一件。正在记录医案,一位弟子前来汇报,“裴师兄,我们药材不够了,今天去采药的弟子被凤翔赌庄的打手打伤,药材全被抢了!”
“赌庄?”
“凤翔赌庄是此地一霸,近日他们招了位纯阳弟子做打手,更是嚣张。这次疫病他们疯狂囤积药材再高价卖出,现下都抢到我们头上了!。”汇报的弟子愤愤不平。
“知道了,这事我会处理。”
揉揉酸痛的手腕,裴知雪将总结的病案整理好,起身出门。
凤翔赌庄占地极广,哪怕镇上民不聊生,庄内此时也是灯火通明,人声鼎沸。
已经入夜,裴知雪等人的到访显然使得某些人错不及防。
在厅堂坐着等了一盏茶,凤翔庄主杨城壁匆匆赶来,圆润的身躯在灯火下恍若一个会蹦的肉蹴鞠。
裴知雪扫了一眼,从他潮红的脸和急促的喘息上判断出刚刚八成以上正在行房。
谷外面的人生活真丰富啊,毫无坏人好事自觉的某个万花暗暗惊叹。
被人打断好事,杨城壁自然是不爽的,但是看见裴知雪明显万花高阶弟子的打扮,再观他身后站立,明显以他为首的两位万花弟子。
“不知贵客到来,有失远迎啊!”堆满脂肪的脸挤出一个油滑的笑容,“不知阁下是……”
……
……
……
沉默了数息,在主人的笑容几乎勉强维持不下去时,裴知雪恍然明白过来——原来这是在问他名字!
“我姓裴。”
“原来是裴少侠!”谈话终于能继续下去,杨城壁其实心里已经觉出一丝不妙,但还是坚持将客套进行下去,“裴少侠前来所为何事?可是有什么难处需要帮忙的,不妨说说,杨某一定尽力,哈哈哈……”
对着裴知雪没有表情的一张面瘫脸,杨城壁的假笑几乎维持不下去。
靠!哪里来的愣头青!杨庄主心中暗骂,同时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只见对面的万花缓缓张口,“请把药材还给我们。”
肥肉在脸颊处不断抖动,杨城壁由笑转惊:“什么?裴少侠的药材被抢了?是何人所干!这等丧心病狂之事他们也做得出来,真是畜生!”
“是今日下午三时,被你们抢走,现在放在后院第三间的药材。我要带走它们。”
这下杨城壁彻底装不下去了,脸阴沉下来,皮笑肉不笑地道:“裴少侠真的确定?”
这么明显的事情为什么还要再问一遍?裴知雪点点头:“确定。”
“好啊,赖大赖二,带裴少侠去后院领药材!”杨城壁挥了挥手,找了两个壮汉来,面色和蔼道:“我这里真的没有裴少侠的药材,但是瘟疫蔓延,杨某也希望尽一份心力,我出一库就当交个朋友!”
好个厚颜无耻之徒,抢夺药材在先,被人戳穿在后,仍能咬死不认。然而裴知雪听不出其间机锋,到让杨城壁的算盘落了空。
某个万花非常耿直地将库房全部搬空了,说好一库房,真的就是一库房,一根都没留。
一捆捆药材被扛到板车上,原本想看三人如何搬走一库药材的杨城壁眼角不断抖动。真他娘离谱,连运药的板车都带来了,这到底哪来的煞星!不懂利益交换不说,一库房药材他娘的还真的全拿走了!!
被牵来的瘦驴缓缓拖着沉甸甸的板车前行,裴知雪冲杨城壁拱拱手:“多谢援手。”
气死爷了!做掉他!一定要做掉他!杨城壁暗生杀意。
“裴少侠,好走不送,你们可一定要平安回去啊!”杨城壁颊肉抽了抽,咧开大嘴热情道。
裴知雪走在前,两位正意弟子跟随在驴车两侧押送药材。
凤翔赌庄内,一只信鸽飞出。
即将入夜,天色越来越暗沉,阴风阵阵。
空荡荡的街道上,唯有裴知雪三人,伴随着驴车轱辘轱辘的拉货声。
忽然,旁边小巷传来机括声,裴知雪闻声侧头。
就在此时,一道寒光直冲裴知雪脑后而来。
万花反应极快,弯腰借着车架借力旋身,长发甩出一道墨色弧度,躲过袭击,不料寒光去势不减,扎中驴臀。
驴子吃痛,长嘶一声,四蹄奋跑。裴知雪利落斩断缰绳:“你去追驴子!”
