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佰陆拾贰章 传家之物

江冷两家本是世代姻亲，关系密切，在外人面前，冷寒星称江镇海为家主，私下都是叫姐夫，江镇海闻言，神色复杂地道：“寒星，你对我江家做了这么多事，这声姐夫，我可受不住。”

冷寒星微笑道：“姐夫，我认识你十几年，知你向来为家人着想，为他人着想，眼下你为一个死物害死这么多人，心中难道没有半分愧疚？”

江镇海面色陡沉，拂袖道：“我江家从无此物，我又如何交出！”

冷寒星冷冷道：“姐夫，真人面前不说假话，你每年都要在祠堂祭拜，且不许他人在场，一呆就是一天，之后这一年里，江家的生意便会顺风顺水，大赚特赚，纵然有天灾**，江家的生意有亏有盈，还是比其他商贾好上太多。”

江镇海眼中掠过一抹惊讶，旋即消散无形，嘲笑道：“冷寒星，你就凭这些就敢断定江家有先祖传家之物，未免太过可笑。”

冷寒星摇头道：“姐夫，看来你还是不肯说啊。”

冷凝脂一脸茫然地道：“寒星，你在说什么，江家哪有什么传家之物？”

冷寒星道：“姐姐，你虽嫁入江家二十余年，很多事情，姐夫似乎都在欺瞒你，不过此事也属正常，毕竟你在江家也算是个外人。”

冷凝脂嫁入江家，谨记家训，从不插手家中事务，听闻此话，仍觉脸色发白，内心难受，她心中对冷寒星失望至极，呵斥道：“寒星，镇海对我二十年如一日，从未隐瞒我任何事，江家确实没有什么传家之物，你若是为此物而做出这些荒唐事，你才是被鬼迷了心窍！”

此话掷地有声，清楚飞入耳中，众人一愣，看向冷凝脂的眼神带有几分敬佩，她虽是女流之辈，这份胆识却是无人能比，冷寒星当众丢了面子，心中大感不悦，道：“姐姐，我承认你与姐夫感情深厚，夫妻情深，待会儿你便会知晓一切的真相。”他挥了挥手，喊道：“将人带上来！”

江家众人心中微惊，不知冷寒星有何手段，就见几个匪贼押着一名老者走上山坡，来到堂前，老者年过耄耋，眉发双白，发髻散乱，面容疲惫，双手反剪身后，一身锦衣沾满泥污，竟是江家族中长老——三伯！

江镇海神色微变，低喝道：“冷寒星，你真是卑鄙！”

冷寒星笑道：“姐夫，太有良心的商人赚不到钱，太心软的商人有时可会引来杀身之祸。”

江洵常年在御风门学艺，鲜少在家逗留，族中长老都对他关爱有加，他与三伯感情最深，当即红透双眼，他方握上剑柄，连冷猛地捉住他的手腕，低声道：“你去了也是送死。”

江洵非是蠢人，也知情势艰难，心中又感着急，不禁说道：“那我们只能眼睁睁看着三伯受难吗？”连冷摇了摇头，不再多言，手上力道却无半分放松，江洵一张俊脸慢慢变白，咬了咬唇，终是无力垂下右手。

香光口中含住烟杆，绕着三伯转上几圈，啧啧摇头道：“三长老，你都是半只脚踏入棺材的人，现在还要受此苦难，真是可怜啊。”

三伯抬头狠狠盯着香光，骂道：“香光，你这个小人，当初我真是看走了眼！”

香光原在三伯手下做事，他见此人头脑精明，可成大器，才将香光推荐给江镇海，香光确实精明能干，经过十多年的打拼，顺利坐上掌事之位，真说起来，三伯可算他的伯乐，香光心中却不这么想，他猛吸口水烟，将烟雾悉数吐在三伯脸上，冷冷道：“三长老，你不说此事倒好，既然你主动提起，那我便告诉你，你自诩是我的恩人，可你的儿子都看不起我，私下里叫我老香头，对我百般侮辱，我曾发誓……”他凑到三伯面前，咧嘴嘿笑几声，“若有一天他们落在我手里，定会让他们生不如死！”

三伯听出话中怨恨之气，不禁呆住，艰难出声道：“他们、他们难道……”

