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婉转悠扬,极为动听,令人心驰神醉,独孤一陵循声望去,便见角落立着三人,成犄角之势。
其中一人面若桃花,娇艳欲滴,乃是一名双十年华的俏丽女子,身着一袭淡粉襦裙,露出肩颈,肌肤白皙,如玉温润,乌黑长发挽做坠马髻,左右额前分扣莲花发饰,两手各持三尺长剑,照见秋水,寒光凛凛,装扮清新,脱俗淡雅,分外好看。
此女本是体态婀娜,风姿绰约,双剑舞动时,动作轻柔,姿态优雅,偏又神色肃然,凛然无犯,两种气质杂糅一处,只觉万般动人,叫人难以挪眼。
眼见女子装扮迥异门中弟子,独孤一陵心下奇怪,凌雪阁隐于深山,不出于世,不准外人随意进入,此人又是如何进到学艺之所。
两名凌雪女弟子围在女子身前,年纪不过十一二岁,神情天真,双手捧着圆鼓的脸蛋,盯着女子猛瞧,亮晶晶的眼中尽是倾慕崇拜。
女子微微一笑,右手一舞长剑,挽个剑花收在身后,姿态曼妙无比,口中说道:“我辈虽为女子,却须以锄强扶弱为己任。行走江湖之际,方能不堕我七秀坊的威名!”
独孤一陵听闻此言,登时恍然,原来此女出身七秀坊,难怪有此姿容样貌,不凡气质。
江湖传闻,七秀弟子大多貌美如花,柔情似水,精通歌舞曲艺,剑舞堪称一绝,只是七秀坊远在江南,坊中弟子怎会现身此处。
话音刚落,其中一人感叹道:“这位师姊好传神啊……”另一人亦是一脸陶醉,接话道:“是啊,秀坊女儿大多柔情似水。”
七秀弟子脸色发红,更觉艳丽,她轻咳一声,道:“咳咳……我,其实我并不是……”
一名女弟子放下手,两眼发光,道:“师姊何必害羞呢!”另一人捂嘴直笑,附和道:“就是!”
七秀弟子瞧着二人,神色颇为无奈,道:“我是你们的师兄……”
此话一出,两名凌雪弟子愣在当场,独孤一陵亦是大感吃惊,他见七秀弟子细腰丰胸,肤白貌美,实难想象此人竟是男儿之身,洛景明的伪声术纵可与此人一比高下,但若论扮相姿色,气质容貌,却是差上一大截。
独孤一陵方经江采萍指点,对易容之术大有感悟,不由暗赞此人技艺高超,不止身形相似,连神态都是惟妙惟肖,形神兼备,令人难辨雌雄。
两名凌雪弟子受惊过度,久久不能回神,独孤一陵记挂学艺之事,不敢耽搁,连忙顺着小路前行,过不多久,便见前方立着一名年轻女子,样貌秀丽,眉间隐有英气,妆容妖艳,妩媚惑人,一身锦衣颜色艳丽,微泛异彩,满身佩饰华丽却失庄重,隐透风尘之气,似是欢场中人。
眼见此人装扮,独孤一陵心下好笑,这件华丽衣裳套在身上,外表倒是像上几分,不知青楼女子的温柔动人,她又学到多少。
忽听女子轻吟道:“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吟毕,女子眉头一皱,喃喃自语道:“怎么我一读那诗,江斋主就走神了呢。”
独孤一陵见她若有所思,只好轻咳一声,待她回神,方才轻唤道:“这位姑娘……”
女子闻声,脸色微红,似觉不好意思,下刻瞪他一眼,道:“看什么看,叫谁姑娘呢!”
独孤一陵后退两步,咋舌道:“好凶!”
女子柳眉一挑,眉间笼着煞气,独孤一陵立时噤声,不敢多言,乖乖走向别处,去寻另外一人,他四下一望,就见半人高的巨石旁多出一道身影,穿藏青圆领长袍,戴同色幞头,举手投足透出文弱之气,似是个教书先生。
教书先生摇头晃脑,口中吟道:“天命玄鸟,降而生商,宅殷土芒芒,古帝命武汤,正域彼四……八……彼四方……还是八方来着?不管了……”
那人头首一顿,忆不起下文,思索一阵,方才继续吟道:“方命厥后,奄有九有。”
独孤一陵眉头大皱,上前几步,提醒道:“你方才说的那句不对,好像是‘四方’吧。”
教书先生立时板脸道:“谁准你插嘴了?这娃儿好不淘气,打你手心板!”说到最后,却又嘿嘿笑出声。
独孤一陵盯着那人,上下打量一阵,嘲笑道:“洛景明,你就算穿上这件衣裳,也不像个教书先生。”
洛景明脸色微红,辩解道:“那些书上的字又多又难认,也怪不得我啊。”
独孤一陵两手抱胸,乐呵道:“瞧你平日一幅书生模样,还以为你满腹经纶,通晓四书五经,想不到竟会说出这种丢人的话,你在成都游学那几年,都干什么去了?”
洛景明面色微变,转眼已复常态,道:“我在成都跟着师父学习伪装之术,那可都是上乘的技艺,这些之乎者也,迂腐落伍的东西,我可不学。”
独孤一陵正想开口,忽听身后有人走近,暗道不好,回身便见裴宁两手叉腰,柳眉倒竖,喝道:“一陵,你才凶!你全家都凶!你方才为什么说我凶!”