右侧的正意弟子会意,纵身追赶,裴知雪将断掉的缰绳交给仅剩的弟子手中,神情严肃:“有人袭击,你看好药材。”
原本空荡的街道,闪现出三道蒙面人影,即使包裹严实仍能看出女子的窈窕身形。
裴知雪挡在车前,长袖一抖,悲声滑入掌中。
紫玉骨笛烁烁发光,蒙面人迟疑一瞬,果断进攻。
医馆药材急缺,短时间来不及采集足够的药材,缺了这批药材,救治将会极为麻烦。裴知雪迅速判断利害,握紧悲声骨笛,决意挡下三人。
骤雪初歇春日暖,指似芙蓉并蒂莲。
靠着养心决护住周身,裴知雪以一战三不落下风。
僵持十息,见不能火速拿下万花,来人转变策略,二人执刃直袭裴知雪两侧,另有一人奔向板车,从怀中掏出一物。
不好!敏锐的鼻尖嗅到火油味,裴知雪挡了一侧刀刃击退一人,急忙转身回防扑向板车,厥阴指击中第三人右手气脉,火油罐掉落。
来不及松口气,蒙面人快速将兵刃换手,刺向裴知雪掌心,而身后,更有一道凛冽寒光刺破春泥气劲追击而来,落点正是裴知雪的眼睛。
从未遇过如此险恶的包围战,裴知雪只来得及偏了一下身子,眼睁睁看着匕尖即将划上脸颊,这刃上开的深深血槽,一看就十分不好惹。
便在此时,一道玄剑虚影自裴知雪身前浮现,瞬间展开一个半圆气罩。
正是——玄剑化生势!
铮铮两声,袭击者与匕首被一齐气罩弹开,寸进不得。
同一时间,沈青云训完师弟师妹,前往万花医馆打探消息。
远处突然传来打斗声,沈青云心中一突,不由加快脚步奔去。
转过街角,正看见这危急一刻。
“知雪!!!”
沈青云目眦欲裂,来不及多加思考,纯阳内劲心随意动,挥手便是一道镇山河落下,将将把人救下。携着冲天怒火与无限后怕,沈道长拔出霜影玄玑冲了上来,抬手便是五方正气,锁住敌人手足,接着便是劈面一剑,击退刚刚袭击万花双眼的蒙面人,再反身一脚,正中后方来人的心窝,使其倒飞出去。
砰砰两声,人体落到地面激起一阵烟尘。
抓着断绳的正意弟子瑟瑟发抖:这个突然杀出来的道长打人好凶QAQ,啊啊啊,他看过来了!
“青……云?”
沈青云喘着粗气,确定击退了敌人,转身时眼里还带着未散尽的冷戾,闻言连忙挤开碍事的弟子凑近查看裴知雪的伤势:“阿雪,阿雪,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沈道长在万花胸前不安地拱来拱去,抬眸眼眶湿润,满身冰凌尽数化为一汪春水。
“……我没事,”裴知雪安慰地抚了抚道长的背,低下头,亲昵地贴上沈青云的侧脸:“青云,别怕。”
暖意袭来,温热的吐息喷洒在颈后,吹拂起几缕发丝,沈青云的脸——噌的一下,红透了,他结结巴巴道:“阿……阿雪?”
裴知雪微微转过脸,唇瓣贴上沈青云脸颊,呢喃道:“好喜欢。”
“什么?”
“好喜欢你。”
咚,咚,咚。
沈道长的脑子彻底当机了。
旁边已经傻眼的正意弟子:这真的是我不付费就能看的场面么!!!
