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壹佰伍拾壹 往事如烟

独孤一陵浑身一震,满脸惊色,道:“先生,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李泌移开目光,望向身前灯火,问道:“江潮有没有跟你提过他的过往?”

独孤一陵不想对李泌隐瞒,如实答道:“师兄曾对一陵提过他入阁之前的一些事,那时他跟他弟弟跟随谢先生与李道长,生活在万花谷中。”

李泌略感诧异,旋即道:“那你应是知晓,江潮拜入凌雪的缘由吧。”

独孤一陵微讶道:“难道先生也知道那件事……”

李泌眼中透出追忆神色,道:“昆仑山下,我初次遇见江潮时,他不过十三岁出头,面容清丽,气质不俗,甚是惹人注目。”

少年时的江潮容貌脱俗,风姿不凡,令人倾心难忘,独孤一陵却也想不到李泌与江潮的相识,竟是这般遥远。

李泌看出他心中所想,微笑道:“一陵,你很惊讶吗?”

独孤一陵敛去惊容,点头道:“一陵只是想不到先生与师兄竟有这般过往,一陵还以为你们是在师兄入阁以后方才相识。”

李泌忆及往事,也觉近在眼前,叹息一声,继续说道:“昆仑山终日大雪,能歇脚的地方只有山下的简陋茶棚,但因天气阴寒,冷风刺骨,棚中并无多少人,江潮落座之后,只叫壶热茶,然后静坐不语,脸上神情坚毅无比,却又无比脆弱。”

独孤一陵前后联想,便知江潮定是去寻自己,又觉心中难过,那时的他早因“灵梦魂法”消失尘世。

李泌接着道:“我那时因事要去昆仑山,在棚中乍见江潮,见他根骨极佳,资质不俗,便动爱才的心思,不过当日在茶棚,我却并无机会与他搭话。”

独孤一陵此刻心神全然被李泌牵引,立时追问道:“那后来怎样了呢?”

李泌深深瞧他一眼,道:“后来我们在昆仑山腰再次遇见,由于山中行人稀少,大雪封山,结伴而行总比独自一人要安全不少,一路上,江潮话不多,我却说过不少,快至山顶时,我也觉呼吸不畅,便不再多言,次日傍晚,我们在一处山洞躲避风雪,我才从江潮口中得知此行缘由。”

从万花出发前往昆仑,少则月余,多则数月,江潮当时不过一名少年,此番远行定是下极大的决心,独孤一陵忍不住低抽口气,道:“师兄他是怎么说的?”

李泌颇为感慨,道:“江潮说他此行只为寻找一个人,那人来自凌雪阁,但他并不知道凌雪阁在何处,便想先去昆仑看看,碰碰运气。”

独孤一陵心口绞痛,隔好一阵,才能出声道:“师兄真笨,凌雪阁要是那么容易被找到,怎么做皇室的利刃。”

李泌轻笑一下,笑过之后,神色渐转忧郁,道:“我听后倍感震惊,那时凌雪阁不出于世,隐在太白山中,怎会被一名少年知晓来历,那时江潮已对我放下戒心,在我的追问之下,他说那人身上带着一枚催雪令,丰神秀澈,目冷如刀,左眼眼角有着一颗淡淡泪痣,但在不久之前,那人忽然不知去向,他找了很久都没有找到,便想去凌雪阁看看。”

独孤一陵抬手碰到自己眼角,那里恰有一颗泪痣,李泌转头瞧向独孤一陵,道:“你入阁之时,江潮曾来主阁找过我,说他见到催雪令,跟记忆中那块一模一样。我当时便在想,手拿催雪令的少年该是何模样,一见到你,我便明白过来,江潮的紧张不安从何而来。”

独孤一陵见李泌知晓许多秘事,放下手,道:“师兄确对一陵说过,一陵跟那人很像。”

李泌微微摇头,道:“我自江潮神色察觉些许端倪,见到你本人,也不由感叹世间竟有如此相像之人。”

独孤一陵连忙追问道:“先生,既然是你先遇见师兄,那师兄怎么会……怎么会……”

李泌忽地起身,行至窗前,窗外夜色深沉,不见灯火,他淡淡道:“当年李林甫权势倾天,又兼任凌雪阁外阁阁主,利用手中的权势做了不少人神共愤之事,后来又创立凌雪楼,更为他私欲逞凶,迫害不少朝中大臣。”

独孤一陵听他话中有话,凝神细听,李泌续道:“那时想要扳倒李林甫十分困难,我见江潮心性坚韧,临危不乱,身有血性,便将自己的身份坦白,又将此间情势告知江潮,阁中需要一个人去到李林甫身旁,套取一些情报,我也没有逼他,让他自己做出决定。”

独孤一陵听到此处,浑身一震,道:“难道!”

