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中往上三代，曾出过一位传奇人物，人称十五师姐。听说，这位师姐文韬武略无一不精，打仗持家无一不能，只可惜委实是太过英年早逝了些，不过二十四岁便战死沙场，徒留下传说供后辈景仰。

徐千羽听说时，还跟着一块叹了口气。战争就是这么无常，任你如何惊才绝艳，难保下一刻就是半幅尸骸埋黄沙。

是的，经历了不知多少年的努力后，徐千羽终于借着那一点血脉的牵引回了大唐，但或许是已死之人不得干预生人的选择，当她第一眼看见现在的大唐时，她就明白了，这里已经没有她熟悉的痕迹了。

因为繁华已经不再。

幸而天策府还在。她穿着早年样式的破军套走过枫树林，停在府门之前，仰望。

守府们的卫兵不认的太过古早的制式，只能从材质上分辨，眼前这位应该是位将军。于是他问道：“女将军是要进去找人？”

那奇怪的女将军却反问他：“不知如今是何年号，距天宝十五年几何？”

卫兵听她说话口音奇怪，谨慎地没回答，又试探着问了一句：“女将军不是本地人？”

女将军沉默了。

良久，她忽然低低地笑着开始吟诗：“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想我早年离家，再回来时，容颜倒是未改，却被人问是哪里人士，多么讽刺！”

“你先告诉我年号吧。”笑罢，她又问那士兵。

“今年是长庆二年，距天宝十五年已有六十余年。”

“好。”女将军微微颔首，再次报出几个人名，“秦九英、秦阙、徐君玉、程曈、李新阳。如果府中有这几个人，劳你告诉他们，请他们出来一叙。”

“将军请稍等。”卫兵点头记下，快步跑进府里找人。

不多会，只出来一个中年男子，却是不认识的人。

“在下程翙。”他向徐千羽抱拳致意自我介绍，同时明着仔细打量，“听说将军要见家母？不巧，母亲近日病重，不便见人，还请见谅。”

“我刚刚报了几个人名，不知令堂是哪一位？”

“哦，我随母姓，家母程曈。”

徐千羽手就是一抖。程曈是她最小的师妹，也是他们一辈里年龄最小的，如果……

“她，什么病？”她不敢再想下去。

程翙叹了口气：“家母已经快七十了。”

年过七十古来稀。这是到了天年了。

“快带我去。我也许能救她！”

程翙再没多问半个字，带着人就进了军营。

程曈依旧住在军营里，还是当年的旧址，在一圈新房中间显得尤为破落。

程翙上前帮她开门，不用指引，徐千羽自己向最里边走过去。苍老的眼睛映出明艳的面容，在开口之前，一对曾朝夕相处的师姐妹已经认出了彼此。

相对无声之中，另一声惊呼打破了死寂。

“阿娘？！”

徐千羽看过去。

“我是君玉！”

她捡她回来时才不足周岁，如今却已嫁作人妇，更是同他们一样入了天策，把性命许了山河。

“十五师姐。”程曈拍拍儿媳的手，看向徐千羽，“你在这边，能停留多久？”

“不会太久。”徐千羽坐下来，拉着她的手，有些歉疚，“阿瞳，我在大唐已经算是死人了，这次也是找了好久，借着一点血脉的牵引才找着了路，但……你也知道，死而复生本就是悖逆天理，我能留在这边其实是我用自己的力量硬顶着天道，到哪一刻我力尽了，也就是我该离开的时候了。”

“七八日总是有的吧？”程曈似乎有些急迫。

“不动手的话，十几天没问题。”徐千羽不想让她病重再多焦虑。

而程曈也真的是松了一口气：“那就好，正好。”

“什么正好？”

徐千羽追问，她笑说：“正好明日我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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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书》本纪第一百五十一载：长庆二年十月，左神策军镇军大将军、原天策军怀化大将军程曈病逝。至此，天策军最后一人与世长辞，天策之名不复。

为她守灵七天后，徐千羽离开了大唐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