香光呵呵笑道：“三长老，很快你就会知道答案。”他转头看向一旁的陆老大，说道：“陆老大，你在绿林呆得最久，应该知道怎么让人开口吧？”

陆老大动动脖子，双手狠狠一握，指节嘎吱作响，大笑道：“说到做生意，我比不上你们，但说到折磨人，你们可都得听我的。”

三伯睁开浑浊的双眼，看清陆老大模样，失声叫道：“是、是你！”

陆老大目光森寒，猛地捉住三伯衣领，道：“老不死的，看来你还记得我啊。”

三伯喘不上气，咳嗽几声，直到陆老大放开他，才断断续续道：“你、你……”他望着冷寒星的背影，大喝道：“冷寒星，镇海真是看错你的为人，你这个忘恩负义、禽兽不如的东西，竟然勾结绿林大盗，此人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更重要的是，他还与我江家有血海深仇，累得阿潮漂泊无依十数年，你若真有一点人性，断断不至于与他狼狈为奸！”

此言一出，堂中众人惊呼不断，冷凝脂忆起当年之事，不由面色发白，浑身颤抖，江潮伸手将她搂进怀中，低声安抚道：“主母，不要怕，一切都过去了。”冷凝脂抬手紧紧捉住他的手腕，双唇抖动，说不出一句话，可见此事对她打击之大。

江镇川先前已觉此人形容熟悉，听闻三伯之言，他再凝神细看，心中蓦地浮起一个念头，低呼道：“天鹰寨主陆浪！”

陆老大转身盯着江镇川，眼中射出极浓烈的仇恨，“江镇川，当年你和官兵打上天鹰寨，杀了我的父母叔伯，兄弟姐妹，十几年过去，这笔血海深仇我终有机会与你清算！”

江镇川甩开手中折扇，仰天大笑道：“可笑！你父亲害死我庄中妇孺一百余口，掳走我江家长子，此事震惊越州州府，再加上他恶名在外，手段残忍，早就是官府心中的一根刺，我江家与官府联手，剿灭天鹰寨，也算是为名除害，替天行道，至于你……”他说到此，唰的一声收扇，冷冷道：“一只漏网之鱼罢了！”

“你！”陆老大气急败坏，反手抽出背后大刀，众人只见刀光清亮，似一道月虹乍现，就听一声凄厉叫声，三伯脸上一片血淋，右耳不知去向，登时痛昏过去！

江潮抬手蒙住冷凝脂双眼，不愿让她见到世人残酷，他渐感掌心湿润，眼中掠过一抹悲伤，冷凝脂低低抽了两声，叫道：“寒星，你真是糊涂啊！”

冷寒星神色不变，淡淡道：“姐姐，糊涂的人是你。”

冷凝脂边哭边道：“江冷两家乃是世代至交，关系密切，你说镇海出尔反尔，心中有气，我尚能理解，可你为何要勾结此人为害江家，三伯、三伯年老至此，你们还要对他百般折磨，你、你当真不是人！”

香光悠悠地吐出一口烟雾，笑道：“主母，冷家的财力与江家相比，可谓是云泥之别，不可并提啊。”

冷凝脂倒抽凉气，一时忘记哭泣，她从未想过金钱会让人性情大变，以至六亲不认，冷寒星弯身捡起断耳，丢到三伯身前，笑道：“姐夫，为了一个死物而叫三伯受苦，实在不值啊。”他又吩咐众匪徒道：“把他弄醒。”

一桶冷水盖头浇下，三伯浑身抽动几下，悠悠醒转，他愣了一愣，旋即左耳跟着传来一股剧痛，身前又多出一只断耳，整个人痛到不停颤抖，表情扭曲，他不知从何处涌出的气力，猛地挣脱身后桎梏，朝前跌跌跑出，口中高叫道：“镇海，我不怕死，你千万别中这畜生的奸计！”

江镇海本在犹豫，眼中露出沉痛之色，道：“三伯，你走好！”三伯满脸血污，形象狼狈，声却豪迈，长笑道：“人固有一死，何足惧……”下刻声音戛然而止，整个人轰然倒地，众人望去，只见他的心口插着一只碧玉发簪，莹润剔透，绝非凡品。