洛景明知趣,遮脸退到一旁,作壁上观,看尽热闹。
独孤一陵见裴宁满脸煞气,不肯善罢甘休,顿时大感头疼,道:“我只不过多看了你两眼,你就大声吼我。”
裴宁鼻间重重哼道:“我哪有吼你,方才我只是嗓门大了一些而已,你可真是个胆小鬼。”
洛景明闻言,噗嗤笑出声,独孤一陵淡淡瞧他一眼,登时脸色一白,笑声立止。
裴宁虽是真正的姑娘,却是凶悍泼辣,尤善河东狮吼,比起那名师兄假扮的秀坊弟子,差上太多太多,独孤一陵不由说道:“裴宁,你怎么不如方才那位师兄像姑娘。”
裴宁闻言,怒容稍敛,好奇道:“师兄?你是说江潮师兄吗?”
独孤一陵微微一怔,摇头道:“自然不是,你怎么想到江潮师兄身上了?”
洛景明此刻插嘴道:“就是啊,裴宁,咱们师兄虽然生得好看,俊美之容,清雅之姿,却无半分阴柔之气,怎么会像姑娘呢。”
裴宁轻轻咬唇,狠狠跺脚,不依说道:“我以为一陵在说江潮师兄嘛。”
江潮眉目温润,清俊好看,若是扮作女装,应是倾国倾城之貌,谪仙降世之姿,独孤一陵心中一热,神思飞扬,忽见二人盯着自己不停猛瞧,轻咳一声,转而问道:“对了,你们怎么会在这儿?”
洛景明道:“之前的一段时日,你和师兄离开太白山参加拭剑大会,我和裴宁跟着叶未晓师兄修行隐龙诀,因你不在阁中,闻人苑使没有安排我们来此学艺,待你回来,才叫我和裴宁一道前往明山馆,向卢老与江斋主讨教。”
独孤一陵听后,大感抱歉,道:“是我拖累你们。”
裴宁一摆手,不悦道:“哪来什么拖累,不过是早些晚些罢了,要不是你和师兄回来,我想看师兄唱戏都等不到呢。”
方才二人在洞中分开,不知江潮身在何处,独孤一陵连忙问道:“裴宁,你知道师兄在哪里吗?”
裴宁笑着点头,步至高台边缘,一指下方,道:“诺,师兄正在那边唱戏呢。”
台下是一条蜿蜒清溪,溪边搭着一方戏台,七八丈宽,上铺红色锦毯,四周摆放吹打乐器,江潮立在台中,穿一身蓝绿长衫,内套白色圆领底袍,离得稍远,瞧不清面容,隐约可见面上红白一片,不复白皙透润。
独孤一陵瞧清江潮的装扮,不由问道:“裴宁,师兄现在易容成什么样子?”
裴宁想了想,道:“好像是个说书人。”
洛景明啧啧两声,道:“一陵,你看师兄的样貌装扮,言行举止,可都透着股说书人的范儿,若非我们知道他的底细,猛然一瞧,还真认不出来。”
独孤一陵失笑道:“那是自然,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扮个教书先生,连四书五经都背不出来。”
洛景明被他一阵数落,心中好不舒服,顿时垮脸,黑得像锅底,裴宁咯咯笑道:“就是,洛景明,不知道你这些年学的笔墨都去哪里了。”
洛景明说不过两人,气得脸红脖子粗,重重哼一声,道:“你们就知道欺负我,不跟你们说了,我去看师兄唱戏。”说罢,先行步下高台,朝戏台行去。
裴宁瞧着台上的江潮,向往道:“我听姐姐说,论到表演传神,咱们师兄可是同辈弟子公认的第一名!”
独孤一陵点头道:“去往藏剑山庄时,我见过师兄易容改貌的本领,虽是面容未改,气质却大为迥异。”
裴宁一脸期待,道:“那我们赶紧去看看戏台上的江潮师兄,他才配得上江斋主说的‘在神不在形’五个字。”
独孤一陵又道:“师兄不止易容术厉害,就连易容技艺也是一等一的高超,在扬州的时候,他将我易容成一个体型壮硕的胖子,行动之间却身轻如燕,丝毫不觉凝滞,确是神奇无比。”
裴宁面露讶色,道:“真的?”
独孤一陵笑道:“自然是真的。我对师兄的手段可是佩服得不行,那场历练就像做梦一般,眨眼之间,我便由一个胖子变回原状,寻不到一丝痕迹。”
裴宁听到此处,拧眉不满道:“不行,待到师兄有空,我可要让他好好教教我。”
二人说笑间,忽听台上铜锣一响,响彻一方,台前陆续围上一众凌雪弟子,里三层外三层,将那方戏台围个水泄不通。
两人对望一眼,挤到洛景明身边,站在台前近处,洛景明瞥二人一眼,道:“你们怎么这么久才来,差点都没好位置了。”
独孤一陵笑道:“这不有你在吗?”
洛景明哼一声,刚要开口,台上又是一声锣响,裴宁拉住洛景明,道:“别说话,快开始了!”
萧声起处,就见江潮两手交握,迈开步子前行三步,宽袖一甩,双唇微启,唱道:“泣穷途……”
好的下一章师兄唱戏预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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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玖拾 衣冠改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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