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佰陆拾章 堂中惊变
噌的一声,长剑出鞘宛若龙鸣,霎时之间,江镇海身前现出一片剑光,自上而下将他包裹其中,道道掌风眨眼飞至,谁料碰上剑光竟是一挨即碎,堂中传出一阵尖细低鸣,令人头皮发麻,汗毛倒竖。
江镇海商海沉浮多年,眼力毒辣,趁此机会抽身后退,谁料后方挥出一只铁拳,呼呼风声,直贯耳内,此时若不止步,等若羊入虎口,自投罗网,他虽精通商道,却是不谙武技,莫可奈何,引颈等死之际,一柄纸扇斜切出拳之人手腕。
铁拳后缩让出退路,江镇海连忙侧身挪步,谁料方寸之间冒出一只枯瘦的手,五指如勾抓向心口,他躲避不及,胸前立时传来一股剧痛,五脏六腑翻江倒海,不由张口喷出一股血泉,又觉体内涌入一股巨力,整个人双脚离地,朝后跌飞而出!
江洵乃习武之人,反应最快,几步跨出揽住江镇海,谁知那股劲力未消,竟被带得连连后退,直到撞到后方案几方才停住,他尚觉胸口发闷,喘不上气,耳听风声响起,一抹白影掠过眼前,来人却是江潮,着急道:“大哥,父亲受伤了!”
江镇海面如金纸,两眼浑浊,胸前一片血渍,分外触目惊心,江潮将此人扶坐在地,探手一摸脉搏,面色越发凝重,他转头看向前方,扇影剑光渐渐收缩,已现疲态,便道:“洵儿,你快去帮忙,家主这里有我。”
江洵看看江镇海,又看看前方战局,咬了咬牙,抽剑挥出几道剑风,身似长虹加入战局,剑光扇影有他之助,逐渐挽回颓势,与偷袭的三人势均力敌,一时难分胜负,成焦灼之态。
江潮此时带病在身,不能运转气海为人疗伤,只得从怀中摸出一粒药丸塞进江镇海口中,低声道:“家主,此乃疗伤圣药,你快些服下,我不会害你的。”
江镇海眼珠转动,瞧他一眼,喉间吞咽数次,药丸终是下肚,冷凝脂花容失色,面色惨白,一把扑过去搂住江镇海,惊呼道:“镇海,你怎样了!”她叫了几声,双目通红,差点掉泪,整个人不停抖颤,六神无主。
江潮将手按在冷凝脂肩上,安抚道:“主母放心,家主应无性命之忧。”
江镇海咳嗽几声,转头吐出一口黑血,他们夫妻同床二十余年,鹣鲽情深,即使到此刻,他也不愿冷凝脂难过伤心,强撑着一口气,道:“放心,我没事。”
冷凝脂抿着双唇,一连串泪水划过脸畔,道:“镇海,你又在骗我。”
江镇海柔声道:“凝脂,以后我都不骗你。”
冷凝脂抬袖替他擦去嘴角血迹,一面无声哭泣,泪湿衣衫,江潮见伤口止血,知是药丸生效,缓缓站起身,目光落在堂中交战的六人身上,沉声道:“李老、张老、王老,家主向来待你们不薄,江家亦不曾亏欠你们,你们为何要对家主下此毒手!”
此话一出,如惊雷炸响,响在耳畔,众人见到江镇海负伤,俱是惊呼出声,心生不安,又怕殃及池鱼,早已退往四周,留出空地,只见六道人影在堂中腾挪翻飞,乍分乍合,时而剑光对上掌风,纸扇挡住铁拳,长剑拦住钩爪,你来我往,招招致命,斗至百招过后,只听一声痛呼,六道人影分朝左右散开,三道人影落在江潮身前,正是连冷、江洵与江镇川;三位老者拦住大门,堵住去路,俱是年过七旬,眉发皆白,分着灰、玄、墨三色衣袍,胸前一艘大船金线绣制,透泛奇彩,乃是江家供奉的象征。
连冷一向笑容爽朗,潇洒不羁,此刻却是神色阴沉,双目森寒,他偏头看向身旁之人,道:“你受伤了。”
江洵肩上多出几道血痕,伤不算重,高手相争往往只在一瞬,再次交手之际,他定会成为二人的累赘。
江镇川合拢手中折扇,微叹道:“洵儿师从顾大师,剑术超绝,天下罕有,但他输在实战经验过少,才会给王老可趁之机。”
江洵面色铁青,骂道:“是他们卑鄙!”他出身御风门,从来不会趁人之危,使些下三滥的手段,江家三老却非心慈之辈,竟以话语搅乱自己的心神,惊怒之间,他才会被铁爪抓住右肩,留下五道血痕。
江洵心高气傲,若是换个时间,他定会谆谆善诱,耐心安慰,但眼下大哥身受重伤,情势不明,江镇川只得说道:“洵儿,你要记住,若你只要一个侠名,你可以行事光明磊落,但你若要一个人死,便可以无所不用其极,三老他们摆明是要我们的命……”他顿了顿,脑中浮现一个可怕念头,面色难看至极,“甚或者,他们要我们江家所有人的命!”