——————
月朗星稀。
刚从红衣教营地出来便听闻师弟遇袭,文曜匆匆赶回医馆:“阿雪,你没事吧!”
房内,裴知雪和沈青云二人同时转过头来。
……
“打扰了,”文曜内心凌乱地看着姿势极为亲密的两人,下意识将门关上,语气僵硬:“你们继续。”
“师兄,你误会了。” 好在裴知雪及时将人叫回来,无奈道:“青云是在给我上药。”
文曜满面狐疑地坐下,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穿梭,这才看见桌上放的伤药。
再看裴知雪,左边的衣衫半褪,露出来的肩膀上一片青紫,文曜忙查看了一番,确认他确实无大碍才放下心来。
裴知雪将前因后果缓缓道来,文曜才知今晚发生了这么多事,怒极反笑:“好个凤翔赌庄!好个红衣教!”
“红衣教?”
“凤翔赌庄?”
裴云二人前后发问。
见两人疑惑,文曜略讲了一下自己今日去红衣教营地的见闻。
“......那红衣教徒敏锐的很,问及药方一概言说是教内机密,后来我又潜入营地打探一番,却发现他们收治的百姓都身有薄产,想求药便需入教并且上交一半家产,若无财无势,便拒之门外。”
沈青云听完,肃容道:“如此想来,这次疫病同红衣教脱不了干系,只这凤翔赌庄也很是可疑,抢夺药材在先,派人截杀阿雪在后,其心可诛!”
接着他又道:“我此次下山是为寻方轻崖师弟,寻踪来到此地后却发现他竟也与凤翔赌庄有牵连,这赌庄不断拉拢江湖人做打手,平日也是鱼肉乡里。”
却是隐下纯阳六脉间诸多龌龊不提。
文曜目光闪了闪,挑眉看向沈青云:“我看夜深了,沈道长怕是该回去了,我送送道长。”
沈青云这才想起,这里是万花谷的医馆,咳咳,似乎,客栈里还有师弟师妹仍在等他。
两个留守纯阳:……
文曜起身,眼神示意沈青云,沈道长留恋地看了一眼裴知雪,替万花整理好衣襟,跟着文曜出门。
两人一前一后,沈青云方走出后门,文曜早倚在旁等他。
姓文的万花大夫一头泼墨长发被松松挽起,眼神似笑非笑:“方才屋里,沈道长怕是还隐瞒了什么吧。”
离了裴知雪身边,沈青云眼中暖意收起,又恢复冷傲之态:“确却有一事相托。”
说罢,便将方轻崖一事详细道来,万花谷在此地设有医馆,想来消息更为灵通许多。
然而,文曜听完却是面色古怪:“你说方轻崖如今恶名远扬?”,他顿了顿,站正身子,面露难色,缓缓道:“据我所知,这次疫病,我和知雪一道支援,但另有一人也出谷来了长安。便是枫上听琴——宋听枫宋师兄。”
沈青云愕然:“这一代的赏善罚恶使?”
“正是,” 文曜点点头,接着道:“宋师兄带有三把罚恶剑……,若方轻崖是冤枉的,你们最好先一步找到他。”,再说下去就涉及谷主密令,于是文曜闭口不再往下说,甩甩袖返回医馆。
沈青云想了想,先一步用梯云纵溜回医馆厢房,在裴知雪惊讶的眼神里鼓起勇气猛亲了一口万花的嘴唇。
沈道长红着脸支支吾吾道:“我,我也好喜欢阿雪。”然后趁着裴大夫反应过来之前背着剑逃之夭夭。
……
文曜慢悠悠走回房,看着小师弟呆呆地摸着自己嘴巴,狐疑道:“阿雪,你怎么嘴巴上有牙印子?”
