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飞鸟

阮游又一次回到了长安。

踏入城门的那一刻,熟悉又陌生的街景扑面而来。她最爱的那家烧饼店历经战乱竟还开着,只是老板已经离世,子孙接手铺子之后完全变了味道。

阮游幼时还常常带着宫人来买烧饼,自北伐之后重新迁回长安,有摄政王管着,她就再未出过宫。

这次诀别似的一口气买了十个,阮游带着一种视死如归的气势,来到宫城门前。

“干什么的?”禁卫打了个哈欠,有气无力地问。

她卸下肩上的行囊,一边翻找一边道:“我要回宫。”

“回宫?”禁卫上下打量她几眼,“你是宫女吗?令牌拿出来看看。”

阮游逃出宫时就是悄悄拿了宫女的令牌,只不过她行囊里鸡零狗碎的小东西太多,一时翻不到,就只能一个个往外拿。

银杏叶卷成的花、小鸟摆件、珠花簪子、瓷哨……

禁卫看着她像摊贩摆摊一样,半晌找不出令牌,顿时有些不耐烦:“去去去,找着再来,别在这里挡路。”

“找着了——”阮游刚好摸着一个冰凉的扁物,开心地拿出来,却发现并不是那块宫女的锡令牌,而是一块雕花玉佩,也是施宴送的,她觉得好看就带上了。

“好吧,不是。”

阮游失望地将玉佩塞回包裹里,正要再把其余物件收拾起来,却见那禁卫忽然毕恭毕敬地扶起她,殷情道:“原来姑娘是摄政王殿下派出宫的,快请进快请进!”

“什么?”

阮游疑惑,禁卫却生怕怠慢她一样,连忙开了宫门的偏门,她稀里糊涂走进去,还没来得及惦记自己的行囊,对方已经利落地收拾好递到她手中。

“姑娘收好东西。”

“啊,多谢。但是你为什么说……”

她猛地住了口,心想这禁卫或许是认错了,将她当作摄政王的人,要是她问出来,指不定对方会反应过来将她再赶出去,还是将错就错为好。

“咳咳。”她装模作样地挺直腰,高傲道,“很好,我会向殿下为你美言几句的。”

禁卫连声道谢,阮游觉得他前倨后恭的模样好玩,努力压住嘴角,才没有当面笑出声来。

阮游回到自己的春和殿,刚进门,迎面与一个叫云芽的宫女撞上。

云芽瞪大双眼看着她,愣了许久,失声惊呼:“陛下回来了!”

这一声喊出了不少宫人,有手里还端着水盆的,有拎着花洒的,有拿着扫帚的,全是阮游熟悉的面容,像冬眠过后的小动物般陆陆续续探出头来,一迭惊喜声。

“陛下回来了?!”

“陛下这些日子去哪里了?”

“陛下平平安安的就好!”

云芽甚至眼含热泪,大逆不道地伸手摸了摸阮游的手臂:“陛下瘦了……”

这些宫人都是看着她长大的,此时阮游才有了回到家的感觉,她眨眨眼,“之前是我不懂事,我不该丢下你们就跑。摄政王没有为难你们吧?”

“没有,没有。”

“如今是冬日,摄政王去南方休养了。”另一个叫云芳的大宫女接过她手里的行囊,“我们这些人都很好,就是担心陛下会受苦。”

“云芳姑姑,我没受苦。”阮游喜滋滋的,“看,我给你们带了好吃的好玩的!”

众人在殿前石阶上坐下,一齐啃烧饼,就像阮游小时候那样。只不过那时的她无忧无虑,唯一要担心的就是夫子考校功课,现今呢,心中却沉甸甸塞满了苦恼。

“陛下既然成功逃出去,为何又回来了?”云芽问。

阮游用脚将一颗鹅卵石碾来碾去:“我回来找太医,为行止治病。”

“行止?”云芽想了想,“就是陛下常提起的那位幼时玩伴?”

施宴不让她说二人的亲缘关系,所以阮游与旁人提起时,就说是一个幼时的玩伴。

她只顾着发愁,没注意到一旁的云芳听到这个名字之后,神色稍微异样起来。

“是啊。”阮游托着脸,“我乖乖回来,听摄政王的话,他会同意为行止找个太医吧。”

“会的。”云芽安慰她,“摄政王虽待陛下严苛,却并非心狠之人,定会同意的。”

行止的病十分古怪,连他自己也说不上来是什么原因,阮游只能前往太医院,挨个给太医们描述症状。

老院判捋捋胡子,严肃地皱眉:“从未听过这种病症。”

一个年轻太医忽然道:“会不会是咒?”

阮游蹿到她面前,抓住她的袖子:“展开说说!”

“啊,这……”众人目光齐刷刷看向她,女子脸一红,悄悄看了一眼老院判,声音细若蚊蚋,“回禀陛下,下官、下官曾师从上清派风禾君,见过此类症状,但是否是咒还需要进一步确认……”

“那就去确认一下!”阮游握住她的手,不由分说就把人往外拽。

老院判拦在门口,不悦道:“且慢,太医出宫问诊要请示摄政王殿下。”

“我是皇上,我批了!”阮游牢牢挽住那个年轻太医的胳膊,生怕她跑了似的,“传朕口谕,令这位……”

“下官姜回。”

“好,令太医姜回出宫问诊,现在!”

然而在场所有人都心知肚明,面前这位皇上的“口谕”和一句废话没什么区别。摄政王在宫中一手遮天,即便如今人不在宫中,余威犹在,没人敢越过他,擅自对宫中事务作出决断。

“陛下稍安勿躁,恐怕要等摄政王殿下回宫——”老院判说着,瞪视姜回一眼,心中抱怨她为何要强出头引起这出乱子。

姜回微微瑟缩,想从阮游怀中抽回手,见她焦急得眼眶都红了,不由得有些心软,“景明宫的副官在宫中,陛下或许可以去寻他。”

老院判厉声警告她:“姜回!”

阮游不由分说撞开门,姜回被她拽着往外跑,听到身后同僚的嘘声与院判气急败坏的怒吼,想要回头,目光在触及身前少女的背影时,她心中一震,蓦地加快了脚步。

在令行禁止,人人都轻声慢语的宫禁之中,两个女人如脱笼的飞鸟般奔跑着,冲向那最为肃穆的景明宫。

“若是、若是殿下的副官不同意呢?”

两人停在景明宫门前,有宫人前去通传,姜回气喘吁吁地问。

“不同意?”阮游捏了捏拳头,“我就打到他同意!”

姜回小小地笑了一下:“这么暴力。”

“跟那些男人学的,他们不就喜欢用暴力解决问题么。”阮游道,“若不是方才急着跑,我还要揍那臭老头子一顿!”

“其实院判大人他……”姜回下意识为院判找补,“他也是按规矩办事吧。”

她说这话,自己都有些不信。按规矩办事,与陛下明说去找副官就好,为何要蓄意隐瞒,拖着一条人命偏等摄政王回来呢?

阮游怒道:“规矩个屁!他还记得他是个太医吗?他是当官当久了,想在我这个废物皇帝面前耍威风!砍脑壳的!”

姜回被她满口粗俗俚语吓了一跳,刚想出言制止,忽然听到身后有人道:“哪里学来这些俗话?你还有一点仪态吗?”

来人不是副官,竟是本该在宫外休养的摄政王!

不过于阮游而言,摄政王在宫中也好,她咽回去顶嘴的话,放软语气:“皇叔,我知错了。”

摄政王背着手瞥她一眼,似是诧异于她态度转变之快,“我?”

“朕,朕!”阮游改口,“朕知错了。”

“何事,进殿来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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