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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落地窗外望出去,远处的立交桥上车水马龙,京照市每一天早上都是如此的拥堵。
“蒋先生,这件事真的谢谢您了,哪天您若是来了京照市,我请您吃饭,好好招待您。”陈恕笑着道。
片刻后,他挂断了电话,轻声念道,“丁义珍,1942年8月12日,鹿海市石塘镇红旗小学。”
作为资助人,向日葵助学中心自然是有对方的身份证信息的。
陈恕推测资助他的丁女士大概是红旗小学的教职工人员,否则她的户口怎么会在红旗小学,目前虽然他没有对方的具体地址,但到时候去学校问问便能知晓了。
想到这里,陈恕立刻走出办公室,走到他的助理小林面前,他轻轻敲了敲对方的桌面,道:“小林,给我订一张飞往鹿海市的机票,越快越好。”
此时,周嘉先正从律所的茶水间出来,他刚喝了几口保温瓶中的枸杞水,猛然被水呛到般撕心裂肺地咳嗽起来。
陈恕转身看向站在他身后的周嘉先,他皱起眉头,伸手拍了拍对方的背部,“着凉了?咳得这么厉害。”
周嘉先微微躬着腰,连连摆手,好半会儿后,他才压着嗓子里的痒意道:“没事,就是刚刚不小心喝水呛到了……”
陈恕:……
默默收回了拍着对方背部的手。
周嘉先咳了咳,压压嗓子道,“你要去鹿海市?”
陈恕点头,“是……有点私事。”
周嘉先握着保温杯的水微微攥紧,随后突然恍然大悟想到什么一般,他一拍大腿道:“正好,我们律所和鹿海市石塘镇有捐助和法律援助,你这一趟过去,顺便先将协议给签了,省得李杨还要跑几趟。”
金颂律所对外一系列社会方面的对接,都是周嘉先在处理,而鹿海市石塘镇是周嘉先选中的几个帮扶城镇之一。
陈恕颔首,“行,我知道了。”
不过,先哥选中的地点倒是和资助他读书的丁女士居然是同一个镇,倒是巧了……
*
鹿海市。
窗外又一声闷雷响起,坐在沙发上的陈恕终于回过了神。男人眼帘微垂,睫毛在昏黄的灯光下投下阴影,无人看得清他眼底的情绪。
陈恕静坐良久,最终伸手将笔记本电脑啪地一声盖上,起身往浴室里去。
窗外狂风暴雨,他躺在床上睁着眼盯着漆黑的天花板。白日里的那一幕犹如一帧一帧极为缓慢的电影倒带,在这一帧一帧的画面里,他小心翼翼、珍而重之地在脑海中描绘着她的身影、面容。
而他也在这描绘中越发地意识到九年的时间是难以跨越的鸿沟,她甚至和他记忆中的样子有了很大的区别。
——
次日。
石塘镇红旗小学行政办公室。
“丁义珍……你找丁老师?”办公室内一位年纪约莫五十出头的女老师皱着眉头继续道,“丁老师上个月月初就已经去世了。”
她的母亲和丁老师是多年的老朋友了,当初丁老师的葬礼,她和母亲还一同前去。
陈恕闻言,心道,算是找对了人。
丁义珍女士作为八十多岁的老人家,即便在红旗小学任教到退休,也一定在十几年前就退休了,而办公室内其他人都是年轻的行政老师,他们是不可能认识丁义珍女士的。
陈恕颔首,“嗯,这一点我已经知道了,这次来是想问问您知道丁老师现在的家庭住址吗?”
……即便丁老师不在了,但作为受过对方大恩的他,除了要在坟前献上一束花之外,于情于理都该上门拜访她的家人。
女老师一听,想起丁老师家中孤零零的外孙女,顿时眼神戒备,“你有什么事情吗?”
陈恕神色谦逊,“丁老师曾经资助过我上学,可惜如今她不在了,我想看看她的家人有没有什么难处,或者有什么是我能帮上忙的……”
话说完,他为了让自己的话更有说服力,更可信,于是拿出金颂律所的名片,毕竟正常人哪能随便就将别人家的信息告诉陌生人呢?
女老师仔仔细细端详了一遍陈恕递给她的名片,京照市的金颂律师事务所……
作为学校的行政老师,时政新闻她是最为关注的,因此立刻想到不久前打赢“华美维c争端”的联合几家律所内就有“金颂”。
女老师将名片还给陈恕,点点头道,“嗯…你等会儿,我把地址写在纸上给你。”
“谢谢您。”
女老师微笑着摇了摇头,直到陈恕的背影消失不见,她才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她自己上有老、下有小的,丈夫身体也不好,丁老师家的三个儿子又都是混不吝的……
她是无能为力了……
丁老师,希望这个年轻人能帮帮您的外孙女吧。
*
陈恕极快地扫了一眼纸条上的地址后,便将其塞进了西装口袋里。
上门拜访别人自然不能空手上门,于是他又马不停蹄地去了镇上最大的商场,挑选了一些牛奶、茶叶、水果、燕窝之类的礼品。
陈恕抿了抿唇,似乎只要这么忙碌起来,他就能忘记张期期此刻和他正处在一个小镇上,就能克制自己抛弃尊严、前去找她的欲|望。
陈恕下了出租车后,拎着大包小包,顺着路牌望过去,不远处的七号巷……702号房,正是他昨日遇见张期期的地方。
纸条上所写的地址也正是702号房。
……
五月的鹿海市,午后天气总是格外地沉闷、炙热。
然而此时的陈恕却手心冰凉,他伫立在原地,任由翻滚咆哮的情绪在心间上横冲直撞。
也不知过了多久,沉重的礼物将他的手心勒得生疼,陈恕眼底恢复一片沉静,抬腿走过去。
“你敬酒不吃吃罚酒是吧?你当真以为我们不敢动手揍你……”
“我劝你,老老实实地将房本拿出来,不然吃苦头的是你,我们和你可没什么感情,这你是知道的。”
“你也在这儿住了这么些年了,还能不清楚我们在石塘镇混得多开……你有什么能力和我们刚?”