“……”,裴知雪闻言低头不语,只见灯光下,红晕慢慢从脖颈爬上耳尖。
文曜: (ΩДΩ)纯阳宫有流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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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荆空儿和欧阳离离久候沈青云不至,看天色将黑,两人一齐出门寻找,却路遇赌庄打手欺压一老丈,便帮着将人赶跑。
两人却从被救下的李老丈口中得知了一些线索。
李老丈颤颤巍巍从怀里掏出一株干瘪的野山参,硬塞进荆空儿怀里,感激地开口:“多谢二位少侠,小老没什么可酬谢的,这山参是小老刚采的,唉,可怜我家绣娘,命苦啊。”
李绣娘?荆空儿和欧阳离离对视一眼。
待老丈情绪稍稳,荆空儿急急开口:“李老丈,你家女儿可是叫李绣娘,你们可认识方轻崖?”
“方少侠!”李老丈闻言一惊,仔细打量了一番两人的装束,“是了是了,你们跟方少侠穿的很像,应当是一个来处,求求二位快去救救方少侠吧,小老儿在此给二位磕头了!”说罢,身子一低就要跪,被二人赶紧拦下。
好生安抚了一下李老丈,才得知原来是方轻崖劝李绣娘诈死好躲过赌庄追杀,自己一人担了这恶名,只是似乎事迹败漏,最近两天赌庄打手频繁来扰,李老丈一家已经准备搬家,只是十分担忧方少侠的安危。
二人将李老丈送回了家,顺便探望了病中的李绣娘,从她口中得到更多细节,至此方轻崖作恶的可能消减了许多,但欧阳离离仍认为需要寻找更多证据。
四(相见欢)
凤翔赌庄占地极大,赌庄打手的住所专门划了地方,为了拉拢大派弟子,方轻崖的住所更是一处独院,怕荆空儿冲动行事,沈青云便让他去护送李老丈搬家,自己则带着欧阳离离潜入赌庄找人。
只是两人摸进院子,内中却不见人影,正要搜寻一番,突然院门传来动静。
“啊!”一声小小的惊呼戛然而止。
突然到来的小女孩被欧阳离离手手疾眼快捂住嘴拉进院内,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满是惊恐。
欧阳离离轻声道:“小姑娘,我们没有恶意也不是盗贼,我待会松手,你不要叫好不好?可以的话便点头。”
小姑娘连忙点头,欧阳离离慢慢松手。
小女孩咳嗽几声,缓过气来,虽身子仍有些颤抖,但情绪已经平静下来。欧阳离离摸了摸女孩的头问道:“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你认识这个院子的主人么?”
“我,我叫叮当,”女孩怯生生地道,一双眼忽闪忽闪的,左右打量了一下二人的装饰,“这是轻崖哥哥的院子,你,你们是轻崖哥哥的同门么?”
“对的!我是欧阳离离,这是沈青云沈师兄,我们还有个叫荆空儿的同门,这次下山便是来……”
“太好了!求求你们!快去救救轻崖哥哥吧!刚刚有两个黑衣服的人,说轻崖哥哥做了许多恶事,要把他捉到什么聋哑村去!我太害怕了,躲着不敢出来,他们将轻崖哥哥打晕丢进一个大布袋带走了……”
“还有那边!那边地上有他们留下的一柄剑,但是我不识字,不认得上面写了什么,好姐姐好哥哥,你们既然跟轻崖哥哥是同门,便快去救救他吧!轻崖哥哥真的是好人!他瞒着庄主救我们,还把得的钱都拿来帮人,每次催债都是装样子糊弄外人的……”
在叮当一番哭诉下,真相终于明晰,沈青云走过来,安慰地拍了拍叮当的头:“放心吧,我们一定把方师弟平安带回去。”,欧阳离离拔起一旁的剑细看,一脸担忧,走到沈青云旁边将剑递过去:“师兄,你看这剑……”
