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习的第一周很快结束了。转眼间来到周末,丁峻的日程表早就被提前订满,虽然他向来享受这些热闹非凡的社交场合,但从周五开始,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他有点心不在焉的。
“咋的了。”林芮和他并排坐在叮叮车后座,她托着腮看他,“帅哥有心事啦。”
“有吗?”丁峻想了想,又说,“可能想家了吧”
“胡扯。”林芮鄙夷的说道,“你这一周给家里打过电话吗,浪得要命。公司里的小姑娘都爱死你了。”
丁峻捉住她的胳膊,开玩笑地比划了一个威胁的手势,然后叹了口气道:“那天那个跳楼的女孩儿,我一直在想她。”
林芮拍了拍他的脑袋:“正常的,谁遇到这种事都不好受,但总算结果是好的。”
“嗯。”丁峻沉思着,其实他还有其他原因,但他现在还不准备告诉林芮。。
“你可以抽空跟钟映旗聊聊。他也是学心理学的,没准儿能开导开导你。”林芮说,“不是都说心理医生80%都有心理问题吗,你可别自己憋着,我可是会心疼的呀。”
“哦,是吗?”丁峻有点惊讶。这一周他几乎没怎么见到钟映旗。作为他们这个实习项目的编外成员,他极少见到钟映旗在公司出现,在酒店他偶尔能听到钟映旗深夜开门进房间的声音,但也仅止于此。他对于钟映旗的了解几乎还是一片空白,但不知为何却莫名感觉亲近。也许是因为他们曾经共同拯救了一个女孩,也许是钟映旗之前说的那些颇具深意的话。
他在探索自己的边界...吗?丁峻这几天翻来覆去地在琢磨这句话,脑海中是钟映旗那张苍白而平静的脸庞,脸上带着一种对任何事情都胸有成竹,因而毫不在意地表情。
因为他确信自己是对的。
这种可怕的窥探人内心的能力,是从哪里来的呢?是因为他也是学心理学的吗?丁峻苦笑了一下,那种熟悉的酸溜溜的感觉又浮上心头。同样是心理学专业的学生,自己不管是面对危机情况的处理,还是日常的洞察人心,都做得太差了。虽然他自诩是一个能够体察别人情绪的人,至少在男生群体中还算细腻,但更多的时候还是浮于表面,没有办法像钟映旗那样左右其他人的情绪和想法。
晚上十点,丁峻打开手机,收到了一个陌生号码的短信。
“明天晚上C酒吧,九点。Eric”
周五晚上的香港,充斥着喧嚣,躁动,和很多秘而不宣的情感。虽然这不是钟映旗第一次来香港,但他本能地感到这将是最不平常的一次。
他刚回到酒店,洗了个澡,正准备打开笔记本处理一下明天要谈的融资事项,做一个明天的会议大纲,突然想起和自己明晚还约了人,就是隔壁那个天天公放摇滚乐,每天早晨六点踢踢腾腾下楼跑步的运动员。他躺在床上,找出自己提前从内部信息栏找到的手机号,敲出了刚才的短信。
钟映旗看着短信界面反复出现了几个“对方正在输入中”,然后又归于平静。紧接着,他听见了隔壁有轻微的响动,然后是走廊里的脚步声。这个酒店的隔音实在是太差了。
门口就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
他起身前去开门。门口站着的,正是隔壁那个高大帅气,英气勃发的网球运动员。丁峻,20岁,北京某高校心理学在读,全球有排名的职业网球选手。钟映旗气定神闲地瞥了一眼对方那一身睡衣运动短裤加拖鞋的穿搭,还是感叹年轻的身体穿什么都是衣架子。
“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儿吗?”钟映旗打量着他。
丁峻的神态略微有些尴尬啊:“你怎么知道我的手机号。”
“我们今晚去喝酒吧。”钟映旗甚至不忍心拆穿他,但还是忍俊不禁,“你想说的是这个吧。”
丁峻的表情一下子凝滞了。在他的脸上,惊讶,不忿,尴尬和一闪而过的羞涩交替闪现,那表情精彩极了。
“你难道真的知道我在想什么?”丁峻噎了半晌,才说。
“怎么会呢,”钟映旗轻轻地说,“我们恰巧想到一块去了而已。”
“可你明天不是有事儿要谈。”丁峻比钟映旗高一些,酒店走廊的灯光从背后照射下来,他的脸落在一片晕开的阴影里,让他锐利的五官柔和下来,他的表情是跃跃欲试的期待,但他嘴上却说,“别耽误正事儿。”
钟映旗的确有些纠结。
自从自己十二月底从纽约出发,跑了四个国家,十多个城市,实地考察一下不同政策下的创业生态,跟各个可能搭上关系的渠道和大佬约时间见面,确实已经很久没有放松过了。明天要见的是一位生物医药行业的资深VC,也就是见个面聊一聊,他不觉得成功的概率有多大,也不认为会是自己应付不了的情况。
更何况...眼前这个小男孩确实可爱。