李泌回身,夜风吹起他的长发,四下飞舞,沉吟道:“事情正如你所想,江潮答应我的请求,他对我说他与弟弟来自扬州,见遍战乱之景,若非那人在雪夜救下他们,他们早已成两具冰冷的尸体。”

独孤一陵呼吸陡然加快,心中既是欢喜又是难过,李泌走过来,一手按在他肩上,宽慰道:“一陵,江潮乃是悲天悯人,心地宽大之人,他是为黎民百姓,才入修罗道,走上这条不归路。”

独孤一陵思及往日种种,昨夜之景,忍不住哀叫一声:“先生!”

李泌也觉难过,道:“一陵,我知道你心中难过自责,但不论生死,都是江潮的选择。”

独孤一陵两眼一酸,差点流下热泪,抬首问道:“那后来,师兄怎么会成为李林甫的人。”

李泌回忆道:“为了让他能顺利接近李林甫,我派人在别院教导他半年,他的资质实在不错,人又聪明,许多事一点就通,又是一个雪夜,他单衣覆体,缩在一处墙角,在冻僵之际,终是被李林甫捡回府,那之后我便失去他的踪迹,直到两年后,他被李林甫的人带到太白山,拜入凌雪阁,我们才又相见。”

独孤一陵细思过往,难怪江潮一见面,便似有苦衷般躲着他,避着他,每句话都大有深意,原来其中有这层缘由。

李泌负手踱步,道:“那时他眉目张开,初俱俊美风姿,神情却是迥异初见,我原本担心他变节,被李林甫收买,直到他主动寻上我,交给我一份重要情报,我才知他依是心向凌雪,挂记天下百姓。”

“那之后,江潮便在阁中修行隐龙诀,他与普通凌雪弟子一样,有了队友,有了伙伴,却又看着这些伙伴死去,看着那些刻有伙伴名字的腰牌挂在墓林树上。”

“再后来,江潮被李林甫指派,与连冷一道离开太白山,前往长安替他做事,在这几年,江潮暗地里也曾给我递过消息,直到三年前他才回转太白山,神情却比之前更冷更冰,宛如一把出鞘利剑,寒意逼人。”

李泌说到此,轻叹道:“他为取信李林甫,自也做过许多违心之事,我曾问过那几年发生的事,江潮却不愿多说,只说受李相所托,回来阁中,听岳寒衣调度,我见他神情落寞,不再多问,直到遇见燕声,江潮才慢慢好起来,多出几分人气。”

“燕声在阁中无人照料,本就可怜,江潮提出要与他同住,我便立时答应,而后又过两年,江潮无意间得知李林甫与吐蕃勾结一事,却又苦无证据,后来无声查到此事,被李林甫手下的偃月卫追杀,因此送命。”

“李林甫并未告知江潮此事,当他后来得知,大感愧疚,心情更是一落千丈,我见他抑郁难疏,便让他去远门沟的千秋楼轮值,也当散心,不想却会在此处遇见你。”

独孤一陵明白前因后果,犹如拨云见日,水落石出,不禁说道:“如此说来,藏剑之行也是先生安排的吗?”

李泌坐回桌前,抬手拿起银匙剔剔灯花,道:“当日江潮答应入阁,我便替他查过阁中所有资料,都寻不到那人的踪迹,那人似是从未存在世间,如今你拿着催雪令现身,模样又与那人一般无二,江潮话语之间似也对你有意,无论如何我都想帮他一把,不让他留下遗憾。”

独孤一陵不禁鼻头一酸,难过道:“难怪师兄会对一陵说出一些奇怪的话,总感觉他像是有事瞒着一陵,问他又绝不肯说。”

李泌长叹道:“我见江潮有你相伴之后,精气神与以往大不相同,也觉欣慰,但又怕他沉溺感情之中,才会经常寻他说话,为的便是告诫他此事。”

独孤一陵恍然道:“难怪师兄每次见完先生回来,脸色就不大对劲。”

李泌叹息道:“他要做出此等决定,定要经历一番挣扎痛苦,我也想你们能够长久相伴,但世事发展总是出乎预料,就在这个时候,机枢府查到载有关押吐蕃翻译的密信落到龙岩怀手上,江潮作为暗棋的身份,又要再次利用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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