沈青云心中隐有预感,接剑一看,果不其然,上面刻着“罚恶”二字,铁笔银钩,想必这就是万花谷那位枫上听琴的罚恶剑了,唉,据说此剑只发给罪大恶极之人,接剑者必会收到严苛之惩,非得被废去武功,刺聋毒哑不可。
本想先一步找到人,不料方师弟所为之事已然被万花谷误会,却是晚来一步,人已经被抓了。沈青云带着欧阳离离急急赶往万花医馆,只希望来得及救下师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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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花医馆后院,一个鼓囊囊的布袋被扔在地上,仅袋口露出个头来,才叫人看清装的竟是个大活人。
沈青云好险赶上,再晚一步方轻崖便要给装上马车直接入了万花谷做聋哑人。
此时院中站三拨人,沈青云同欧阳离离站一处,万花弟子以宋听枫为首,裴知雪和文曜一左一右,双方一时呈现对峙之势。
欧阳离离性子急,见方轻崖的惨状便心中微怒,正要发作,却被沈青云拦住,沈青云摇头示意她不要冲动,抢先开口:“我们已经查清方轻崖作恶之事实属误会,诸位且我详细道来……”
先一步解释,沈青云便占据了主动权,对面万花开时眼神凌厉,听到后面却转为思索之态,待沈青云一行将这几日收集的线索梳理完毕,双方已经不再是剑拔弩张之势。
听完沈青云一番解释,宋听枫心下觉得在理,不由有些懊恼:这次太冲动了,怨不得谷主让我三思而行。只是罚恶使平日从未服过软,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
旁边文曜却察觉到气氛变化,上前一步,笑容和善:“却原是误会一场,我们抓人确实急了些,不知沈道长和欧阳道长可否入内详谈。” 说着便俯身替方轻崖解了麻袋绳索,又解了睡穴,又接着道:“只是后院人来人往,却是不好在这商谈,不如大家先进屋再聊,阿雪,还不给沈道长带路。”
此人一幅躺平任捶的姿态还把裴知雪拉出来,倒是教人不好发作。
裴知雪不明所以,走在身旁借着衣袖遮掩拉了拉沈青云的手,给了沈青云一个担忧的眼神——你没事吧,宋师兄虽然很凶,但是我会保护你的!
沈青云顿时气平了,手指微动挠了挠裴知雪掌心,示意——放心吧,没什么大事,你放宽心。
进了屋,裴知雪紧挨着沈青云坐下,坐对面的宋听枫微觉不对,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被挤到一旁的文曜嘴角一抽——唉,师弟外向,真是无奈。
方轻崖刚清醒,便被许久未见的沈师兄拎着进屋,满脑找不着北,只坐着看沈师兄与对面的黑衫万花唇枪舌剑,其中一个头发最长笑容最祥和的万花身上散发的气势最为恐怖,令刚下山的单纯咩咩瑟瑟发抖。
待到双方谈完,方轻崖稀里糊涂就被交到了最凶的那个万花手上!师兄还一脸欣慰地让他去万花谷一定要好好改过自新!初入江湖便被毒打的咩咩落下泪来——救命啊QAQ!!我再不敢偷懒不做事了!救咩啊!!!
方轻崖被沈青云干脆利落打包给万花谷,当晚便跟着宋听枫快马回谷,待荆空儿得知时,方轻崖已经走了老远。
荆空儿愤愤不平:“沈师兄!你为什么要这么对轻崖!那万花谷未免也管得太宽了!纯阳宫的弟子他也敢捉?不行,我要到去青岩万花要个说法!”
“停下!”沈青云剑眉倒竖,将茶杯重重往桌上一放,厉喝一声,叫住荆空儿,“给我坐下!”