比他小五岁的丁峻,在他眼里的的确确就是一个小男孩,比他的亲弟弟还小一岁。外貌条件这么优越的男孩子,大多早早地就被源源不断的异性惯得拒人千里之外,但丁峻正好相反,他那双笑起来非常勾人的桃花眼,天生喜欢和别人聊天打趣的开朗性格,让他更容易在人群中脱颖而出。钟映旗虽然一项秉承着非必要不交际的处事准则,但还是难以避免的想要跟这种朝气蓬勃的年轻人聊聊天,不仅轻松,不用动脑子,还能轻而易举地收获他享受的的关注和崇拜。
“没关系,三十分钟后大堂见。”钟映旗说。
半小时以后,打扮了一番的丁峻人模人样地出现在大堂。四处搜罗了一番没有看到期待中的那个身影,他微微有点失望。丁峻今天特意用发胶打理了一下头发,也换掉了自己常穿的运动服,而是穿了一件休闲外套,搭配黑色的牛仔裤,和前两天新买的LV和Nike联名的球鞋。虽然是最简单不过的衣服,在他一米八六的身高和完美的身材比例衬托下也显得格外夺目。但是从房间走到大堂的这段距离已经收获了数不清艳羡和暧昧的目光,当然,他也很喜欢这种众星捧月般的待遇,在心里早就哼上了小曲儿,刚才又一次被钟映旗拆穿的不快一扫而光。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今天会那么冲动地去找钟映旗。也许是因为自上次有点别扭的谈话后,两人再无交谈——他甚至是从林芮的口中才得知关于钟映旗的消息。也或许是因为,钟映旗那则简短的消息激怒了他,让他觉得自己像是被“挑选”的那个。
自己算什么?一个周六晚上的消遣吗。
哼。他冷哼一声。从来没有他丁峻被挑的份儿。
十点三十整,钟映旗走出电梯,丁峻一眼就看到了他。钟映旗穿了一件米色西装夹克,搭配浅绿色的衬衫,没有系领带,穿一双Loro Piana的深棕色休闲皮鞋,头发一如往常打理的一丝不苟,露出光洁平整的额头和修剪整齐的鬓角。脸上还是那副似乎有点心不在焉的表情,一只手摆弄着手机。
“我说你没有其他衣服吗?”丁峻挑眉看他,“你不像要去喝酒,反而像要去中环加班一整个通宵。”
“没有系领带,休闲皮鞋,衬衣面料也太软了。”钟映旗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穿搭,“作为商务场合只能打四十分的穿搭,但作为周五晚上酒局的outfit就是一百分。”
“得了吧,就你会说。”丁峻最听不得这种虚头巴脑的,抢先几步走出酒店,去路边拦计程车,“能不能把你的自信分我一点。”
酒吧是一家不太出名,但格调和消费都很高的会员制清吧。装修是墨西哥工业风,桌与桌隔得很远,加上各种绿色植物、中古的摆件,以及一看就是店主私人收藏的几台闪闪发亮的古董哈雷,几乎每一桌都类似于一个独立而隐蔽的小空间。钟映旗似乎是这家等级比较高的会员,提前预定了角落的一个兼具隐蔽性和视野的好位置,从这儿可以看到前面驻场乐队的表演,但同时音乐的声音又不会干扰到谈话。专门服务他们这桌的服务生礼貌地递了酒单就走了,没有多余的交流和眼神。
“你是这儿的会员?”丁峻作为一个酒吧的常客,自然是知道任何这些待遇都是要实打实地用消费砸出来的,“这儿可真不错。”
“酒一般。”钟映旗翻到威士忌那一页,“但是环境好。运气好的话,还会有一些一线的乐队来驻场。”
“你常来吗?我听说你平时在美国。”
“每次来香港都会来。”钟映旗给丁峻推荐了几款他觉得不错的威士忌,丁峻耸了耸肩表示自己不挑,于是钟映旗叫来服务生点了酒。
穿着三件套西装的服务生走后,丁峻凑上前,故意压低了声音问:“今晚我请你啊,钟哥。”
钟映旗抬眼看了他一下,问道:“哦,为什么?于情,是我邀请你来的,谁主张谁消费,没毛病;于理,我比你虚长几岁,收入虽然不多,但也算稳定,也不能让一个花爸妈钱的大学生来买单。”
“钟哥谦虚了。”丁峻回想起刚才酒单上四位数起步的价格,不禁暗自感叹这个酒吧看着低调,实际大有文章,“收入不多的人现在在自己房间喝嘉士伯,而不会坐在这整个香港地价最高的地方听爵士。”
“左一个哥右一个哥,我也才二十五。”钟映旗有点无奈。
“你说话和穿衣服的风格,感觉得有四十多了。”丁峻一点没给他留情面,“爹味儿十足,你能谈到女朋友吗。”
钟映旗目光一闪:“你有女朋友吗,丁峻。”
“没有啊,刚分。”丁峻大大咧咧地往沙发上一靠,“我觉得我不适合谈恋爱,没劲儿,跟谁谈到最后都那样。”
这时他们的酒上来了。质感很好的水波纹玻璃杯里面装着圆形的冰球,琥珀色的液体呈现一种非常柔润而有光泽的形态,仅从视觉上就能判断出来一定是价值不菲的精品。平衡的口感,馥郁而层次丰富的香气在整个口腔绽放,加上舌尖上点点的酒精辛辣刺激,让第一口的享受变成了无与伦比的奇妙体验。就像在这个陌生城市的深夜,跟一个说不清为什么会坐下来一起喝酒的人,一起享用一杯佳酿,这个时刻,钟映旗希望过的慢一点,再慢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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