“……”
凄厉的猫叫声响起,摔碎东西的声音刺耳极了,这其中还夹杂着几个嗓音不同的男性在叫骂着。
陈恕脸色瞬间大变,他自然记得,这其中一道嗓音便是昨天自称是张期期舅舅的声音。
他丢下东西,拔腿跑过去,702号房的院门正大开着,院子里满是狼籍,盆栽砸破在地上,泥土倾倒,多肉植株被人踩烂在脚底下。
张期期一身白色的家居连衣裙,脚踩着拖鞋,怀里紧紧抱着一只肥胖的橘猫就站在那群自称亲人,却一个个凶神恶煞的男人女人中。
记忆里那双笑起来明媚绚烂的眼睛里此刻却蔓延着强撑的坚强。
陈恕一眼就能看穿她的伪装,伪装的坚强眼底是惊惧不安的灵魂。
“张期期。”陈恕瞳孔微缩,沉声唤道。
九年了,跨越时光的洪流,张期期再次听见他唤她的名字。
耳边刺耳的谩骂着似乎如同潮水般退去,世界就此安静,她的视线穿过围堵在她面前的舅舅等人,准确无误地落在他的脸上。
张期期怔然,她原以为昨日那一面只不过是匆匆擦肩而已,没想到今日她还能再见到他。
两人四目相对的下一瞬间,陈恕率先转移视线,看向一旁的闹事的人群。
片刻之间,他已是平日里淡定冷静,运筹帷幄的大律师,陈恕从容地走进一地狼藉的小院子,走到方才疯狂叫嚣的戚大面前。
陈恕:“肆意挑衅,骚扰他人,任意损毁他人财物、恐吓他人,可能构成《刑法》第二百九十三条规定的寻衅滋事罪,若是情节严重的话是可以判处五年以上,十年以下的有期徒刑,并处罚金。”
陈恕语气平淡,却让一旁的戚老三破防了。
“你谁啊?胡说什么?我劝你不要多管闲事。你是外地人吧,外地人都敢来我们面前猖狂,你也不出去打听打听我们戚家三兄弟是不是好惹的。”
“陈、陈恕…”张期期连忙跑到他身边,期期艾艾唤道。
……
陈恕恍若未闻,半个眼神都没有看她,然而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张期期靠近他的瞬间,他下意识地将她微微挡在了身体的侧后方。
陈恕微笑着看向戚大,方才对方眼神闪烁,明显是昨日那一面之后就已经打听过他了。
果不其然,戚大张口喝住戚老三,将他指着陈恕的手指挥开,道:“这位先生,我们家的事我们自己处理,您有什么理由插手呢?这不好吧。”
陈恕笑了笑,“不巧,我和期期是朋友,所以实在抱歉,我无法看着我的朋友被你们欺负,更何况,舅舅而已,并非直系亲属,这自然也不算多亲近的家人,既然不是家人,又哪里来的家事呢?”
戚大一噎,这……他一时间不知道从哪点反驳。
“哎,你这人怎么说话的,谁欺负她了,明明是她这个外人霸占着我们老戚家的房子。”戚大舅妈怒气冲冲道。
陈恕敛着眉,镇定自若。
“戚先生,您既然已经打听过我了,那应该知晓我们律所与石塘镇签订了捐助、法律援助的协议。若是我和镇长说,原本我们律所准备再给石塘镇捐助一次物资和资金,但因为你们,我们收回了这个决定的话,您觉得镇长会怎么看你们呢?”
“你……”戚大闻言,心中气急了,但碍于陈恕的身份,只得努力压下怒气,沉声道:“没必要这样吧,陈先生。”
陈恕微微侧首,低垂下眼帘,余光看到张期期好几次小心翼翼地想要触碰他的衣角,却又半途收回指尖。
他神色淡淡,“是没必要这样,既然有房产继承的纠纷,我真诚建议你们找个律师,这样对谁都好。戚先生,您觉得呢?”
戚大胸口一阵阵起伏着,忍住窜到心头的怒火,哼笑一声,“行,那就打官司,我戚大就不信,一个姓张的外人能霸占我们戚家的房子!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大哥!我们干嘛要听他的啊,他就一个人,我们三个大男人,怕啥,难道还打不过他吗?”
“闭嘴。我们走。”戚大瞪了一眼欲要逞凶斗狠的戚二,转身率先离开了小院子,其他人再不甘愿也只能跟着离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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