沈青云是玉虚一脉,平日积威甚重,荆空儿纵使心有不满,却不敢违逆。
“唉,”沈青云叹了口气神色缓和下来,细细解释道:“你可知道,祁进师叔此刻正在长安。”
“祁师叔?!他不是去了天山……”
“他已经回来了,并且现在就在长安!荆师弟,祁师叔嫉恶如仇,所以轻崖他此番打伤古浩师弟在前,败坏门派声望在后,此时他绝不可回山!我已跟万花谷打了招呼,他们会保证轻崖的安危。”
“这……” 荆空儿一脸无措:“这可怎么办?难道轻崖便要在万花躲一辈子么?沈师兄……”
沈青云也是无奈,门派剑气争斗不止,谢云流出逃一事始终是朝廷的一大心结,静虚一脉便也跟着受了诸多委屈,只是这些利害却不好多言,只叹道:“我同万花商量的是轻崖需在万花思过五年,至于之后,便看造化了,唉,打伤同门私逃下山桩桩件件皆是重罪,这般处理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当然,古浩欺凌同门挑衅在先,此节也不可轻放,定有严惩。”沈青云肃容道。荆空儿知晓事情无可回转,怏怏地应了,只仍是心情低落。
沈青云心里也不好受,只是面上不显仍继续交代:“你和欧阳师妹明早便出发回山,我已经分别去信掌门和万花,但你们还需回山将这一切交代清楚,记住,若是旁人问起,便说轻崖已经被押入万花受罚,不可多言。”
“啊?那师兄你呢?”荆空儿疑惑。
“咳咳,”沈青云闻言双颊微红,好在荆空儿粗枝大叶并未察觉,“我在此还有些事要办,你们先行一步,此节我已经跟掌门报备过了,你们不用担心我。”
是日一早,三人一齐用了早饭,便就此分别。
沈青云将不多的东西一卷,包袱款款,便去了医馆。裴知雪一开门看见门口站了个沈道长简直惊呆了,沈青云指了指身上的包袱,略有几分可怜的道:“师弟师妹们都回纯阳了,我无处可去,裴大夫就发发善心,收留我吧。”
裴大夫还能说什么,心都给念化了,赶忙将沈道长带进来,这人手摸着冰凉冰凉的,也不知是在门外站了多久。
根据文曜找来的毒方,倒推之下燃血之症已经被万花破解。万花谷其他弟子陆续离开,也只剩裴知雪和文曜留下来收尾,来接任医馆的弟子已经在路上,这几日万花便是在忙着整理章程。
万花谷内一切各司其职,轮不到弘道弟子去做这些,裴知雪在医馆连日忙碌,虽然辛苦倒也颇为自在,只觉得又离医道更近几分。文曜则另有要事牵绊,已经不在医馆和师弟作伴。
“所以,这里只剩下你一个人了?”沈青云听完前因后果问。
万花的眼神□□雨:“不是一个人,现在有你了。”
沈道长顿时脸有些红,看着万花大夫,吞吞吐吐道:“那,我岂不是来的很巧。”
其实知道他一个人留在医馆才来的。
裴知雪不通人情,此时却奇异读懂了气氛,凑过来将沈道长搂了个满怀,万花头搭在沈青云肩上,温热的鼻息喷洒在脖颈,让人觉得微痒。沈青云也被蛊惑了一般,伸手回抱裴知雪,于是华山的轻云同青岩的雪月便溶于一处。
这是极为亲密的姿态,两颗悸动的心无限贴近,无声胜有声。
到后来沈青云一直记得这个午后的拥抱以至于很喜欢和自家大夫贴贴,事实证明和家花贴贴极为上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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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翔赌庄内一片哭嚎叫骂。
昔日高高在上气焰嚣张的主人家此刻形容狼狈,为首的天策小将一身红装劲铠读完一系列罪状后,大手一挥,立时便有刽子手上前,一刀落下,首恶伏诛。
该杀该罚该安置的虽都早有章程,但仍是事情仍是极多,天策将领清点一番,事情告一段落,总算可以松口气,不禁埋怨对面的万花:“这赌庄牵扯极广,抄家一时爽,整理起来竟是如此麻烦。”
“少说几句话,便能省几口茶水。”文曜抿了口浓茶不紧不慢打开下一本账簿,只是眼下也有些乌青,不复平日那般闲雅自若,“还有十二本就看完了,早点算完,早点休息。”
小将闻言绝倒,掩面哀嚎:“怎么还有那么多!!”