连冷双目紧盯前方三老,手指不断屈伸,冷静分析道:“这三个字老不死的很难对付,李老年轻时,一双肉掌可挡万千兵刃,是个硬招子,我在庄中与他切磋时,均是败在他手下;张老一对铁拳坚硬如铁,无坚不摧,若是挨上一拳,就跟撞上铁柱没有分别,过去二十年里,许多人都想见识见识铁拳的威力,却没一个人活到现在;而王老的鹰爪亦是武林一大绝艺,听说他能以爪掏人心肝,拆人骨肉,虽是骇人之言,爪力之强可见一斑。”
连冷在庄中担任护卫两年有余,曾与三老多次切磋,说出的话最为可信,以他们三人之能,若要脱身或许可行,杀死三老却是力有未逮,江镇川担心胞兄安危,转头看向身后,见江镇海面色惨白,唇色发紫,伤口不再流血,心中暗松口气,道:“我们要杀他们或许很难,他们想要我们的命,也不太容易。”
连冷不知江镇川有何底牌,默然不语,他抬手搂住江洵不稳的身子,声音一改冷峻,带着几分温柔,道:“莫要逞强。”
江洵靠在他身上,低低喘了口气,道:“连冷,我还是太弱。”
连冷摸出金疮药涂在江洵伤口,道:“二少爷,你少说些话,调理内息,能助伤势恢复,待会儿我们还有一场硬仗。”
药粉沾染伤口,江洵疼得浑身颤抖,失去说话的力气,挺过一阵,才盯着连冷道:“你的剑术比我想象得更好。”
连冷不答,目光越过江洵,落在江潮身上,此时江家一干长老围住江镇海,脸上满是担忧,三伯察看他的伤势后,白眉一轩,璇身厉喝道:“李风、张劲、王沧,你们三个畜生!”
三伯乃是江家长辈,亦是上任家主的亲哥,年轻时也是叱咤风云的人物,这一声历喝宛如雷霆炸响,震耳欲聋,李老三人本是神情冷淡,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此刻闻言,竟都老脸一红,露出些许羞愧之意,纷纷低头不敢与三伯对视。
三伯虽是年过七旬,身形佝偻,但他排众而出站在三老身前,一股威严气息席卷堂中,令人不由心生敬畏,三伯一双老眼精光爆射,怒视三人道:“李风、张劲、王沧,我需要一个答案。”
李老年纪虽大,腰板依旧笔直,负手在背,冷哼道:“老三,识时务者为俊杰,你做了一辈子的商人,该是明白这个道理。”
三伯眼中怒火炽盛,道:“李风,你一辈子醉心武学,一双肉掌不畏刀剑,在江湖上已有盛名,谁知你徒有其表,毫无宗师风范,竟然强占徒弟的新婚妻子,还怕此事外传,屠尽他一家十余口人,可惜纸不包住火,此事终为江湖中人知晓,你从一代大家沦为过街老鼠,人人喊打,甚至沦为绿林大盗,干上杀人放火的勾当,当年若非有我收留你,你安能安享晚年,活到今日!”
李老听他提起旧事,顿时暴跳如雷道:“老匹夫,就因这件事,我为你江家卖命多少年,你自己心中没有数!”他听人群之中发出嘘声,身影闪动,掌风过处,数人捂胸倒下,李老回到原地,暴喝道:“谁再多嘴,这就是下场!”
众人噤若寒蝉,不敢大声出气,三伯转头看向张老,还未开口,此人抢先说道:“老三,李老说的话没错,你当年虽然帮了我们一把,但我们为你和江家卖命数十年,多大的情也该还上了。”
三伯淡淡点头,目光落到最后一人身上,王老眼神闪烁,不敢看他,气势顿时矮了一截,三伯眼神微黯,隐有悲伤,问道:“王沧,三人之中你我最为投契,相处之日最长,你说这些年江家对你们可有半点不敬、不好之处?”
王老涨红一张老脸,怯懦道:“老三,江家每年给我们的俸禄不少,你又对我们掏心掏肺,推心置腹,我们心里都知道,也都明白,只是……”
三伯忽而仰天大笑,笑声豪迈,可窥年轻时的风貌,他忽地笑声一收,厉声道:“只是你们三个狼心狗肺,贪心不足,竟将算盘打到我江家头上来了!”
