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二·恒月茶庄

若说这几年,江湖人对什么最感兴趣,那恐怕除了武功,便是这恒月茶庄。

传闻中,这里的茶喝上一口功力大增,喝上一杯延年益寿,喝上一碗长生不老,喝上一壶那便是得道升仙。

——虽是无稽之谈,但有一点却是事实:这里的茶当真是奇珍异宝,世间少有,滋味沁人心脾,让人欲罢不能,一盒茶,便是价值连城。

恒月茶庄,还是唯一被朝廷下令每年上供茶叶的本地茶商。圣上本人更是亲自赋诗,赞赏这茶叶的美妙。

他写道:“一壶清韵醉心留,何须羡那云上仙。”

圣上说,谁敢跟商老板过不去,就是跟朕过不去!

商老板更是声名显赫。

一干干净净的江湖老板,与朝政无半点儿瓜葛,又正投了皇帝所好,他已然成了江湖中的大红人。

这茶庄分为内外两个区域,前庭建在正门之外,分为庭、廊两区,供人喝些雨前龙井、大红袍等。这些素日里名贵的茶叶,到了恒月茶庄是一文不收。

若遇到人落魄乞讨,茶庄前庭处也常施以饭菜。这天下第一大帮——丐帮弟子,也对他商恒月赞不绝口。若遇天灾,更是直接发钱发粮,效率比官府还高。

因此,商老板的口碑可谓是极好。

前庭自展露在外,而茶庄的内部则极为神秘。

自茶庄建成五年来,被请进茶庄内部的人一只手便数得清。没人知道被请进去的是哪路神仙,偶有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非要进去闯一闯,却也被坐在轮椅上的商老板打了出来。

他们都说,连皇帝的寝宫都没这么难进。

他们还说,这商老板不但富得流油,还强得可怕。

江湖上如今已经默认,凡是被请进去的,都是被认可的一等一的大侠。

——不过,此时此刻,楚天阔却站在这茶庄大门口,摸着下巴,一脚踏在台阶上,犹豫要不要敲门。

这门太过气派,他只觉得,自己站在这里显得格格不入。

茶庄内笛声悠扬,在外的客人喝茶闻笛,春光好景,极为享受。

“小兄弟,别看了,进不去的。”

旁边坐在廊下摇着锦缎扇子的公子端起一茶杯,悠悠说道。

“我看这小兄弟仪表堂堂,没准这回真能打进去!”

另一边一花臂大和尚跟着起哄,还不忘念了声“阿弥陀佛”。

可是这门却很乖觉,自己打开了。

“哇!”

周围人端着茶杯噤了声,目光齐刷刷投向楚天阔,像是看到了什么千年难遇的异象。

楚天阔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迈进了大门。

踏进门槛前,他只能看到几个寥寥房屋与茶田。而踏入了这门槛,却——

乖乖,这世上哪有这样的茶庄!

这茶庄里像是包了一座山,种满了稀奇茶叶,从外边儿看,看不出半点儿山的模样来。常人眼中名贵的雨前龙井竟被种在最不起眼的大门口角落,可却又长得郁郁葱葱,枝鲜叶嫩。

只是不知道他是怎么将山间曲折环绕的溪水引入茶园之中,整个茶园亭榭连绵,鸟鸣悠悠,流水潺潺,恬静闲适。

楚天阔正看得愣神,忽听见商恒月的声音:

“楚兄弟,看来是想通了。”

他坐在轮椅上,身穿一席薄丝烟色,被一位慈祥的老管家推了出来。他微微含笑看着楚天阔,手里握着一把通透的玉笛,虽身在轮椅之上,却是个翩翩公子人如玉。

楚天阔道:“你在茶庄里设了个大阵?!”

“嗯啊。”

楚天阔失笑,不可思议地摇着头。他撇了撇嘴,深吸一口气,“听闻你每年会请一人进这茶庄。我是第几个?”

“今年是第五年,你是第五个。”他抬起手来,冲管家扬了扬,道:“这是管家董函,你可唤他董老。”

管家虽是个小老头,但却看起来很精明能干。他微微鞠了个躬,他笑眯眯地,脸上的纹路清晰可见。

他喜悦道:“楚公子,您可是我家公子唯一一个用‘冰云透天’招待的客人呐。”

“冰……冰什么?好拗口的名字……”

商恒月轻笑道:“北之极,山之巅,雪云倾覆,冰中生花。这可是千年才能长成一棵的好茶,需得冰水浸泡,才能品出其中真意。”

冰水?从未听说过什么冰水泡茶。这商老板神神秘秘的,又为何将这种好茶给我呢?

楚天阔满腹疑惑地跟着商恒月走入正堂。这正堂却不如外观那样气派,素帘轻纱,看起来素雅恬淡,和他的衣衫很衬。

二人面对面坐了下来,旁边的茶壶放在一个堆满了冰的环形圆台中,散发出一种清透又清冽的香气。

楚天阔疑惑问道:“你该不会是想暗算我吧?”

“我若想暗算你,大可不必把你请进我的庄子来。再说,你师父也进过我的茶庄。他可是第一个。”

商恒月将头冲旁边的茶具架子扬了扬,却见第一排摆放的一套漂亮的鎏金茶具下有一木牌,赫然写着柏重渊三个字,只是木牌已经褪色,看起来比较老旧。

往后依次是永夜剑宗李怀星、回春僧医火垂、天眼卫亓韵灵。

“阿灵??”楚天阔大吃一惊,“你还请过她?”