万花运笔如飞,头也不抬道:“若不是下手快,连这点都留不下来,珍惜一下。”
倒也是,杨城壁老奸巨猾,若不是万花找到此次疫病便是凤翔赌庄同红衣教下毒的证据突然发难,只怕天都镇上这颗毒瘤轻易动不得。想到此,天策小将强打精神,拿起一本帐继续看,嘴上却不停废话:“之前都没见你这么拼命,这赌庄怎么得罪你了?”
“替天行道,自当尽心尽力。”文曜正气凌然道。
小将狐疑:“真话?”
“呵,他们竟敢伤我师弟!”文曜咬牙切齿,笔杆在指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咔咔声,“这些人一个也别想跑!”
啧啧,师弟控真可怕,旁观的小将心有余悸摇摇头——惹不得,惹不得啊。
五(此夜良宵)
长安。
霭芳阴未解,乍天气、过元宵。
离天都疫乱已过去数月,裴知雪和沈青云二人来到长安,找了个客栈住下。倒也是巧,再过几天便是元宵节。值此盛日,街道上都渐渐挂满了各式各样的灯笼,
哐!咚咚!嘟嘟嘟!
杂乱无序的声音越来越大,裴知雪自黑甜梦乡中惊醒,转过头,身旁传来一个慵懒的嗓音,还带着被吵醒的不快:“啊~外面搞什么,这么吵!”
沈青云不情不愿的睁开双眼,就看见自家裴大夫一脸惊吓地看着睡在身边的自己。
沈青云:……不是,都三天了,还没习惯和我一张床么,每天起来都这幅被吓到的样子。
“阿雪~”刚睡醒的沈青云靠上万花的肩,声中含情,“又被吓到了?”
裴大夫看着身侧的大咩依人,沈青云突然抬头在裴知雪唇角落下一吻,声音隐隐带着笑意:“没事,再多睡一阵子就习惯了!”
多,多睡,一阵子!裴大夫脸色爆红。
“?” 沈青云看着立马跳起来穿衣的万花,困惑挠头,“不就睡一张床,有这么可怕么?”
今天元宵,裴知雪下楼一看,才发现街上热闹的不行,刚刚听见的杂声便是街上在搭建戏台。出门一趟,顺便替沈青云带了份热气腾腾的早饭,华山来的沈道长对热食尤为喜爱,裴知雪有注意他基本不碰冷盘。
沈道长将一大碗鲜肉馄饨干完满足放下碗,注意到裴知雪还未走:“今天不出办事么?”
万花嘴角含笑,递过去一张帕子给纯阳擦嘴:“事情已经办完了,小云呢?今天还是去找同门?”
沈青云将用完的帕子妥帖收好,闻言眼睛一亮:“今天不用去以后也不用。”
沈道长穿着一身蓝白相间的凌绝,眼神晶亮,满含期待看着大夫。
裴知雪不由弯起眉眼,伸出手邀请:“今日便是元宵,裴某可有幸邀青云道长同游?”
还有这种好事?!沈青云一把回握家花不撒手,发出我可以的声音:“义不容辞!”
这下裴大夫的眼睛也亮了,两人互相对视间,温情脉脉。
是夜。长安西市,灯光如昼。
□□天上转,梵声天上来,有外邦异人自西而来,着彩衣,善歌舞,梵音阵阵。
灯树千光照,花焰七枝开。灯树二十丈,明灯五万盏,金吾不禁夜。
月影疑流水,春风含夜梅。游妓皆四季,行歌尽落梅。
行走在明如白昼的街道上,若不是天上高悬明月,当真昼夜难分。
走在密不透风的人群里,两人紧拉着手才不至于分散,此夜佳节,两人莫不是俊秀良才,于是便糟了一番佳人们的“热情”。还好轻功都不差,东走西绕,往钻进人堆里,行迹无踪。
牵着手跑到河边的大树下,从怀里抖出一堆荷包手巾等等各式各样的小玩意。裴知雪心有余悸袖中掏出三五个荷包:“差点被生吞活剥。” 沈青云见状摸摸衣袖,也摸出几张香粉彩帕,顿时深以为然:“好可怕,再慢点就要被剥光了!”