江家富可敌国,财富惊人,比之相比,每年的俸禄就如芝麻大小,三老脸上露出贪婪之色,就在此时,一个声音响起道:“三老,他给你们开出什么条件?”
江镇海走到众人身前,面色红润,中气十足,若非胸前一片血渍,实难想象他乃重伤之人。
李老心中微惊,面上不动声色,道:“家主,我是行将就木之人,可我还有儿子和孙子,要养这一大家子总是要花不少钱。”
江镇海淡淡瞥向张老与王老,两人对视一眼,张老嘿笑道:“镇海,我家中人口不比李老少。”
王老迟疑半晌,说道:“镇海,你该知道钱的好处,再多都不嫌多。”
江镇海听罢,一时仰天长笑,李老怒道:“你笑什么!”
江镇海面露嘲讽道:“我笑你们活了这么久,难道不知与虎为谋的下场?”
李老面色狰狞道:“他要是虎,我就是猎虎的人!”
江镇海冷冷拂袖道:“老虎生性残忍,阴险狡诈,而你们三人天性愚钝,有勇无谋,恐怕只会沦为虎口之食。”
李老怒极反笑,朝身旁二人说道:“两位还在等什么,时间可不等人。”
王老和张老明白话中之意,突然足下发力,铁拳钩爪攻向江镇海,一举要夺他的性命,江镇川蹂身而上,打开纸扇截住铁拳,同时一剑西来快似流光,李老还未出手,连冷立在他的面前,手握长剑,微笑道:“还请李老赐招。”
六人再次大打出手,生死相拼,众人见势不妙,四散逃离,三老本想去追,奈何却被连冷等人缠上,无法腾手杀人,谁知未过多久,庄中惨叫四起,哀鸣遍地,一阵脚步声响不停起落,似有大批人马赶往此处。
江潮上前扶住江镇海,道:“家主,外面似有埋伏。”
江镇海忆起一事,艰难出声道:“退往祠堂!”
江镇川听闻此话,手上招式越加猛烈,似天风海雨罩住张老,连冷不再藏拙,剑光辉耀,刺人眼目,江洵人剑合一,剑风四起,席卷而出,三老心知他们目的,却又无法脱身,只能眼睁睁看着江镇海等人逃出主厅。
步出堂外,喊杀之声越发清晰,江潮冷静沉着,带领众人绕过埋伏来到后院,祠堂建在后山半腰,众人行至坡上,遥见祠堂正门,正要松口气,谁知破空声响,暗箭突至,数人躲避不及中箭而亡,又听有人大笑出声,犹在耳畔,情势危急,不容间发。
江潮脚步一顿,道:“主母,你快扶家主进去。”
冷凝脂知他心中所想,悲声道:“阿潮,你别去!”
一阵冷风灌喉,江潮不禁捂嘴轻咳,末了说道:“我若不去拦住追兵,主母与家主都不能幸免。”
冷凝脂已经失去儿子一次,此番怎能再次失去,她双手紧紧搂住江潮的腰,双眼含泪道:“阿潮,这一次就算是死,为娘也要与你死在一起。”
江潮全身剧震,一时眼露迟疑,冷凝脂双眸似水,整张脸似在发光,温言道:“阿潮,这一次我不会再将你弄丢了。”
江潮心弦微颤,泛起点点涟漪,他动了动唇,还未开口,忽听身后数声惨叫,三道人影落在身前,连冷神色疲惫,摆手道:“愣着干嘛,快进祠堂。”
众人一道避入祠堂,才刚关上门扇,合上门栓,就听堂外传来脚步声,连冷静听一阵,道:“外面的追兵约有百人之众,而且都是练家子。”
众人心中微沉,均有不祥之感,江镇海历经逃亡,旧伤裂开,整个人摇摇欲坠,冷凝脂低呼一声,扶住那具不再挺拔的身躯,目中又泛泪光,江镇川随身带有伤药,立时着手替江镇海换药疗伤。
江洵肩上伤口亦在渗血,整个人脸色苍白,额冒冷汗,江潮大感心疼,替他包扎好伤口,环视四周,江家满门只剩他们六人,余下之人皆已死在路上。
江镇海换过伤药,脸色稍缓,喘了喘气道:“只剩我们了吗?”
江镇川无言点头,江镇海呵笑两声,不料牵扯伤口,疼得连抽冷气,冷凝脂红着双眼道:“镇海,别说话了。”
江镇海闭眼苦笑,摇了摇头,就在此时,一人声音于此间响起道:“姐夫,把东西交出来吧。”音色清朗,甚是耳熟,竟是冷寒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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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0章 壹佰陆拾 堂中惊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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