“人在京都,皇城脚下,眼里总要有些皇帝的人。更何况江湖上,谁能逃得过天眼的监察呢?”

“所以昨天的那些货,都是天眼的人在跟着你?”

“那是自然。”

“那你还敢当着他们的面杀人?”

“江湖难涉朝堂事,朝廷难管江湖人。若非朝政大事,朝廷一般不会轻易插手。”

商恒月斟了一杯茶,递到楚天阔面前:“更何况昨天你杀死的那人,牵扯到前朝结党营私,涉及甚多,已是杀头的大罪了。圣上自然不会怪罪我们。”

这杯茶冒着寒气,只是放在楚天阔面前,楚天阔便感到脸上冰冰麻麻的。

他狐疑地看了一眼商恒月,又低头看着这杯透蓝的茶,伸出手去想要端这茶杯,却不承想光是摸着这茶就已经是寒冷刺骨,不知喝进肚去又是何等滋味。

他轻轻抿了一口。

嘶……好冰。

但好香!

比给那皇帝进贡的顶级雨前龙井好喝百倍!

“这……世间竟有如此好茶!”

他情不自禁地赞叹道,更是难以抑制地将整杯都吞进肚去。

奇怪的是,这茶虽然透骨地凉,但喝入腹中却是升腾起一股奇异的暖流。

这暖流渐渐地从腹部流动到四肢末端、头颅百会等大穴,又忽然冰冷彻骨,楚天阔不禁打了个哆嗦,

虽冷极了,但他全身的经脉就像通络了一般,神清气爽,妙不可言。

“哇……”他低声叹道,“怎么回事,我……”

“你的经脉,多了一股这世间至寒的真气。”

“难道江湖传言非虚,你的茶真的能让人功力大增??”

楚天阔难以置信地望着商恒月,眼中闪着兴奋的光彩。商恒月笑而不语,抬了抬手,示意他去院子里比划比划。

楚天阔腾地站起,兴奋地跑了出去,伸出右掌,旋即收回,左掌自腰间旋转前冲,荡起一阵凛寒气浪,春和日暖,一股淡淡的寒气竟弥散开来。

他本属五猖院骏驰司,尤其擅长身法,只见他脚下凌波步,身法迅捷如残影,一瞬之间自一处腾挪至另一处,让人难以观察其步调。随即又振臂一挥,击出一股强劲的气浪,拳风所及,枝叶散落。

“好身法!”商恒月抚掌夸赞道,“你天资本就聪慧,现在如虎添翼。日后追人的时候,便不怕追不上了。”

楚天阔满心欢喜道:“这样好的东西,用来追人,岂不可惜!”

眼前此人极尽少年意气,商恒月不禁微微动容。过去他也是如此的一个人,只是这遥远的过去,仿佛是上辈子的事了。

“‘冰云透天’不但能让你内力增长,还能护你经脉,即便受了内伤,也能留得命在。”

“商老板,难怪你这茶庄如此神秘,现在我算是明白了。”

楚天阔彻底放下戒心,把脑袋凑了过去,笑嘻嘻道:“你还有没有其它好东西给我来上一口,我保你一路平平安安!”

商恒月轻笑一声,用茶勺敲了下他的头,“你小子,喝了这冰云透天,再喝其它,不怕血脉喷张而亡吗?”

楚天阔敛了笑意,正襟危坐。

“我师父喝的茶也是这样的吗?”

商恒月摇了摇头,“这茶乃前年所得,你师父来时,已是多年前的事了。”

管家仍然是在一旁笑眯眯地看着楚天阔,一脸慈祥。

“唉,倘若我师父喝了这茶,想必定是能活着的吧?”

他低声叹道。

“你为何笃定你师父已经死了呢?”

楚天阔苦笑:“并非是我笃定,只是这么多年,杳无音讯的,我也不得不做那最坏打算。”

商恒月垂下眼帘,不言不语。

楚天阔似是想起了什么,好奇问道:“就没有一种茶,能治你这腿疾?”

商恒月笑道:“这是茶,不是药。南江春,北火垂,二人乃天下第一奇医,若连火垂师父都没有办法,那还如何能治。”

他顿了顿,不咸不淡地继续说道,“如人死不能复生,我这双腿已死,恐怕也不能再活。”

他的脸上忽然漫上一丝惋惜与忧愁。

楚天阔却宽慰他道:“这世界之大,总有法子的。”

商恒月笑而不语。

“你这腿疾,是如何得的?”

“打架打的。”商恒月淡淡道。

“啊?”楚天阔一愣。

“年少不羁之时,不知人心叵测,一场大战,折了双腿。”

楚天阔一锤桌子,愤懑说道:“你怎不去那五猖院挂上他们名号,好让他们恶有恶报!”

“我打的这一架,即便五猖院来了,也未必能改变结果。”商恒月话里有话。

楚天阔正欲再开口,院外却突然响起一阵杂乱的叫嚷声,紧接着便是刀剑相撞,叮叮当当。

二人不由自主地望向大门。

管家董函小跑过来,面色煞白:“老板,外厅传话,门口打起来了。”

“是闯庄么?”

“看起来不像,那些人的胸前,腰上,挂着奇怪的首饰,戴着半个青铜面具,看不清脸。外边的一些客人想拦着他们,也被打伤了。”

“是发丘。”商恒月喃喃道。

楚天阔惊道:“竟这么快!”

商恒月早就料定了他们会来,毫无紧张之色,反而有几分成竹在胸。

“来得正好……”

话音还未落地,只见那扇气派的大门便已经被轰了个稀巴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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