双方对视,俱是形容狼狈,不由好笑出声。
裴知雪:“噗——你的发冠……”
沈青云:“哈哈哈你的衣襟……”
发现彼此半斤八两,两人默契收声,谁也不笑谁,一个抬手替对方正冠,一人低头替人整衣。
只是对视间,笑意仍是遮掩不住。沈青云有些埋怨道:“裴大夫真招人,那些佳人的眼睛都盯着你不放摸来摸去,甚至还有些公子……”
说到此沈道长已是咬牙切齿,裴大夫直觉应该做些什么,便握住沈道长的手,眸含柔情,直白道:“我不看他们,我只看小云,只喜欢小云,也只给小云摸。”
“咳咳,大庭广众之下,说什么摸不摸的。”沈青云面色微赧,却是言不由心。裴知雪见状,将沈道长的手拿起放到自己脸上鼓励道:“随便你摸。”
滑滑的,又温又软,沈道长没忍住捏了捏,指尖被万花上下眨动的长睫扫到,感觉痒痒的,好像有根羽毛在心口挠啊挠。
沈青云蜷了蜷手指,后退一步从怀里摸了摸,掏出个红木盒子来:“给,礼物。”
裴知雪伸手接过打开,里面静静躺着个金色耳饰,形如飞云,他拿起来尝试带上,却不得要领,总是滑落,沈青云见了凑过去帮他固定好。
摸了摸耳上陌生冰凉的触感,裴知雪偏头问:“好看么?”
金制的飞云耳饰灿若流金,配着莹如银月的雪丝,更衬得万花容颜如画。裴知雪含笑不言静立在水边,恍若九歌中驾车巡游的河伯临世,不似凡间人。
沈青云一时看痴。
咻——!咻!咻咻——!
正在此时,一道烟花升空,数道紧随其后,到最高处,绽开千万朵金花,又很快落下,众人皆抬头看这绚如金雨的烟火。
裴知雪趁机上前,拉着沈青云躲到树后,低头闭目。
此夜良宵,一吻诉情浓。
良久,黏合在一起的唇才分开,沈道长被吻得唇瓣湿红,眼若清泓,抓着万花的手臂不住喘息,好似下一刻便会化为一滩春水融在万花身上,不看裴知雪被咬破的嘴角,到叫人以为纯阳才是吃大亏的那个。
裴知雪抿了抿被吮到发麻的舌尖,勉强找回自己的声音:“小云,我也有东西要送你。”
佳节良宵,两人倒是想到一处了。
沈青云从万花手中接过一枚小小的印章,触感温润,玉色莹白,上雕白云松鹤,再看底部,刻着四字:“雪落青云”。
看刻工触感,还是枚新印。沈青云福临心至,拉起万花的手细看,果不其然,上面有些微小伤痕。
裴知雪一时不察,被家咩发现了自己天天去学刻章还受伤的小秘密,心中忐忑。沈青云心疼地摸了摸万花修竹般的手指,现在上面多了细密的划痕。
“小云?”裴知雪惊呼出声,却是沈青云突然拉着他的手凑到唇边轻吻,沈道长含着万花指尖,愤愤道:“下次不许这样了。”想了想又补上一句:“我很喜欢你送的印章,但更心疼你受伤。”
指尖传来湿漉柔软的触感,裴知雪耳根都红透了,捂着脸羞赧道:“小,小云,别舔了。”
沈青云这才发现自己太过忘形,红着脸松嘴。
“轰,啪,咻!”,大片大片的烟花在夜空中竞相绽放,得有情人共赏。
箫鼓喧,人影参差,满路飘香麝,喧闹中隐约传来一段对话。
“小云,你可知你我第一次见我心里想的什么?”
“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这般凌霜傲雪、萧然尘外之姿的道长,真想同他交好。”
“你的心愿实现了么?”
“正在眼前。”
……
“小云,今夜早些回客栈?我让小二留好了热水。”
如此良夜,怎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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