陆老大暴跳如雷，震怒道：“江、镇、川！”

江镇海淡淡道：“江镇海从不受人威胁，以前没有，以后也不会有。”

冷寒星看向江镇川，笑道：“镇川，想不到你的暗器使得这么漂亮。”

江镇川满头长发披散，不减风采，道：“寒星，我也想不到你竟会做出这种事。”

冷寒星笑意略收，又道：“江镇海，今天赴宴的宾客有四十多人，都是江家的骨干，你要我一个一个杀下去吗？”他顿了一顿，续道，“我还是那句话，只要你交出传家之物，我就放你们走。”

江镇川嗤笑道：“冷寒星，若是易地而处，你会放过我们吗？”

冷寒星说道：“不会，但你若是执意不交，今天纳川山庄就要成为一片废墟。”

众人想不到冷寒星心狠手辣，全然不顾往日情意，俱感内心发寒，冷凝脂颤声道：“寒星，想不到你也会信此空穴来风之语。”

“传言江家先祖出海之时，在海上得到一件上古至宝，可保财运亨通，故而江家才能兴旺昌盛，百年不衰。”香光吸口水烟，缓缓道：“江家先祖只是一个贩夫走卒，没过多久却成一方富贾，如此看来，谣言可非空穴来风啊。”

江镇川神情激动，反驳道：“我先祖确是出身不好，但他头脑精明，又善察言观色，后又为高祖做事，立下汗马功劳，我江家能有今日成就，全因族人团结一致，刻苦勤劳，岂是依靠你们口中的上古至宝，不劳而获，此事当真可笑！”

香光道：“镇川，你如此敬仰你的先祖，必定看过越州县志，上面记载几件有关你先祖的奇事，我就说给大家听听。”

江镇川霎时沉默，香光吸口水烟，悠悠说道：“县志记载，江家先祖有次出海路遇风暴，飓风掀起滔天巨浪，宛如一道城墙，难以逾越，船上海客都叹命不保矣，闭目等死，唯有江家先祖临危不乱，将自己困在船舱下方，言行神秘，难以琢磨，谁知未过多久，海水平息，风平浪静，众人奇迹生还，捡回一命，之后海客便将此事作为饭后谈资，便被当做一件奇事写入县志。”

江镇川讥笑道：“此事应是海客故意夸大，刻意吹嘘，香老竟会当真，或许真是老眼昏花，头脑不太中用。”

香老心眼最小，冷笑几声，打定主意定要折磨江镇川，旋即说道：“好！此事或是有夸大之举，县志还记载几件奇事，凡是先祖投资的生意必定大赚，凡是你先祖卖出的物事必定大跌，久而久之，独你江家盈余，其余商贾俱是亏损巨大。”

香光林林种种列举不少事例，众人真觉江家先祖似有天助，透出一股神秘色彩，冷凝脂从不知晓此事，不由望向江镇川，问道：“镇川，此事当真？”

江镇川无奈摇头道：“嫂嫂，这些事情不过是后人的胡乱猜测，牵强附会，你嫁入江家二十余年，应对江家之事颇为了解。”

话音刚落，冷寒星的声音遥遥传来道：“江镇海，你可要考虑清楚，若你不愿交出此物，待会儿可是要死很多人。”他一挥手，几名匪贼飞下缓坡，不知何往，冷寒星早已失去耐心，冷冷道：“我数十声，若你还是执迷不悟，纳川山庄还有庄中的人都要成为一具死尸！”

“十！”

江镇川朝江潮使个眼色，江潮立刻将冷凝脂带离门口，陆老大狞笑几声，身后匪贼再次排布阵型，箭已上弦，箭尖对准江镇海！

“九！”

连冷拉住江洵，急速退入祠堂深处，江镇海与江镇川交换一个眼神，他们兄弟情深，心意相通，早知对方所想，江镇川身形飞退，来到祠堂一角。

“八！”

“镇川！”

冷寒星与江镇川的声音同时响起，一阵箭雨离弦飞出，直奔江镇海，电光火石之间，哐的一声巨响，祠堂门扇猛地合上，将箭雨悉数拦在门外，众人又听机括转动之声，未及反应，地面抖颤数下，犹如地龙翻身，整个祠堂竟是缓缓下沉，没入地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